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魚
指天椒
為了對應甜,就種下了苦瓜
為了對應酸,就種下了辣椒
可是我們,卻偏居南方一隅
素來清淡,食物溫而不火
平日潮濕又多雨,偶感風寒
只需對付姜湯一碗
似乎辣椒無用,況且此乃指天椒
其辣更進一步,就由著它
在門前自生自落,雨打風吹
褪了青澀,漸至鮮紅,終爛黑泥
來春又上枝頭,漫開白花
仿佛完成了一次人生的輪回
芫 荽
母親不愛,這當然也可以
歸結于上了年紀,如果追溯到
貧乏的童年,食譜過于單薄
也不能單純地說,對食物產生了慣性
就很難剎住。饑餓的記憶
總是讓人首先想到能夠填飽肚子
是多么幸福。離不開鹽
但是可以離開一切的香料
譬如芫荽,存在于廣西博白的語言
換一種通俗的說法:香菜
就不會那么陌生。這種香味
母親覺得古怪,而我覺得
“內通心脾,外達四肢。”
或許這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
番木瓜
正月初一,在一個薄霧淡灑的早晨
看見桃花如胭脂,妝飾門前
除夕也看過一次,但有落花之嘆
一夜間,新舊更替,說到底
泥土里不會埋著一間桃花工廠
和一條生產桃花的流水線
可以做到一夜繁華落盡
天明就能傳送一批新花涌上空落落的枝頭
不過是換了一種心情,所見即不同
哪怕瞬間,目光游移,看見一棵番木瓜
仿佛模仿了落花的姿勢,墜入荒草中
多么完美,融合了內心的輕和外在的重
這種心情,甚至不能容許
一米開外的一棵番石榴夾雜進來
芭蕉花
為了給先長出來的芭蕉
留下成長的空間和營養
必須用竹竿綁一把鐮刀
割掉芭蕉的一條小尾巴
尚未開放的芭蕉花
穗狀、下垂、紅褐色
剝離母體,放入水中
煮幾分鐘,過冷水瀝干
用豬油清炒,味甘淡
微辛,性涼,如聽雨打芭蕉
柚子皮
陽臺擺了一扇石磨,作為飯桌
朋友真是一個懂得農家之樂的人
他在剛剛煮好的青菜豆腐湯里
投入自己種的蒜苗和香菜
看看遠處之海
喝點白酒
尤其是我從未嘗過的柚子皮
燜肉,加了辣椒
還是覺得苦。
朋友說:“多吃點苦,對身體有好處。”
這讓我想到了苦瓜
眼前陽光如黃豆
灑入靜止的石磨
仿佛有轉動的內心
將一切都磨成細碎之物
黃 豆
站在山頂,你得忍受
烈日的曝曬,暴雨的傾注
不可能在好不容易開辟的一塊空地
移過來一片樹蔭。風聲和鳥鳴
自然也讓其中思考的一小部分
豆莢,變得空虛。但是雷電
也偶爾一閃,擊中開始膨脹的苗頭
枯枝敗葉,你就能卸下
心里的沉重?未必這么簡單
未必是一碗黃豆換一碗豆腐
茨 菰
從淤泥的末端,進入太湖
是一個農民的天分
而種植茨菰,只需要本分
江灣村有足夠的水
和日照,有助于作物的成長
同時也拔高了房價
擔心的可能是
“村子會不會慢慢地
被包圍在城市中間。”
一切都在縮水和消逝
此種煎熬,類似紅燒
紫 蘇
如果要描繪鄉村的一場大雨
注定繞不過門前屋后的芭蕉樹
今天,我想放棄人類的眼光
切入一條毛毛蟲的視角
潛伏在一片紫蘇葉背
傾聽雨水的打擊樂
這是傳統的中國大鼓
這是傳統的中國鄉村
彌漫著稻花香
配合著青蛙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