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心上的眼睛

積雪草

十七歲那年，素素以一分之差與心儀的大學失之交臂。父母失望的目光讓她感到痛楚，朋友安慰的話語令她感到羞愧。素素甚至覺得自己是多余的人，害得父母跟著被譏笑，不如死了算了。

稚嫩的心，以為考上大學是人生的全部。素素翻看有玉蘭花香味的日記本，那里都是青澀年華里的心事。上高一的時候，父親帶素素去小城的時裝店買了帶流蘇的長裙，還去照相館拍了照片。眼淚滴到那張照片上的時候，素素平靜了很多。她想了多種死法，都因為怕死相太難看而放棄，最后她決定還是吃安眠藥最合適。

第二天，父母都去上班了。素素換上長裙，去藥店買了安眠藥。她給父母寫遺書，撂下句“來世再做你們的女兒”，便倒出藥片。她剛想往嘴里摁藥片，冷不防母親沖進來，把藥片打得四散飛落。母親戳著素素的額頭，說：“我白疼你了，你怎么就這么狠心呢？沒有你，我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素素伏在母親的懷里嚶嚶地哭，母親撫著她的頭發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沒有考上大學有什么了不起？至少你還有我們！”

二十一歲那年，素素的初戀無疾而終。那個人沒有什么理由，就決絕地轉身而去，素素只覺得世界變得暗淡無光。素素翻看他們在一起時拍的舊照片，她一邊看一邊流淚，想，沒有那個人，了無生趣，不如死了算了。

那天，素素把眉毛描得彎彎的，畫了唇線，涂了口紅，打電話問前男友：“你真的不愛我了嗎？”他沉默了一會兒，但還是堅定地說：“不愛了。”素素哭著糾纏：“你當初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嗎？”他說：“當初愛你是真的，現在不愛你也是真的……”

素素偷偷地拿了父親刮胡子用的刀片，想要割腕時，母親的聲音在另外一間屋子響起來了：“丫頭，你過來，幫媽穿針，媽的眼神越來越不及了。”素素嚇得一哆嗦，刀片掉到地上。素素看見母親正在縫她小時候穿過的舊衣，疑惑不解地問：“您縫這個干嗎？現在又穿不著。”母親笑著說：“這是你三歲上幼兒園穿過的，漂亮吧！這是你六歲上小學一年級時穿的校服，這是你十二歲上初中時穿的校服，這是你十五歲上高中時的校服……”母親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你每一步的成長都是我和你爸的牽掛。這個家沒有你，我們活著還有什么滋味？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走了，我和你爸會在心碎中一天天老去。”

素素哭了，伏在母親的懷里，說：“我錯了，以后不會犯傻。”母親露出寬慰的笑：“失戀會讓你長大，就算全世界都沒有了，至少你還有我們。”

二十六歲那年，素素離婚了，男人丟下孩子和債務給她。素素身心憔悴，父母搬到她的家里，照看孩子。素素心情不好，常常罵哭三歲的女兒。母親謹小慎微地看著素素的臉色，什么事情都要問她。素素去藥店給女兒買感冒藥，母親要陪她一起去。素素和朋友逛街，母親也尾隨身后。回來后，素素聽見母親悄悄地給她的朋友打電話：“素素心情不好，你有時間多幫我寬慰她，你們年輕人能說到一起。我這個老太婆的話，怕是沒人聽了。”

素素的心濕潤了，自己也當了母親，怎么不懂做母親的心？素素走過去，把臉貼到母親的背上，輕輕地搖著她：“媽，又讓您擔心了。我一直想問您，十七歲那年，我想吃安眠藥，怎么您剛好趕回家？我二十三歲那年，您在另外一間屋子怎么知道我要割腕？”母親嘆了口氣：“傻孩子，沒有那么碰巧的事。你是我的女兒，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我的眼睛長在心上，是用心在看你。”

素素淚流滿面：“媽，我不會再犯傻了，至少我還有你們，我會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才對得起你們和我自己。”

母親看著素素，笑容在流淚的臉上漸次綻開。素素和母親擁抱在一起，她聞到了愛的香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