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間老家（組詩）

王忠范

作家，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內蒙古兒童文學創委會副主任。著有長篇小說、詩集、散文隨筆集32部，多次獲各種文學獎。

一個人的田野

這塊天空留給你自己

你披起僅有的田野

把晌午犁成一條條垅

只你一個人

卻是所有的莊稼

被眼睛注視的

也是莊稼

土地，來來往往

犁鏵說著你的話

沒有多余的汗

谷子熟了

谷子熟了，金黃著秋天

低著頭向沃土致謝

生出來就不顧一切地成長

沿著向上的道路

穿過田野和風雨

在農人的目光里竄高

如玩土的農家小孩

低下頭的瞬間

又是一年

頭朝著留戀的故土

那樣子，像父親

場院里的大豆

場院里，幾堆大豆

趴在村莊的胸脯上睡了

金黃著秋天的臉

起風了，聲音發涼

大豆們一動沒動

密實地圓圓胖胖

而農諺，一閃一閃

順著風揚撒光亮

嘎嘣、嘎嘣

幾個老農嗑開成色

他們笑得實在

像聚堆的粒粒大豆

紅旗社

收了七茬翻身的莊稼

地里長出個合作社的名字

——紅旗社

像只一年才倒一次的土籃子

挎著泥土做的日子

我回來，選擇田間小道做拄棍

叩拜土豆、白菜

被父親般的莊稼注視

盡管皺紋像條長垅

魔方一樣的樓舍，不認識我

我還是低著頭找往事的地址

小轎車“嘎吱”一聲，一個急煞車

是童年的伙伴下工歸來

緊緊擁抱，如熟透了的兩顆谷穗

莊稼院

眼前很東北的莊稼院

如架起來的梯子

一磴磴升高門窗、燈籠

縫隙間游動著花草、雞鴨

車庫和倉房對比玉米樓子

大醬缸轉動著棗樹的蔭涼

爬上墻的一根長藤與幾聲鳥鳴

碰得辣椒串，顫顫悠悠

父輩們背著夕陽回來

大蔥蘸大醬，就著燒酒、二人轉

到現在還喜歡這一口

老瓜頭

瓜窩棚是全村的風景

全村只有你一個老瓜頭

坡崗之上

登上坡，春就綠了

瓜田跟著你轉動

打葉、掐尖、壓蔓

彎著腰完成日與夜

身影如盤纏的瓜秧

瓜甜了，熟透的日子

被大車小輛拉走

酒杯泡著剩下的笑

回家，碰見了夕陽

瓜窩棚留在坡上

還有記賬的半截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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