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達隆


如果把時間線拉長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廈門其實不是一個沉默緩慢的城市。當時的閩籍藝術家黃永砯、蔡立雄等人在廈門新藝術館舉辦了名為“廈門現代藝術展”的當代藝術展覽,引發了當時國內藝術界對當代藝術發展的一場思考,而這場足以被載入中國當代藝術史的激進事件后來被稱為“廈門達達”。
廈門在短暫的波瀾之后恢復了平靜。在往后三十年間,廈門從一個二線島城到近十年來慢慢成為國內旅游熱門城市,平靜悠閑的生活和日益發達的旅游產業慢慢成為這座城市的主旋律。觀光者越來越多,異見者逐漸離開,在聲音變得整齊劃一的現代廈門,對不同意見的思考顯得越發稀少卻珍貴。
作為策展人,王琦很年輕。在他策展人的身份之前,他已經有過國內一線雜志記者及廈門《搜街》雜志主編的經歷。而正是因為在不同的職業轉換間,他形成了自己對城市觀察的獨立視角。在廈門日益城市化和同質化的今天,他以展覽的形式在為這座城市發出不一樣的聲音。
王琦畢業于鼓浪嶼上的廈門工藝美術學院,因為對媒體行業的向往,畢業之后去了上海,成為《生活》雜志的一名藝術編輯。在上海的這段時間里,他接觸到了更多當下中國時興的前沿藝術,也成為了他了解當代藝術的重要來源。在一次對藝術家邱志杰的采訪中,邱志杰談到自己的創作方法是將藝術創作建立在大量的實地調查和宏觀的歷史背景中,這種脫離空想的創作方式也讓王琦對藝術產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2011年王琦輾轉回到廈門,成為了當時《搜街》雜志的主編。在他擔任主編的那段時間里,《搜街》的選題有了方向上的轉變,相對于之前雜志探討的“生活方式”,王琦更多的開始以一種“泛城市研究”的視角來觀察廈門,借助一些社會學的方法來支撐雜志的觀點。在當時雜志的選題里,類似“中山公園”、“市井美學”這樣的選題,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探尋另外一個維度的廈門。而從另一個角度上說,王琦所進行的觀察讓他對城市有了不一樣的體會。時間久了之后他開始發現,雜志已經無法承載他想要展示的內容,他需要有另外一個可以發散的空間,于是便有了他的第一個非營利性的藝術展館:平等藝術中心。
平等藝術中心的位置在沙坡尾造船廠一棟不起眼的小樓里,空間很小,只有幾十個平方,只把墻壁進行了簡單的刷白,再加上幾盞射燈,裝修近乎簡陋。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形式,王琦說最大的考量還是資金,因為這樣的非盈利空間首先要考慮的還是如何生存。當初會起名為“平等”,并把空間放在老居民區沙坡尾,就是因為他想要讓藝術更貼近人們日常生活的理念。關于這一點,王琦在臺北的經歷讓他深有體會。在臺北當代藝術中心的幾次活動上,他發現參與的人并不是都來自所謂的“藝術圈”,而都是一些社區里的居民以及各行各業的市民。每個人都可以“平等地”參與到不同議題的討論上來。而廈門人的城市觀念也讓王琦看到了這種可能性。
在平等藝術中心存在的兩年內,王琦發現有許多議題都會吸引廈門不同行業的人來觀看。例如之前的“垃圾計劃”,就有廈門垃圾處理廠的工程師來參觀;“麥當勞計劃”就吸引了快餐品牌的管理者。盡管有些時候展覽的名稱與實際要表現的內容有差距,但從中依然能看出這座城市的居民對于不同議題的關心。王琦認為,人們不一定關心藝術,但他們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來看。而藝術恰恰可以扮演一個這樣的角色:藝術存在于日常生活中,或許它不重要,但是它被需要。
平等藝術中心是王琦在廈門做藝術展覽的起步,他現在的另一個空間位于環島路的無垠酒店內,相比“平等”在空間和設備上的捉襟見肘,這個被命名為“喂”的藝術空間可以容納更多不同類型的展覽,藝術展覽理念也更為清晰。在創辦初期,它更多地面向閩南本地的創作者。隨著持續不斷的藝術展覽, “喂” 空間在本地的影響也在慢慢發酵,來看展覽的不僅僅有對藝術關心的人,也有普通的廈門市民。在王琦看來,這是 “喂” 空間希望做的,“喂”的命名也正是受到福柯《什么是作者》這篇著名論文的影響,“作者是誰不重要”,因此這個空間不僅面向成熟的藝術家,也接納更多元的創作者和作品,這種“去作者化”的傾向其實也與他之前做“平等”的初衷不謀而合。
廈門人不是不需要藝術展覽,只是沒人提供給他們這種選擇。現在的廈門更多的被狹義地定義為“清新”,似乎就好像沒有了其他可能性。而三十年前的“廈門達達”也證明了廈門是一個可以包容多種聲音的城市。在王琦看來,一個城市的腔調更多來自于對城市多元趣味的包容,而藝術展覽在廈門雖然還不足以改變大多數人的生活,卻正在為人們的生活提供著另一種可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