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圖前世今生

張毅

2013年，150件日本春宮圖作品在大英博物館展出。

即使被收藏在諸如大英博物館這類的專業機構中，它們也一度被視為秘不可宣的另類藏品，零散地歸入數個不同的部門，未曾做過系統梳理。

身為策展人，同時也是大英博物館日本藝術部門負責人的蒂姆·克拉克“解救”了它們。

說為“解救”，其實就是促生主題展覽及相關一系列出版物，將包括葛飾北齋、喜多川歌等諸多浮世繪大師的春宮圖作品呈現在主流藝術圈中。

大英博物館對展覽規定了年齡限制，必須16歲以上者才可入內觀賞。當然，這是必要的。

在畫作中，呈現了大量連綿不斷、別出心裁的肢體互相纏繞的方式；戲劇性的、滿溢“性福”的臉龐；當然不可避免的，還有大量的、被刻意凸顯出的生殖器官。除此之外，還有華麗的紡織品、漆器、豐富的食材、華麗的衣物……這些都被西方媒體統稱為“連綿不絕的享受和快感”。

“我們首先將春宮視為一種藝術，然后也嘗試著探索其創作與欣賞相關的文化背景。”蒂姆·克拉克表示，“我希望人們透過色情內容和夸張的描繪，最終能夠欣賞這些藝術作品所帶來的愉悅、幽默，以及圖像中人性的方面?！?/p>

日本是唯一一個將情色藝術做入了主流的國家，不論是古舊的春宮圖，或是仍在拯救世界的AV。

“全世界沒有其他國家的人能像日本人那樣畫出性愛的愉悅?！闭褂[在大英博物館獲得了空前成功后，館長尼爾·麥克格雷格同意了蒂姆·克拉克的觀點，“春宮圖讓世人在‘缺乏考古依據或者‘相關資料鮮少的情況下了解日本的性事文化?！?/p>

顯然，日本春宮圖的發源地和師從者——中國春宮圖，已然湮沒了。

16世紀，日本醫生真瀨島山在研究醫學資料時翻譯了一本來自古代中國的性愛手冊。后來的學者在她的記錄里看到：“中國人在強調重視健康和維持長壽的字里行間，也詳細解釋了如何享受性愛?！?/p>

有資料表明，在公元一世紀，如《素女經》之類的性學書籍已經是以圖說明的版本。后來宮廷畫師在帝王的授命下進行描寫春宵宮闈之事的繪畫作品，春宮圖由此得名。

以《簪花仕女圖》聞名于世的唐代大畫家周昉所繪，以想象中的唐明皇與楊貴妃的幽房場景為主題的《春宵秘戲圖》被稱為中國最早的春宮圖作品。畫面中共計六人，除了男女主角外，還有兩位在旁協助的女官，和兩位侍立的侍女。

自秘戲圖始，“窺視”即是春宮圖不可或缺的永恒主題，而這一主題也在日本的春宮作品中得到呈現：歌川國貞筆下，兩只貓咪癡癡地看著一對璧人云雨；鈴木春信的《女子入浴圖》（1760年代晚期）中有一只青蛙正在偷窺。

還有一個現象是，不論中國還是日本的春宮圖中，衣物是不可或缺的，很少能看到完全赤身裸體的場景。《春宵秘戲圖》中的衣物甚至可以當作唐朝服飾的樣本研究；喜多川歌的《枕邊詩》中人們只能通過男子的絲質長袍朦朧地看到二人交叉的腿。

在明代，不僅出現了大量以性愛為題材的文學作品，春宮圖的發展也到達了高峰。例如在名作《肉蒲團》中就有兩者的結合：“未央生見他（妻子玉香）沒有一毫生動之趣，甚以為苦，我今兒只得用些淘養的工夫，變化他出來。明日就書畫鋪子中，買一幅絕巧的春宮冊子，是學士趙子昂的手筆，共有三十六幅，取唐詩上三十六宮都是春的意思，拿回去，典與玉香小姐一同翻閱，可見男女交媾這些套數，不是我創造出來，古之人先有行之者，現有程文墨卷在此，取來證驗。”

未央生一語道破的是春宮圖之所以出現的原因。一如蒂姆·克拉克所說，春宮是“寫給性愛的情書”。它的核心，是藝術和性的結合，它并非孤獨地存在于當時社會，也沒有被簡單視為色情淫穢物品。

而在飛速的現代化進程中，這些歡愉的自然姿態逐漸被壓制，終于在歷史的表層消逝了。與日本的大師作品仍能在大英博物館展出的最大不同是，中國的大師級春宮圖作品們，無一例外地未能保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