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儒+楊曉榮


革命時期,在對敵斗爭的特殊戰場上,他兩陷囹圄,卻始終保持了堅韌不拔的革命氣節和斗爭意志。
建國初期,他與薄一波一起將劉青山、張子善的嚴重犯罪事實報告黨中央,使這些大貪官依法受到嚴懲。
在擔任西北局第一書記等職務期間,他帶領當地群眾共渡難關,促進了西北地區工農業生產的恢復和發展。
在陜北榆林中學校園里,一條以個人名字命名的路,提醒著一代又一代莘莘學子,這里曾走出一位讓他們引以為榮的校友和學長。
他就是劉瀾濤。
2010年11月5日,紀念劉瀾濤同志誕辰100周年座談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出席座談會。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政協副主席王剛在講話中指出,劉瀾濤同志為黨和人民事業不懈奮斗、無私奉獻的一生,為我們樹立了光輝的榜樣。他的崇高思想、品德和風范,是留給世人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
“功勛卓著,德馨品高。”這八個字,是王剛代表中央對劉瀾濤輝煌一生的高度概括。
熱血青年 名動陜北
1910年11月7日,劉瀾濤出生于陜西省米脂縣縣城的一戶窮苦人家,初名劉振芳。劉瀾濤在家為次子,上有哥哥、姐姐,下有三弟、四弟及妹妹。
由于祖父和大伯早逝,劉瀾濤的父母不僅要養活全家,還要撫養劉瀾濤的三叔、四叔,日子過得很緊巴,有時不得不靠借債度日。
有一年,因為還不起債,債主告到官府,劉瀾濤的父親被抓起來打得無法走路。幼年時的劉瀾濤經常要幫家里撿柴拾糞,冬天有時會幫母親做飯,也借此偎在灶房取暖。因為家貧,劉瀾濤兄弟三人只能蓋一床被子,而且只有蓋的,沒有鋪的。
10歲時,劉瀾濤開始進入小學讀書。1925年,劉瀾濤正在讀高小三年級,上海發生了震驚全國的“五卅”慘案,當時綏德師范有位叫王懋廷的中共負責人到米脂縣向學生演講,還與15歲的劉瀾濤進行了交談。劉瀾濤很受啟發,決心離開家鄉,到更廣闊的天地為勞苦大眾做事情。這年下半年,劉瀾濤北上榆林,利用“官費”學習機會,考入培養初級小學教員的單級師范學校(今榆林中學前身)。第二年,經介紹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
劉瀾濤在晚年回憶說:“在榆林上學時,因為和同學的關系好,經常得到他們的接濟,其中有原一機部副部長白堅同志。貧困的生活對早期參加革命,痛恨國民黨軍閥,是個基本的啟發。所以16歲就離家出走參加革命了。”在榆林單級師范學校學習期間,劉瀾濤勤儉刻苦,每次考試成績都是第一名。
從榆林單級師范學校畢業后,1927年,劉瀾濤又考入綏德省立第四師范學校。該校校長李子洲是陜北最早的共產黨員之一,教員中有一批進步的知識分子和共產黨員。這一年,蔣介石、汪精衛相繼叛變革命,全國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綏德省立第四師范學校被陜北軍閥井岳秀查封,共產黨的活動被迫轉入地下秘密進行。下半年,劉瀾濤回到家鄉,進入新成立的米脂三民主義第二中學(簡稱三民二中),做共青團的工作。
1928年5月5日,為抗議日本侵略者在濟南屠殺民眾的暴行,劉瀾濤組織三民二中的數百名學生,按照事先計劃,同時從教室沖出,打著彩旗標語走向街頭。在縣城中心的廣場上,劉瀾濤揮動著拳頭,向集會的人們演說,號召抵制日貨,反對侵略,同時揭露國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當天,激憤的學生和群眾痛打了縣警察局局長,又砸了當地一家土豪劣紳開的銀坊,縣長嚇得躲了起來……
當時走在游行隊伍最前列的還有馬文瑞、張雄飛、常黎夫等,據他們回憶說,這次游行示威,聲勢之大,前所未有,震動了整個陜北。
投身革命 身陷囹圄
米脂縣大規模的群眾斗爭震動了當局,劉瀾濤因此受到通緝,其化名劉鴻飛,被組織調往靖邊縣,先后任縣團工委書記、三邊(定邊、靖邊、安邊)特派員,以小學教員身份為掩護,繼續從事黨團工作。同年9月,正式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任中共陜北特委秘書長、宣傳部長等職,在陜北清澗、榆林、綏德一帶開展地下工作。
1930年10月,陜北特委第四次擴大會議在綏德合龍山秘密舉行。由于劉志丹在赴會途中被敵人發覺,敵人開始到處搜捕共產黨員。當時,受“左”傾冒險主義的影響,會議決定盡快舉行暴動,并要將陜北特委的駐地遷至榆林。情況緊急,身為特委秘書長的劉瀾濤與張德生提前離會,負責到榆林為特委尋找新的工作地點,并籌備暴動。
不料,當他們來到無定河邊時,被幾個正在盤查的國民黨士兵扣住了。國民黨兵不由分說,一定要將劉瀾濤和張德生帶到綏德去邀功。原來,敵人在探聽到劉志丹的行蹤后,準備在渡口抓一起來開會的張資平和趙伯平,卻錯把劉瀾濤和張德生當成了上司要他們抓捕的人。
劉瀾濤當時身上帶著重要的會議文件,他見此情景,首先想到的是保守黨的秘密。在渡河時,劉瀾濤一邊和敵人聊天套近乎,一邊悄悄地在背后將文件撕碎丟進河里。當文件全部被銷毀,劉瀾濤才稍稍松了口氣。
但是,劉瀾濤和張德生還是被關押了起來。若干年后,劉瀾濤回憶說,在他第一次走進監獄的時候,他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那就是:即使死,也不能出賣組織。
黨組織了解到他們并沒有暴露身份,立即組織營救。經過工作,案子由同情革命的國民黨縣長高望之審理,很快查清劉瀾濤和張德生不是點名要抓的人。據常黎夫“文革”期間在西安回憶,為了讓國民黨盡早釋放劉瀾濤和張德生,組織上還編造了一個“桃色”謊言:派綏德師范一名叫杜嵐的進步女學生,帶上一對繡花枕頭和張德生在獄中寫的假情書,“證明”劉瀾濤只是與張德生同路去綏德探親而已。高望之將劉瀾濤和張德生訓導了一番之后,于1931年2月(春節前夕)釋放了他們。
1993年,劉瀾濤在深圳與已經移居澳門的杜嵐重逢時,表示非常感激這位學妹,要不是她當年的“義舉”,自己也難以從監獄成功脫身。
北上京津 再入監牢
1931年3月,組織決定調劉瀾濤到中共河北省委工作。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陜西到外地工作。不久,河北省委從天津遷至北平,劉瀾濤隨即趕赴北平,與時任省委秘書長的郭亞先取得了聯系。劉瀾濤被安排在河北省委下屬的互濟會擔任秘書。
當時河北省委經費困難,食宿都要干部們自己解決。劉瀾濤后來回憶說,家境貧寒,沒有接濟,初到北平時,人生地不熟,既要開展地下工作,又要為生計四處奔波,處境非常困難。但就在這時,中共河北省委遭到重創,省委13名主要領導被捕,省委書記徐蘭芝叛變。
劉瀾濤得知消息后,立即決定離開北平。他計劃混上火車,逃往太原后再作打算。但沒有想到,他的直接上級郭亞先已經叛變,正帶著一群憲兵在等候他。他當場被捕,后被判刑六年,關進了有名的草嵐子監獄。
草嵐子監獄又稱“北平軍人反省院”,位于昔日北平西安門草嵐子胡同,是南京國民黨政府專門關押重要政治犯的地方。受“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影響,北方白區的黨組織遭到災難性破壞,平、津地區先后有300多名黨員被捕,這些黨員大多被關押在這里。
在獄中,部分黨員成立了黨支部,領導難友與敵人開展斗爭。孔祥禎、殷鑒、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胡錫奎、趙镈、張友清等人先后擔任過支部干事。1934年12月9日,劉瀾濤組織難友宣布絕食,要求獄方改善伙食,延長放風時間,允許看公開發行的報刊書籍等等,迫使獄方派出高級代表談判,答應了難友們提出的大部分條件,并取消了病號和體質虛弱的政治犯戴腳鐐的規定,一般政治犯改為戴三斤重的小號腳鐐。而此前,監獄內所有難友都帶腳鐐,大號12斤,中號6斤,小號3斤,政治犯戴中號。
1935年,敵人認定獄中有中共的秘密組織,派高級特務偽裝成被捕的黨員進入監獄,掌握了黨組織的部分情況。劉瀾濤與薄一波、殷鑒、安子文、楊獻珍等12名共產黨“要犯”被改判死刑,集中關押。劉瀾濤回憶說,這12名黨員都是獄中的骨干,他們在等待死刑執行的過程中,已經安排好了犧牲后的一切工作,甚至商定了臨行前喊什么口號。后來,因《何梅協定》簽訂,時局變化,國民黨憲兵特務團倉促撤退,他們才得以幸存。
正如毛澤東后來對劉瀾濤所說的那樣,監獄也是一所共產主義大學校。獄中的楊獻珍、殷鑒等人是留過洋的,理論水平很高,他們把馬克思列寧等人的外文著作翻譯過來,一頁一頁地學習討論,有的文章甚至比監獄外面翻譯得還要早。
劉瀾濤雖身陷囹圄,但并沒有沉淪和絕望,反而學到了更多的馬列主義理論,他的共產主義信念愈加堅定。獄方數次表示,只要他在一份寫好的反共啟事上簽字,即可“自首”出獄,但都被他拒絕了。
延安歲月 邊區佳話
1936年,劉少奇化名胡服,被派到天津主持北方局工作。當時白區急需大批干部,為了保存有生力量,使關押在草嵐子監獄的黨員干部免遭殺害,劉少奇同意北方局組織部長柯慶施的提議,經張聞天(時任中央總書記)代表黨中央批準,給獄中黨支部寫信,指示獄中黨員可以履行監獄的規定手續出獄,爭取早日出獄,為黨工作。
獄中黨支部(時薄一波為書記、劉瀾濤任宣傳委員、殷鑒是學習委員)懷疑來信的可靠性,經過研究,決定不傳達,不執行。半個月后,北方局通過秘密通道給獄中送來了第二封信,信中指出,如果仍然拒不執行黨的指示,你們就要犯嚴重的政治錯誤,信中還保證中央對此事在政治上、組織上完全負責。接著,獄中又通過另外的渠道收到第三封同樣內容的信。經過反復確認和激烈討論,獄中黨支部決定執行中央指示,分批出獄。
據劉瀾濤回憶,從1936年8月31日起,凡是能夠出獄的黨員分九批出獄。當時在獄中有組織關系按照中央指示出獄的有52人,加上因病“保外就醫”的4人和利用監獄“大赦”減刑出獄的3人,共計61人。此事后來在“文革”中被誣為“六十一人案”。
出獄后,劉瀾濤化名劉振漢,被派往綏東抗日前線—興和縣(今屬內蒙古),開展抗日救亡運動。不久,他被任命為中共天津市委副書記。
1937年6月,組織批準劉瀾濤到延安中央黨校學習。在他奔赴延安的路途中,“七七”事變爆發了。
許多年之后,劉瀾濤還清楚地記得7月18日這一天,在延安東門外廣場召開的大會上,他作為來自平津前線的代表,為參加聚會群眾做報告。就在這次大會上,他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毛澤東聽了他的報告,還與他親切握手。
同年8月的一天,中央總負責人張聞天找劉瀾濤談話,認為他在陜北工作有經驗,希望他能到陜甘寧邊區來工作。劉瀾濤當即表示服從組織安排。
當時,郭洪濤任邊區黨委書記,張國燾為陜甘寧邊區政府代主席,高崗為邊區保安司令,李堅貞任婦委書記。劉瀾濤調任陜甘寧邊區黨委常委兼宣傳部長,并主管邊區黨委機關刊物《黨的工作》。毛澤東著名的《反對自由主義》一文就是最早在這本刊物上發表的。
這年冬天,劉瀾濤與李堅貞的秘書、畢業于榆林女子師范學校的陜北府谷女子劉素菲相識。第二年11月兩人在延安結婚。由于此前劉瀾濤已接受調遣,出任晉察冀邊區北岳區黨委書記(聶榮臻任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委),新婚燕爾的劉瀾濤與劉素菲雙雙騎上戰馬,奔赴敵后抗日根據地,在邊區一時傳為佳話。
深入敵后 初現才干
1941年,中央北方分局改為晉察冀分局,劉瀾濤任分局副書記兼軍區副政委,協助彭真、聶榮臻放手發動群眾,堅持敵后斗爭,多次粉碎日軍的“掃蕩”,逐漸形成了晉、察、冀、熱、遼縱橫數千里、人口達4000萬的鞏固的敵后根據地。毛澤東曾稱贊晉察冀邊區為“抗日模范根據地”,著名的百團大戰、狼牙山五壯士都發生在這里。
在晉察冀,劉瀾濤開始全面參加根據地的領導工作。從抗戰到解放,他在這塊根據地一干就是11年,組織才華受到中央和毛澤東的贊賞。抗戰勝利后,劉少奇、朱德帶領中央“工委”、毛澤東帶領中央“前委”先后從陜北轉移到晉察冀解放區平山縣西柏坡的重大行動,都是由劉瀾濤負責組織和周密安排的。
1947年,劉瀾濤曾在河北阜平縣城南莊與先期到達晉察冀解放區的朱德總司令同住一個院子,一同在食堂吃飯,朝夕相處,關系密切。不久,在朱德領導下,聶榮臻與劉瀾濤等共商奪取石家莊的計劃,經毛澤東回電批準,后成功攻克石家莊。此役被朱德稱為我軍“奪取大城市之創例”。
建國前夕,中央決定薄一波、聶榮臻、劉瀾濤分別擔任華北局第一、二、三書記(劉少奇不再兼任華北局第一書記)。北平和平解放后,華北局率先進駐北平。進城后,聶榮臻的主要精力放在中央軍委,薄一波主抓中央財經工作,華北局的日常工作實際由劉瀾濤負責。
隨著戰事的推進,各大戰區干部配備不足,與此同時,新解放的城市中卻有大量失學、失業青年和貧苦知識分子,他們向往革命或希望找到職業,參加工作。1949年2月,在部隊進入北平后,劉瀾濤即在華北局辦起了華北人民革命大學,并擔任校長。同年7月,12000名學員結業,有力地充實了各大野戰軍和地方的干部隊伍。
華北人民革命大學的作法和經驗受到毛澤東的充分肯定,毛澤東將劉瀾濤的報告批給了各中央局、分局和野戰軍前委,批語中說道:“我認為這個總結里所說的方針和方法是正確的。文件本身也是寫得好的。”
華北人民革命大學(包括天津分校)一直辦到1951年冬才結束,該校與原華北大學一起成為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1954年,劉瀾濤兼任校長的華北局黨校與馬列學院合并成為中央高級黨校。
主政華北 奉調西北
建國后,劉瀾濤繼續擔任華北局第三書記、華北行政委員會主席、華北軍區副政委,同時還擔任政務院華北事務部部長、國家計劃委員會委員。
1951年,劉瀾濤與薄一波等人向中央報告了劉青山、張子善的嚴重犯罪事實,后經黨中央批準,將此二人槍斃。此案成為建國初期最有影響的懲治腐敗案。
1954年,華北局撤消后,劉瀾濤被調到中央,擔任中共中央副秘書長(鄧小平為秘書長)、政務院華北地區工作部部長,協助鄧小平工作。第二年,中央成立監察委員會,劉瀾濤任副書記,協助董必武書記主持日常工作。
1956年,劉瀾濤出席了中共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被選為中央委員,任書記處候補書記,在書記處總書記鄧小平的直接領導下工作了近7年時間。
1960年,中共西北局成立,劉瀾濤奉調離京出任西北局第一書記、蘭州軍區第一政委、西北三線建設委員會主任。據劉瀾濤的警衛秘書方長德介紹:“劉瀾濤在西北局每年有約半年時間到外地開會和到各省區考察調研。陜西省9個地區,劉老到過8個,惟一沒有到過的是劉老的家鄉榆林地區(原計劃最后去,因“文革”開始,未能實現)。陜西省98個縣,劉老到過61個縣。”
一些上了歲數的人還能記得,上個世紀60年代初,劉瀾濤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國家重大活動的報道中。然而,1966年之后,他的名字漸漸從報端消失,突然有一天再看到他的名字時,竟然成為了被批判和批斗的對象。《揭透批臭劉瀾濤》,就是這一時期陜西當地黨報某版的通欄頭條標題。原因是,當年在草嵐子監獄一同坐過牢的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61人被誣為“六十一人叛徒集團”。
1967年,劉瀾濤的父母相繼去世。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劉瀾濤的愛人劉素菲(建國后曾任北京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西北局書記處第一辦公室主任等職)在西安被“造反派”和“中央專案小組”迫害致死。劉瀾濤則時常被五花大綁、脖子上掛著牌子接受批斗。
有人做過統計,從1966年11月中旬被“造反派”抓去,到1968年1月,14個月里,劉瀾濤遭受大大小小的批斗會達1000多次,平均每天挨批3次以上,創下了“文革”期間挨批的全國紀錄。
1968年1月3日,中央專案組用專機將劉瀾濤秘密押送到北京。從此,劉瀾濤在北京的監獄被囚禁了8年。這一時期,劉瀾濤為自己取了個筆名“皓翁”,寫了大量的古體詩。這些詩作后被輯入詩函集,其中一首為:“昔日座上客,今為階下囚。千古公道在,丹心復何憂。”
流放安慶 終獲平反
1975年2月,一場重病之后,劉瀾濤忍不住提筆給中央寫了封長信,將滿腹的話說給組織聽。
這封信交出去后,過了三個月,同年5月28日,劉瀾濤在北京的監禁生涯終于結束。但等待他的卻是流放,有關方面的通知規定,劉瀾濤必須立刻離京,前往安徽省安慶市,不準和家屬告別。劉瀾濤于當日寫下“解禁”一詩:一九七五五二八,今朝幸得幽禁罷。借問鰥翁歸何處?神州何處不為家。(最后一句原為“黨為吾娘神州家”,后經作者修訂。)
據劉瀾濤的長子劉冀阜回憶,父親被流放到安慶后,“反應很遲鈍,就連說話都要想一陣子”。有一天,他拉著父親進了電影院,電影院里放的是《東方紅》。望著銀幕上一個個熟悉的身影,父親忽然淚流滿面,說:“好久沒有看到他們嘍!”
但是,劉瀾濤遭受的迫害并沒有結束。1975年6月20日,“中央專案小組”派人到安慶,在劉瀾濤的住處傳達中央“開除劉瀾濤黨籍”的決定。劉瀾濤氣憤之極:“聲明出獄是中央的決定,你們這樣做是違背歷史事實的。”來人不聽申辯,稱“這是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決定”,并命令“永遠不得返回北京”。聽到這是來自毛主席的指示,65歲的劉瀾濤跌坐在床上,傷心地大哭了一場……
1976年,周恩來、朱德、毛澤東三位領導人先后辭世,劉瀾濤被勒令不許戴黑紗、不許去靈堂悼念。他悲憤交加,重病多日,哀嘆:“嗚呼!永無拜晤之日矣!”
同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次年,鄧小平復出,胡耀邦任中央組織部部長,沖破重重阻力,推動冤、假、錯案的平反。由于一些人強調“六十一人案”是“文革”初期的案子,經過了毛澤東批定,不能隨便翻案,因此不肯積極配合。直到1978年12月16日,即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的前一天,中共中央下發了同意中央組織部《關于“六十一人案”的調查報告》的通知。“六十一人案”終獲平反。劉瀾濤也隨之得到平反,恢復黨籍。
翌年,劉瀾濤出任中央統戰部第一副部長,當選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接著當選為第四屆全國政協副主席,同時兼任政協秘書長、黨組書記。1982年2月,已72歲的劉瀾濤向鄧小平、胡耀邦寫信要求辭去一線職務。9月,被選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常委。10年后,劉瀾濤從這個職位上引退,辭去一切政務工作。
退下來的劉瀾濤時常對秘書說:“無論是陜西的還是河北的老鄉,只要需要咱們出力的,有利于人民的事,我們都要盡最大的力量,人民對我是有功的啊……”
鞠躬盡瘁 風范永存
1997年5月27日,87歲高齡的劉瀾濤給中央提交了最后一份報告,報告建議他的后事從簡、從快處理,不通知外地親友,不設靈堂,不搞送別儀式,遺體交醫院解剖研究后盡快火化。其中最后一條這樣寫到:“將我和我的夫人劉素菲同志的骨灰一起撒放在樹下。骨灰撒放地點不留任何痕跡,不設任何標志。”
6月5日,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到病房看望劉瀾濤,并對劉瀾濤講,你的精神很好,你給中央的報告收到了,對您這種徹底的唯物主義精神表示敬意。
這年9月,劉瀾濤作為特邀代表,抱病出席了中共十五大開幕式。
1997年12月31日上午10時44分,劉瀾濤心臟停止跳動,安然去世。這正是30年前其夫人劉素菲離世的同月、同日、幾乎同一時刻。
7天后,劉瀾濤的親人們舉行了個簡單的儀式,將他和夫人劉素菲的骨灰一起撒放在常青樹下,沒有墓碑,沒有墓志銘,不設一石,不設一瓦……
劉瀾濤雖然已經離去很多年,在他的故鄉米脂縣,甚至已很難找到他的故居,但這里的人們都沒有忘記他的故事。
(本文在采寫過程中參考了《劉瀾濤生平紀事》、《走近中國高層政要》、《馬文瑞與西北革命》等資料,特此說明。另,本文所用圖片除署名外,均由本文作者拍攝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