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堂+童真



隨著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展開的反恐戰爭(以下簡稱“兩場戰爭”)相繼結束,美國國防和軍事戰略重心開始向亞太地區轉移,美國陸軍正在針對以下4個問題繼續進行深化轉型,以適應美軍國防和軍事戰略及作戰理論的新變化。
陸軍在未來戰爭中的地位作用問題
為適應“兩場戰爭”后新的戰略環境與作戰樣式,著眼打贏下一場戰爭,美國陸軍在全面總結“兩場戰爭”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開始進行全面改革。而對陸軍在未來戰爭中地位作用的定位則是改革的邏輯起點。
從最新發布的《2015陸軍條令》可以看出,即使在“空海一體戰”中,陸軍在戰爭初期的作用相對下降,但“戰爭的起點與終點均建立在對陸地的影響上,可以說陸軍對戰爭勝負具有決定性影響。”為提升陸軍在作戰初期的作用,目前美軍已將陸軍的太空戰、賽博戰、特種作戰和一體化防空反導等相關能力納入“空海一體戰”框架中,與其他軍種部隊進行聯訓聯演。同時,美國陸軍、海軍陸戰隊和特種作戰司令部于2013年5月14日聯合發布了《戰略地面力量:贏得意志沖突》白皮書,為地面作戰力量能在未來“空海一體戰”中贏得一席之地“搖旗吶喊”,所提出的“人域”概念或將納入美軍官方高層文件。陸軍強調其對“人域”的控制優勢將成為未來決勝的關鍵。因此,陸軍作為聯合部隊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未來作戰中仍將發揮不可取代的特殊作用。
確立陸軍的改革目標也尤為重要。為更好滿足未來作戰需求,美陸軍改革總體上向更加“靈活、機動、多能、精干、高效”的方向發展,旨在建設一支能夠“預防沖突、塑造有利環境、打贏戰爭”的“2020年陸軍”。
美國陸軍為在亞太“再平衡”戰略中贏得一席之地采取了4項主要措施:
一是進行太平洋戰區預置建設,以形成威懾。
二是使“斯特賴克”旅戰斗隊等快速反應部隊時刻保持戰備狀態,以隨時投入戰斗。
三是擴展太平洋戰區的陸軍防空反導能力,并已于2013年4~5月在關島部署了1個THAAD(末段高空區域防御)系統連。
四是重組太平洋戰區陸軍司令部和參謀機構。2013年7月太平洋戰區陸軍司令部被重新升格為四星司令部,劃分到該戰區的8.2萬人陸軍部隊將從2014年開始部署到位(歐洲戰區陸軍部隊到2017財年前后則將縮減到3萬人)。
在裝備發展方面,美國陸軍計劃為“影子200”和“灰鷹”無人機研制“遠征部隊組件”,使它們能夠編組飛行以提供72小時預警覆蓋,滿足浩瀚太平洋對無人機的長航時需求。另外,由于低空機載偵察系統(ARL)在陸軍“空中情報、監視與偵察”(AISR)飛機中的偵察范圍最廣,將在未來亞太地區作戰中發揮重要作用,陸軍將對ARL載機及傳感器進行改進以繼續裝備使用。裝備“鳳眼”雷達系統的ARL能夠跟蹤監視地面移動目標,對駐韓的美陸軍監視朝鮮相關目標非常重要。
陸軍如何在預算大幅度削減的背景下實現改革目標問題
美國陸軍正在采取如下具體做法,以確保在預算大幅度削減的背景下實現改革目標,建成“2020年陸軍”。
科學統籌國防資源
美國陸軍認識到,通過科學統籌國防資源,用戰略規劃設計陸軍改革全局,采取檢查督導措施規制陸軍改革進程,實施反饋糾錯手段控制陸軍改革風險等措施,建立1套系統、完整、高效的戰略規劃機制,是改革順利實施的重要保障。
縮減陸軍規模的同時突出新型作戰力量建設
美國陸軍已決定到2015年底將現役陸軍削減到49萬人,縮減規模節約下來的資源將重點投入到陸航、特種作戰、一體化防空反導和賽博戰等新型作戰力量建設中,尤其是特種部隊和賽博戰部隊建設。美國陸軍實際上從2006起就開始擴編特種部隊,目前為其5個現役特種大隊和2個國民警衛隊特種大隊各增加了1個營,預計到2017財年,陸軍特種部隊將從1.5萬多人增至2.6萬多人,而經費將增加3倍。根據計劃,美軍賽博司令部在2013年9月底完成組建13支專用賽博攻擊分隊和27支賽博防御分隊及賽博支援分隊的1/3,2014年9月完成另外1/3,2015年9月全部完成組建。這些部隊主要是在美軍賽博司令部的指導下由各軍種來組建,用來執行賽博防御、進攻和支援任務。美軍賽博司令部人員也將從2013年的900人在未來幾年內增加到4900人。
建立適應多樣化軍事行動的信息化裝備體系
武器裝備改革對陸軍建設和作戰方式變革具有決定性影響。陸軍近年來從靈活性和針對性入手,對一些脫離戰場實際的裝備研發項目進行調整,最具代表性的是終止了未來戰斗系統(FCS),轉而發展“既先進又管用”的武器裝備。總體上向網絡化、遠程化、精確化、無人化方向發展,最終建成實現互聯互通、適應一體化聯合作戰的信息化武器裝備體系。
作戰指揮體制實現由“指揮與控制”向“任務式指揮”的轉變
《2015陸軍條令》指出:“軍事行動排斥有序、有效且精確的控制”,強調指揮網絡中人的作用,特別是“下級在保持統一行動的同時可發揮有紀律意識的主動性”。以“任務式指揮”為牽引,將改變部隊領導培養、編制設計、訓練和保障等,從而提高其作戰適應性,推動陸軍指揮的深層次變革。
加強現役部隊與預備役部隊的一體化建設
通過對“兩場戰爭”的經驗總結,美軍強調未來陸軍必須能將現役部隊和預備役部隊進行多種方式的整合,使其具有多能性和快速擴充的能力,并確保在任何行動中都能通力合作。對此,美國陸軍將進一步強化現役部隊和預備役部隊在戰術層面的整合,包括部署前集中訓練,對現役和服現役的預備役人員實行統一的人事管理和薪酬制度等。
盡管如此,美國陸軍改革仍面臨諸多困難,主要表現在2個方面:
一是多樣化的任務需求與陸軍現有能力之間尚存在差距。美國陸軍多樣化任務包括國土防御與民事支援、威懾行動、大規模作戰、反恐維穩等,涉及軍事甚至政治多個層面,正如美軍前中央司令部司令弗蘭克斯所講的那樣,“兩場戰爭”的持久重建行動完全超出了陸軍的能力范圍。美國陸軍能力目前雖然有所提升,但距離未來國家需求仍有差距。endprint
二是預算大幅度縮減與改革目標實現之間還存在矛盾。未來10年美軍國防預算將削減5000億美元,陸軍首當其沖,這無疑將制約陸軍改革的全面進行。由此可見,預算削減既是美國陸軍改革的動因之一,同時也是改革所面臨的主要困境。
陸軍規模縮減與模塊化編制體制優化問題
在反恐戰爭逐漸結束、國防預算面臨縮減的背景下,美國國防部于2012年1月5日發布題為《維持美國全球領導地位—21世紀國防重點》的《國家國防戰略》報告。隨著該報告的發布,國防部宣布到2017財年將陸軍現役兵力從2010年時的57萬人(2014年2月為52萬人)逐步削減至49萬人,而美國陸軍于2014年1月決定提前到2015年底完成削減至49萬人的裁軍計劃。2014年公開版《四年一度防務評審》報告確定2019年美國陸軍現役部隊44~45萬人(如果預算持續削減可能最終削減至42萬人)。在縮減人員規模的同時,美國陸軍還正在對完成模塊化改革后的編制體制繼續進行完善優化。
陸軍參謀長奧迪爾諾2013年6月25日在五角大樓宣布將裁撤駐扎在本土的10個旅戰斗隊,加上先前已決定裁撤的駐德國的2個旅戰斗隊,使現役旅戰斗隊從45個減至33個。屆時,美國陸軍旅戰斗隊將包括12個裝甲旅戰斗隊、14個步兵旅戰斗隊和7個“斯特賴克”旅戰斗隊,但其合成戰斗營從原來的98個僅降至95個。因為被裁旅戰斗隊并非連人帶裝備全部裁撤,而是大部分加強至保留下來的旅戰斗隊中。陸軍參謀長奧迪爾諾表示,2017年以后可能再裁撤2個裝甲旅戰斗隊,增加1個“斯特賴克”旅戰斗隊,并在2013年9月召開的“2013機動作戰研討會”上得到證實。美國陸軍最終將維持32個旅戰斗隊:10個裝甲旅戰斗隊、14個步兵旅戰斗隊(其中5個是空降步兵旅戰斗隊)、8個“斯特賴克”旅戰斗隊,共計93個合成戰斗營。
武器裝備所有要素的均衡發展問題
一是裝備的機動力、火力、防護力、信息力(“四力”)應均衡發展
“兩場戰爭”和FCS下馬的教訓已使美國陸軍認識到,為了更好地同時滿足當今和未來信息化戰爭及各種非戰爭軍事行動的作戰需求,新一代陸軍裝備在具備傳統的機動力、火力、防護力的基礎上,還要具備強大的信息力,且“四力”要均衡發展,不可顧此失彼。FCS研制之初過分強調輕型化、信息化和網絡化,為有人駕駛車輛定下了重量不超過20噸、必須能使用C-130戰術運輸機整車空運的“硬指標”,并認為輕型化帶來的高度機動能力和信息化帶來的實時態勢感知能力完全能夠彌補防護能力的不足,使其具備比肩戰斗全重達69噸的M1A2“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的戰場生存能力。然而研制實踐和實戰教訓證明,研制如此“理想化”的有人駕駛車輛在目前的技術條件下幾乎是不可能的,在反恐作戰中是要以付出較大傷亡為代價的。實戰教訓使美國陸軍認識到,面對路邊炸彈襲擊和城市巷戰等非對稱作戰,輕型裝備并非萬能、重型裝備并非無用。重量不足20噸的“斯特賴克”裝甲車盡管已加裝了金屬條板裝甲,但在2007年5月的一周內仍被反美武裝分子擊毀5輛;而諸如“艾布拉姆斯”之類的重裝甲裝備在類似作戰環境中的生存能力就好得多,致使前線作戰官兵紛紛向國內“要裝甲、要重裝備”。
二是裝備“作戰適用性”、“技術可行性”和“經濟可承受性”應均衡發展
新型裝備研發只有充分考慮并平衡好三者之間的關系,才能取得成功。FCS曾是美國陸軍轉型和裝備發展的核心項目,但在這3個方面處理得都不成功,最終導致下馬。首先,它過于強調應對與勢均力敵的假想敵的全面戰爭,未充分考慮應對反恐作戰的適用性。前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認為,FCS有人駕駛車輛采用“平底”設計,且底盤離地面不到半米,完全沒有吸取美軍在“兩場戰爭”的教訓,是其脫離美軍戰場實戰考慮的“致命傷”,因為美軍在伊拉克超過一半的傷亡是由路邊炸彈造成的,而路邊炸彈將成為未來非對稱沖突中針對美軍最常見的攻擊方式。蓋茨還認為,FCS有人駕駛車輛的重要設計思路是利用信息優勢來彌補防護能力的不足,實戰經驗教訓表明,這一設計思路不能很好地滿足反恐作戰需求。不是說反恐作戰不需要信息優勢,而是只有信息優勢無法完全避免近戰帶來的傷亡。再如,被譽為過渡型轉型裝備標志的“斯特賴克”輪式裝甲車因過度強調快速部署性而犧牲了應有的火力和防護力,結果在伊拉克戰場上屢遭路邊炸彈襲擊,最終變成了只能沿著公路行動的準軍事警察裝備。其次,計劃采用的大多數關鍵技術不成熟,不具備技術可行性。美國政府問責局于2009年3月12日發布的評估報告認為,在FCS所需的44項關鍵技術中,只有3項達到了在作戰使用環境中進行系統樣機演示、能夠轉入工程研制階段的技術準備級別(TRL)7級標準,37項達到了TRL 6級,4項則仍處于TRL 5級。而FCS卻已于2003年5月就正式進入了工程與制造研發階段。這項評估結果為國防部最終決定取消FCS項目提供了直接依據。最后,大多數關鍵技術不成熟不僅使FCS的研制進度一推再推,也使研發費用呈“滾雪球”式增長,從2003年至2004年,FCS研發費用就增長了約51%,FCS的采辦費用預算(裝備15個旅)則從最初的914億美元飆升到1600億美元,使其“經濟可承受性”備受質疑。美國政府問責局指出,FCS項目“費用增長的后果將可能是災難性的”。
三是裝備的“技術先進性”和人的“主觀能動性”應有機結合
美國陸軍在裝備研發過程中,深受“技術至上”思想的影響,妄圖通過高新技術撥開“戰爭迷霧”,更多地賦予戰爭以“確定性”和“可預測性”,進而謀求全譜作戰優勢。FCS下馬前一直是美國陸軍裝備發展的核心項目,它尋求將信息技術和精確殺傷技術與美國陸軍已經具備的無可匹敵的火力結合在一起,以期在敵人做出反應前就快速將其消滅,是“技術至上”的典型。技術改變的只是戰爭的表象與特征,敵人在戰爭中的主觀能動性使得即使是信息技術也不能改變戰爭的“藝術性”、“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的本質。裝備占絕對優勢的美國陸軍遲遲無法徹底擊敗技術裝備低劣的塔利班就是明證。這也是FCS下馬的關鍵原因所在。“技術至上”思想還造成以下多個方面的負面影響:
一是以信息技術為主的各種高新技術的應用,使陸軍武器裝備體系結構越來越復雜、一體化程度越來越高、相互制約越來越多,一旦某些要害和關鍵節點出現問題,如信息網絡遭黑客攻擊或衛星被摧毀,就可能造成整個體系功能下降甚至癱瘓。
二是用高價值武器裝備打擊低價值目標,用戰略資產執行戰術作戰,用復雜程序完成簡單任務,如用導彈打擊恐怖分子等,從而造成不必要的“浪費”。
三是過度依賴技術,忽視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和指揮藝術,很可能影響指戰員主動尋找作戰機遇,導致坐失良機,而過分強調防區外遠程精確打擊則會使陸軍官兵對戰爭的殘酷性不再有充分認識和心理準備,影響需要短兵相接的反暴亂作戰能力。
四是過于強調打擊重要節點而不是消滅敵有生力量,為敵人提供了東山再起的機會,且不能徹底打擊對方軍民士氣,從根本上使對方軍民屈服,塔利班在阿富汗卷土重來就是最好的例證。所有這些負面影響加劇了陸軍作戰體系的脆弱性,增加了作戰成本,降低了作戰效能,增大了作戰風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