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格Digger


今年9月3日全民額外放假,低格君聞之一陣大喜。然而喜過之后,憂上心頭,咱如此高調紀念抗戰勝利,乃1949年后頭一回,中日關系怕是又硬起來了。這些年,大家沒少吐槽過抗戰神劇,今兒低格君反其道而行之,給大家講講日本人拍的“侵華神劇”在解讀歷史時都有哪些腦洞。
歷史:神劇傳統已多年,戰時宣傳碎三觀
說起日本“侵華神劇”的拍攝史,最早可追溯到七十多年前炮火正酣時。淞滬會戰后,日本進駐上海,為了塑造“為維護地區而戰”的軍隊形象,日本拍攝了一系列以上海駐軍為主角的半紀實題材電影,官方名為“戰記映畫”。以歷史眼光看來,這些影片中大量記錄30年代滬上風貌的實景鏡頭為后人留下了珍貴資料,但軍國主旋律的局限導致劇情槽點多多,極具封神潛質。
這一時期的神片,低格君選出熊谷久虎導演的《上海陸戰隊》為代表。此片主線情節是說,“八一三事變”后,某支駐上海的日本海軍陸戰小分隊在兵力數十倍于自己的蔣家大炮面前,通過N次慘烈肉搏戰,頑強抵抗兩個月最終干翻“敵人”的英勇事跡。
這種忠奸對立英雄打怪的敘事套路您是不是覺得眼熟?這完全就是敵我對換版的地道戰地雷戰嘛!片里中國人的杯具形象可想而知,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中國軍人,立場使然,他們被刻畫為丑陋、無恥的“惡敵”角色,在戰斗素養與個人品格上都跟日本軍人相差甚遠。
比較內涵的是,為了表現影片男主(日軍中隊長)救助中國婦孺的人道主義精神,編劇還特別設置了一個中國美女角色,這姑娘本來一腔熱血地仇日,后來在災難面前餓昏了,骨氣也沒了,因為一個饅頭,被敵國軍人體恤百姓的無私道德所征服了。
人物設定:政治格局喻夫妻,華女癡戀日本男
“戰記映畫”受主體思想所限,劇情腦回路普遍奇葩,但也不乏相對深刻之作。低格君自認對日本電影略有研習,在此介紹個人眼中誕生于戰時的侵華題材第一神片——野村浩將導演的《蘇州之夜》。這片兒是1941年底上映的,那會兒日本的戰略重心已經轉到太平洋上去掐美帝了,換言之,他們對已在囊中的中國戰場那是相當自信。
此片就誕生于這種自信感之中,講的是一段悲情浪漫的戰時跨國戀,故事領域發生在日本人最喜歡的醫療行業。男主日本人是日方派遣到上海的醫生,女主中國人是在孤兒院打工的歌女。您看看這人設,不得不咬牙切齒地佩服編劇的妙手——這本身就隱喻著日本作為文明先進的強國對貧弱中國的救助關系。
具體到人物形象上,男主日本醫生是個懷揣濟世救民夢想的高富帥,替體制腐敗設備落后的中國醫療界(這倒是實情)操碎了心。女主的形象比較有意思,身為歌女卻深明大義(不要日本人賞錢),對孤兒弱者充滿愛心,對男主先恨后愛分分合合,還要糾結于民族的鴻溝和失散多年的表哥的三角追求……這種設定,低格君覺得已經不光是國家性別化的象征,還反映了對前途迷茫搖擺的舊中國面對已完成現代化的新日本時的那種相形見絀。
順說,此片演女主角的乃是鼎鼎大名的李香蘭。這也是個風云絕艷奇女子,對她感興趣的可自行百度。低格君特別推薦一下她演唱的《蘇州夜曲》,真是哀愁浪漫醉人心魄,寫著寫著低格君都自動哼出來了:“投君懷抱里,無限纏綿意,船歌似春夢,流鶯宛轉啼……”
變化:戰后反思很全面,中國軍民是好漢
嚴格來說,日本人拍“侵華神片/神劇”的歷史,在裕仁天皇宣布投降那刻就已經劃上句號了。但咱們的文章還得繼續,因為在戰后漫長的歲月里,日本藝術家們一改粉飾歷史美化侵略的態度,在大小熒幕上玩命地反思戰爭、打倒軍國主義,也貢獻了一批大有改觀的中國人形象。
1950年,戰后首部反戰電影《拂曉的逃脫》誕生,拜黑澤明的編劇所賜,我們看到了英勇不怕犧牲的中國軍隊和堅強獨立的中國女人。順說,這片女主又是李香蘭,OMG真是神奇。
接下來是重量級的。1959年-1961年,小林正樹導演陸續推出反思名作《做人的條件》三部曲,講述一名身陷中國戰場的日本知識青年的從軍經歷和心路掙扎。導演的智慧和勇氣令人敬佩,借主人公之口首次公開承認了“日本是侵略者”,而中國人的反擊是正義的。
反戰視角之下,中國人的形象也得到進一步的歷史還原。影片第一部里,出現了不少性格具有真實感的中國人角色,導演一改當時日本電影中的中國人一律說日語的慣例,讓這些中國人都說中文,強調他們的民族身份。
這三部曲,低格君真心推薦大家看看。雖然展現中國底層百姓麻木狀態的情節會令愛國主義者不爽,但事實上此片中所涉及的日本人、蘇聯人、朝鮮人都是優劣并舉,不褒不貶。
異端:忽如一夜赤潮來,八路制霸大銀幕
其實,在《做人的條件》里,咱已經刷過一發存在感。片中不但有中共組織勞工反抗日軍的場景,就連日軍陣營中也出現了共產主義的信徒。但畢竟,反思影片多以日本軍人為主人公,中國人并非塑造的重點,自然也就主要體現為與日軍接觸最多的國軍戰士與中國百姓。
然而,自從1972年中日建交后,中國人形象開始在戰爭題材的日影日劇中成逆襲之勢。最碉堡的當數1970-1973年的《戰爭與人》三部曲,看這拍攝時間,不得不說具有某種獻禮意味。
此片主要是在講親身參與侵華戰爭的日本軍人一家從盛到衰的家族故事,以小見大,借而反映出一部軍國主義對華戰爭史。其中的中國人形象因客觀真實在當時引起了極大轟動,影片導演山本薩夫也因此榮膺每日電影獎最佳導演。
從那之后,中國人在各類日劇中的形象也開始走向正面。雖然這些日本人所塑造的中國人多數來自社會底層,但是刻意丑化卻真的不多。日本鬼才導演巖井俊二的《燕尾蝶》中的“肖飛鴻”更為中國觀眾津津樂道。由三上博史扮演的這個中國男人雖然出身社會底層,只是在一家廢品安置區兼汽車修理站工作,但是在中國影迷心中仍然是重情重義的代表人物。
熒幕上對方的形象,其實是兩國關系的晴雨表。畢竟,神片神劇的受眾正是兩國各自的普羅大眾。對于中日兩國的民眾而言,直面歷史,理性溝通無疑對于兩國關系的良性發展十分必要。當民族主義情緒被過多的注入影視作品,往往爆發式增長為一種充滿戾氣的極端民族主義,吞噬著兩國民眾在國家關系認知上的理性,無助于彼此的交流。所以不論中日,神劇神片都該休矣。
摘編自低格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