■夏 華 李金鳳
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這個政策主張最早是在2002年11月黨的十六大報告第一次提出,而在2010年4月溫家寶總理稱要“逐步形成中等收入者占多數的 ‘橄欖型’ 分配格局”,接著2012年黨的十八大提出將“繼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那么,這十多年間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擴大的情況如何?有什么因素在影響和限制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呢?我國政府目前應該采取什么對策來促進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呢?本文主要圍繞這3個問題進行分析。
從十六大以來,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情況究竟怎樣呢?中等收入者比重有人口比重和收入比重兩種,一般情況下兩種比重應該是趨勢相同,當然也有可能在擴大或縮小時的速率不同或擴大或縮小的方向不同,因此也可以兩種比重都予以考察。
關于中等收入者人口比重的測算方法,有中位數劃分法、五等分法、擬合收入分布法和恩格爾系數法等不同方法,因為我國全國居民收入水平的數據較為粗略,所以使用擬合收入分布法相對更為科學一些,具體情況見表1。
從表1中可以看出,第一,無論是城鎮、農村還是全國的中等收入者人口比重均呈現擴大的趨勢。第二,中等收入者主要聚集在我國城鎮地區,農村地區中等收入者比重較小,這一點應該是來源于我國城鄉差距過大。第三,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擴大速度雖然較快,但是總體來說比重較小,離我國想要形成的橄欖型分配模式所要求的中等收入者比重相差甚遠,故在將來的經濟發展中我國需要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
因為我國各類統計年鑒上沒有中等收入者收入比重的相關數據,所以我國中等收入者收入比重不可直接得到,此處只能用中等收入系數看一下趨勢。中等收入系數法即把五分法或七分法中的中間三組的收入份額之和與整體收入份額之比得到中收系數,以此從一個側面反映中等收入者比重現狀。中等收入系數愈高,說明收入愈向中間集中,居民的收入差異較小,中等收入群體的比重愈大。在這里需要說明的是,中等收入系數不等于中等收入者的實際比重,因為中等收入系數的包含人群固定為總人口的60%,大于上文中的中等收入群體比重。中等收入系數的具體情況見表2。
從表2中可以看出,2002-2012年城鎮居民的中等收入系數呈現短暫的下降之后改變為緩慢的上升,波動范圍不超過2.28%,說明在此期間城鎮居民的中等收入系數并沒有太明顯的擴大趨勢。同時,在此期間的農村居民和全國居民的中等收入系數也呈現短暫的下降之后改變為緩慢的上升,并且這兩者的波動范圍與城鎮居民相近,分別為2.36%和2.32%。
結合上面的分析,根據我國的發展階段和國際發展經驗,可以看出,無論是從我國中等收入者人口比重的數據還是從中等收入系數的數據來看,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都應該予以擴大。那么,是什么因素在影響和限制著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呢?
影響和限制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擴大的因素有很多,而主要因素有以下三點:
我國的所有制結構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發生了較大的變遷,從最初的公有制經濟占100%下降到2009年的26.74%。1993~2009年間我國的所有制結構由公有制經濟為主體、非公有制經濟為補充向以公有制經濟為主體、非公有制經濟為重要組成部分從而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的所有制結構演變。鄧小平的南巡講話和黨的十五大的召開,實現了在所有制問題上的重大理論突破,非公有制經濟從補充的地位上升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明確公有制的形式可以多樣化,并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推動非公有制經濟大力發展。在此期間國有經濟所占比重從46.95% 下降為26.74%,集體經濟所占比重從34.02%下降為1.5%,公有制經濟所占比重從80.97%下降為28.24%,非公有制經濟所占比重從19.03%上升為71.76%。(數據來源于李亞平、雷勇:《建國以來我國所有制結構的演變及效率研究》,《經濟縱橫》2012年第3期第55頁。另外,需要說明的是,文中所有制結構中的比重均為工業的數據,如國有經濟所占比重是國有企業或國有控股企業的工業總產值與全部工業總產值的比值,不涉及其他產業。)1993~2009年我國居民間收入差距基本呈現持續上升趨勢,并且在2006年基尼系數數值達到最高點0.496。很顯然,我國居民收入差距已經過大,應加以調節。具體情況看圖1。

表1 2000-2011年我國城鄉和全國中等收入者人口比重的變化

表2 2002-2012年我國城鄉和全國中等收入系數
從圖1中可以看出,1993-2009年我國的公有制經濟比重持續下降,而基尼系數持續上升,二者的趨勢完全相反。
我國所有制結構和居民收入差距的關系不僅僅是數據上的趨勢相反。從經濟學原理來說,首先所有制結構可以通過分配方式和資本回報率兩個因素對收入分配狀況發揮作用。在馬克思主義所有制理論中,馬克思認為生產力決定了生產關系,生產力水平是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基礎。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決定收入分配關系,收入分配關系是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的實現,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和收入分配關系是同一問題的兩個方面。在現實經濟中,一方面,我國初次分配領域的原則性問題是勞動與資本的問題,資本侵蝕勞動的本質原因在于我國的公有制主體地位逐漸受到削弱,分配方式逐漸轉向按要素分配,私人產權相對擴大,資本的收入份額隨之擴大,勞動的收入份額則被擠壓,資本利潤侵蝕勞動報酬,從而拉大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在我國高投資、高增長和強資本弱勞動的經濟形勢下,資本在資本有機構成中所占比重越來越大,資本回報率逐漸上升,導致利潤收入更高,收入差距進一步拉大。其次,在一般情況下,我國所有制結構的變動會促使產業結構發生變動,產業結構的變動又推動就業結構發生變動,就業結構的變化促使居民收入來源多元化,從而擴大了居民間收入差距。
而我國的收入差距大嚴重制約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因為收入差距大不僅僅是基尼系數數值增大的問題,而是在我國的金字塔型收入分配結構中高收入者的比重越來越大,低收入者的比重也很大,呈現一種收入分配向兩級發展的趨勢,即一般的民眾要么進入低收入者隊伍中,要么上升為高收入者,很少進入中等收入者的隊伍,所以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張較為困難。故所有制結構中公有制經濟比重越小,將會使收入差距向擴大的方向發展,而因為我國收入分配向兩級發展的趨勢,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張就顯得極為困難,這可能也是這么多年來伴隨著工業化和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與國際上其他國家相比較為困難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中日兩國同是人口大國,同為政府主導型經濟發展模式,同樣經歷過較長時間的高速經濟增長而進入工業化中后期,但日本形成了中產階層為主的社會結構;而中國到目前中產階層只占人口總數的19%左右,遠低于1975年日本工業化后期的77%。(羅麗娟,方栓喜:《中日經濟高速增長期的中產階層規模差距比較分析》,《亞太經濟》2012年第3 期第82頁。)

圖1 1993-2009年我國的公有制經濟比重和基尼系數

表3 1995-2012年我國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勞動生產率
我國居民的收入來源中工資占據較為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城鎮居民,如在2012年城鎮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中工資性收入占比達到70.57%。從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工資制度幾經變遷,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工資制度從供給制到工資分制度,然后在1956年的工資改革中工資制度從工資分制度改革為等級貨幣工資制度,在1985年的工資改革中工資制度從等級工資制度改革為結構工資制度,在1993年的工資改革中工資制度從結構工資制度改革為彈性勞動工資制度。而在這些工資制度的背后,我國政府有一個“低價工業化”增長機制,這個增長機制決定了我國居民的工資長期以來以低工資為主要特點,也對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形成了較大的阻礙力量。
“低價工業化”增長機制是指我國政府在新中國成立以后為了人為壓低生產要素投入價格,激勵企業加速完成原始積累,最終以生產要素的“低價”促進工業化。政府人為壓低勞動者、土地、資源等要素價格,最終導致在初次分配領域里勞動報酬占比持續下降,勞動者與資本所得者間收入差距越來越大,所以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特別艱難。
產業結構對于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因為從產業結構來看,一個以中等收入者為主的社會,必然是一個第三產業的比重超過50%的社會。按照美國著名的社會學家米爾斯(1987)的理論,中等收入者在由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化工業社會轉化的過程中,只有當第三產業分化出來,在國民經濟中占據主導地位從而產生大量的新中等收入者——白領,會使一個國家的中等收入者快速發育并占據社會的主流。因此,要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就必須實現產業結構的升級,從而使大多數社會成員成為職業身份上的中等收入者,從根本上改變“金字塔型”的職業結構。我國1995-2012年我國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和勞動生產率的具體情況見表3。
從表3中可以看出,1995-2012年我國的產業結構整體是朝向更高的級別調整的,但是調整速度較為緩慢,年均增長2%。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二三產業的勞動生產率在此期間呈現下降趨勢,尤其是二產業勞動生產率面臨大幅下降,年均下降3.2%。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國產業結構的升級只是表象,實質上是極為低質量的升級,甚至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一種下降,而不是升級。產業勞動生產率的下降意味著單位產出能力的下降,單位產出能力的下降又意味著勞動報酬的下降,這對于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不得不說是一個較大的阻礙力量。
另外,全球化對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也具有阻礙作用。全球化在降低政府壟斷資源的同時,也弱化了政府的再分配能力。在全球化浪潮中,政府控制資源逐漸減少,政府補償低收入者和改善低收入者境遇的能力也隨之降低,這使得低收入者通過獲得政府資助對自己進行人力資本投資的可能性大大減小,從而降低了低收入者進入中等收入者隊伍的可能性,這對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具有一定的阻礙作用。同時,全球化浪潮增強了人們工作中的不確定性,使一部分人成為高收入者,另一部分人淪為低收入者,從而收入分配易于向兩極分化的方向發展,導致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的空間較小。
在現階段,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對于我國的經濟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1.有利于縮小居民收入差距。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意味著將有一部分低收入者獲得更高的收入從而進入中等收入者隊伍中,或許同時也有一部分高收入者因為種種原因降低收入進入中等收入者隊伍中,那么這樣一來,對我國居民收入差距的縮小是有利的,同時也有利于在我國形成橄欖型分配結構。
2.有利于我國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過去的一百多年里只有日本、韓國、新加坡3個國家跳出了“中等收入陷阱”,拉美、前蘇聯、東歐一些國家都掉入陷阱。而新加坡是一個城市國家,其成功模式對一個人口大國來說可能不合適。日、韓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前均進行了各種社會政治經濟體制改革,極大地縮小了社會各階層之間的收入差別。這些改革不僅抑制高收入群體的膨脹,而且使低收入群體中的一部分人進入中收入群體,從而使中等收入者比重在改革后大幅提高,這也是兩國能夠成功跨越陷阱的原因之一。故我國如果能夠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進而縮小居民收入差距,將有利于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3.有利于擴大內需和解決部分的產能過剩問題。從總需求的角度來看,中等收入者有能力消費彩電、汽車、空調、電腦等消費品,形成了強大的耐用消費品市場,擴大了內需。內需的擴大,將會解決部分產能過剩問題,對于我國經濟的發展具有促進作用。
4.有利于人力資本的積累,為經濟的持續增長奠定基礎。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不僅有利于中等收入者對于自身的人力資本進行投資,而且有利于中等收入者對下一代進行人力資本投資,這些為我國產業結構的升級和經濟的持續發展奠定了基礎。據有關經濟學者研究,與低收入者相比,中等收入者在人力資本投資上最大的特點是在了解人力資本的高回報率之后對下一代投入盡可能多的投資,以期下一代能有更好的收入和生活。
1.大力發展公有制經濟,加大國家財政在轉移支付上的支出。在全球化過程中,國家對于再分配的能力已然被弱化,假若公有制經濟的比重再進一步降低,將使再分配能力更進一步弱化,所以應大力發展公有制經濟,提高國企紅利上繳比例,加大國家財政在轉移支付上的支出,以利于低收入者增加人力資本投資,增大他們進入中等收入者隊伍的可能性。
2.摒棄“低價工業化”增長機制,大幅提高低中等收入者工資水平。在目前這個階段,經過三十多年的高速發展,我國企業已獲得一定積累,如果在發展過程中仍然實行“低價工業化”增長機制,必將使消費不足和產能過剩問題更加嚴重,故需要摒棄該增長機制,勞動力的工資應在政府宏觀調控下由市場定價,因為如果單純由市場定價,很難保證資本不侵蝕勞動報酬,目前我國的絕大部分勞動者的工資收入仍然較低,應該逐步大幅提高,獲得應得的報酬。
3.在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同時,應敦促企業方加強對人力資本投資,以提高二三產業的勞動生產率。我國二三產業勞動生產率從2000年以來一直處于下降趨勢,這對于勞動力報酬的提高形成了一個阻力,自然也不利于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
當然,除此之外,其他學者提出的增加教育投入、在稅收方面特意針對中等收入者進行減免、在住房方面針對中等收入者進行優惠以幫助中等收入者獲取住房等等建議無疑也是擴大中等收入者比重的合適的措施,因已有詳細論述,此處不再贅述。
總之,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的擴大應該是接下來十至二十年內政府著重發展的一個方向。如果中等收入者比重擴大的速度較快,那么可以減少我國經濟的波動性,促進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所以,這是我國經濟發展中一件很重要的事。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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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亞平,雷勇.建國以來我國所有制結構的演變及效率研究[J].經濟縱橫,2012(3):54-59.
3.喬俊峰.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公共政策因應:韓國做法及啟示[J].改革,2011(8):8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