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桂林故居（外一章）

何小原

2010年6月，乘火車去北京與妻子、女兒、女婿會合，火車經過桂林時，眺望車窗外，快要到隱山時，又看到我們在桂林曾住過的一處故居巷口——螞村。我們在桂林時，因單位宿舍拆遷，曾被安置在這底層居民聚居的小巷里，住了兩年有余。那里人們的生活是粗陋的，衛生條件較差，只要一下大雨，門口的道路必然變成小河，人們只能挽褲腿蹚水而行。現在報章時常大加報道的街區洪澇，在那里卻是稀松平常，但我們一家三口仍在那留下了許多快樂的回憶。其中有一大原因，就是我們一回家便只能擠在床上看電視或書報，因為室中再無其他可下腳活動的地方。那時女兒還小，有段時間，我們三人常擠在床上翻看一本花卉彩圖書，“大花衛矛”、“火炭母”之類的花名常使得女兒和我們笑成一團。那本書給我們帶來了多少快樂啊！一次母女倆追看一出巴西的連續肥皂劇——《莊園之夢》，電視機明明已出現了故障，出現了一個大黑框，母女倆也不肯放棄，不依不饒盯著看，那黑框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毫無圖像，才沮喪地向我報告電視機燒了。還有一個愛唱歌的快樂青年，住在我們樓上，我最后讓他做了我一篇小說的主人公……每次車過桂林，我都會眺望這個巷口，憑吊埋藏了這么多往事的故居，向無盡歲月致意，于是便有了一首小詩：

尋常巷陌隱山東，桃花落盡綠蔭濃。

獨過故居思往事，那堪黃昏細雨中。

密云游

女婿去密云講課，于是有機會跟隨前往一游。密云古稱漁陽，古代是著名的軍事邊關重鎮。唐代安祿山在這里任邊疆軍區司令員，掌控了全國三分之一的勁兵。他本是外國人，手下的士兵也多是外國人（相對于漢人和漢文化來說的），唐朝的這種形勢，頗與西方的古羅馬帝國滅亡前相類。他也終于平衡不了心理，從這里起兵叛亂，結束了盛唐的光輝。所謂“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是也！這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悲劇之一。

我來這，原本主要的目的是參觀密云博物館。這是一個建設得相當宏大美觀的博物館，卻沒曾想到卻一反北京博物館一般在周一閉館的常規，除了在周一閉館，在周末也閉館休息，原因據說是平常參觀者太少了。我只好在街道上漫步。我看見了優美的濱河公園，看見許多高檔的別墅、清雅的小區、嶄新的大廈（密云的口號是建設成北京綠色休閑宜居的后花園），卻看不到任何古跡了。真是遺憾！但這也是許多中國城市共同的遺憾了。也許是覺得這樣愧對這座有歷史悠久的古城吧，人們富裕了之后，又現在開始努力地光復舊物，近年在原址重修了一座鼓樓，一小段長城。但現在人們怎么努力，這畢竟都屬于偽古跡了。唯有當天從塞外蒙古高原撲來的凜冽狂風是亙古如斯的。我在鼓樓前的廣場上，看見一位老者在漫天盤旋飛舞的落葉中從容自若地打拳，仍保有燕趙之士的氣度。于是背著手，吟出了以下詩句：

漁陽古雄郡，空空竟何有！

鼓樓乃重建，長城更新走。

彎彎銀月橋，簇簇黃金柳。

尚余白水道，紆接古北口。

塞氣仍昔代，蔽日風怒吼。

卷起滿城葉，猶為胡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