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昕

進入2014年12月以來盧布對外匯率持續大跌,盧布兌美元匯率跌幅創下自1999年以來最高紀錄。俄羅斯央行被迫將基準利率由10.5%提升至17%,希望以這一自1998年俄羅斯債務違約以來最大幅度的加息舉措來阻止盧布崩盤。俄羅斯央行也預計,2014年俄羅斯全年資本外逃規模可能高達1280億美元,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時1200億美元的歷史最高紀錄。這一系列數據都似乎預示了俄羅斯經濟正式進入危機階段。
但和1998年來比,俄羅斯的幾個重要經濟指標(包括外匯儲備量以及本輪經濟危機發生之前整個宏觀經濟的走勢)都要比1998年之前健康得多。媒體上竭力渲染的俄羅斯國內搶購、擠兌現象也有選擇性報道之嫌。雖然盧布在過去一個月內對美元貶值50%,但俄羅斯物價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只上漲了10%左右,搶購也局限在少數商品。1998年那種全面崩盤、俄羅斯政府對外違約狀況出現的概率極低。
之后普京政府的反危機應對策略可能包括對內加強金融管制、限制金融交易外匯交易、強行控制物價,同時提升全民共同抵抗外來危機的決心。俄羅斯政府很有可能會動用歷史上俄羅斯民族面臨危機時所表現出來的堅韌性格和對于國家的全面支持這一資源來應對這一輪的危機,而近期俄羅斯首富烏斯馬諾夫將巨額海外資產轉移回俄羅斯本土似乎是這一策略顯露成效的表現。俄對外的政策選擇可能包括不同程度的資本管制和向其他國家尋求援助,同時進一步加快在貿易和金融多個層面尋找替代性安排,減少甚至取代和歐洲美國的合作。
無論如何,今日金融市場上的變動不會導致俄羅斯在烏克蘭問題上作出重大讓步,近日普京總統在其例行的大規模記者招待會上的發言明確地驗證了這一點。俄羅斯政府肯定會希望利用自己還比較豐富的外匯儲備資源挺到2015年3月,屆時歐盟對俄的制裁開始到期,不排除普京在非公開場合間接表達某種妥協態度,包括松動俄羅斯自己對歐盟的反制裁措施,給自己和歐洲國家一個都能挽回面子的做法,從而找機會重塑“歐盟-俄羅斯”關系回到2014年3月以前。歐洲各國對俄立場依舊分裂,如果俄羅斯政府在私下作出哪怕一點讓步、或者不再激進的表態,都有可能給歐洲國家中對于俄羅斯保有復雜情緒的國家帶來可以妥協的借口。
但是即便在經濟危機進一步惡化的情況下,俄羅斯的讓步也最多止于比如允許基輔方面對烏克蘭東部頓巴斯等地區恢復控制,而俄方放棄克里米亞則絕無可能。換言之,至少在克里米亞問題上,普京和俄羅斯政府準備好與西方世界“死磕”到底。
美國方面則很有可能進一步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和打壓。更加重要的是,俄羅斯當下面對的經濟困難,單純由國內結構脆弱或者是由烏克蘭問題引發的西方制裁都不足以解釋包括盧布大幅下跌在內的現象。以來自美國為主導的國際流動資本在21世紀初炒作起“金磚國家”之類的概念之后,已經有跡象表明這些資本開始從這類新興經濟的“概念股”中脫身,盧布和俄羅斯、委內瑞拉等產油國面臨的壓力有可能是國際資本針對新興經濟體的集體攻擊。國際資本和歐美國家政府之間的潛在合作關系將是影響俄羅斯反危機政策效果的另一個重要變量。
盧布大跌和俄羅斯經濟本身的結構性弱點已經給中國從事對俄貿易、金融交易的企業和部門帶來了巨大損失,兩國間進一步加深經濟上的“捆綁”則可能會給中方帶來更深重的系統性金融風險。另一方面,除了這幾年兩國間官方層面日益提升的雙邊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更為重要的是,兩國同為2001年來被西方資本炒作起來的“新興經濟體”,面對著抵抗新一輪國際資本沖擊的共同挑戰,在這個意義上援助俄羅斯也是在幫助自己。如何權衡上述兩個層面不同的利害考量,中國領導人要做出艱難的決策——這個決策不僅僅是經濟和金融層面的,更是政治上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