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
一匹白馬站在馬欄前,安安靜靜地等著主人套車。院子里亂七八糟地堆著準備帶走的農具和筐子。空氣中有一股草料和牲口糞混合的氣味。這是一個在世界上不論哪里的農村都能見到的牲口棚,普通得沒人想多看上一眼。
不過我的目光卻久久地停留在了馬車背后的那面墻上。因為那破舊的牲口圈的墻上竟開滿了童話故事的插圖那樣美麗的花朵。
這并不是最奇妙的。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三層的雞窩。幾個雞籠簡陋粗糙,土坯筑成,每個門口都是用不知哪里撿來的破鐵欄桿歪歪斜斜地擋著。可是除了雞窩的小門外所有的土坯墻上也都畫著那些童話般的花朵。更遠的地方有一條不太干凈的黃狗懶洋洋地趴在自己的狗窩前睡覺。它的那個小小的狗窩上也同樣認認真真地排列著八朵小紅花。
這就是在波蘭大名鼎鼎,卻在國外游人中還鮮為人知的花畫村——扎利陂。
扎利陂村位于波蘭東南部的平原上。離塔爾努夫不到四十公里。它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波蘭小村莊,安安靜靜雞犬相聞。雖然來這里的波蘭本國游客不少,但在村子里出現了外國游客時,村民們還是會露出好奇的目光。不過,游人們眼中的驚喜和好奇比村民們的更強烈。吸引他們的自然是扎利陂村里無處不在的花墻了。

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至少有二十幾處村舍的外墻上畫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卉圖案。花兒們或者單獨一朵或者是一串花枝,或者用藤蔓構成圖案,點綴在房子的白墻上,圍繞在門窗的四周。它們極具波蘭民間風格。顏色鮮艷醒目但諧調秀美。圖案造型婀娜,典型地出自女性之手,來自女性的審美觀。
雖然村子里的人說不清哪位祖先是這花墻的最初作者。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一百多年前的村子里就已經有了。那時的村舍都是最簡陋的土坯屋。家里的廚房也是用土坯壘的燒柴灶。屋頂上沒有煙囪,只開一個小洞。每天燒火做飯的煙熏得廚房的墻壁黑乎乎的。再加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水跡油漬,看上去又臟又暗。家庭主婦們只好隔一段時間就想辦法把黑乎乎的墻壁粉刷一次。至少用白灰蓋住那些污跡。到了一年一度的節日時,婦女們為了給家里增添一些節日的喜慶氣氛,會再用一些帶顏色的涂料在墻上的灰塊上畫一些漂亮的花。也許這就是扎利陂花畫的起源。
不過這些涂料都相當的原始,就是些就地取材的東西:面粉、雞蛋黃、牛奶、蔬菜汁、花瓣汁。而畫筆就是自家的雞毛、馬鬃和羊尾什么的。后來廚房修了煙道,變得干凈敞亮多了。女人們就把花畫在了刷了白墻的廚房里和煙道上。這些花朵增加了廚房的亮麗。女人們又一鼓作氣開始在家里的其它地方美化環境。臥室、客廳的墻上都出現了各種花卉的圖案。她們的創作靈感層出不窮,把花朵又從墻上移栽到了手邊所有能拿到的物件和器皿上面。被褥、窗簾、桌椅、床以至家里的瓶瓶罐罐上全都畫上了漂亮的花。
家里面可以承載的地方不夠用了。“花朵”開始向室外發展。自家屋子的外墻面積又大又醒目,是揮筆創作的最佳地點。更復雜更漂亮的花卉圖案在村子里亮相以后,激發了更多同村婦女的創作熱情。小花屋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扎利陂村里。甚至幾個鄰村的婦女也來取經了。
在花卉圖案創作的發展高潮時,她們從家里畫到家外,畫遍了屋里的東西還是覺得不過癮,就把目光又盯在了不起眼的小橋、井臺、馬棚、雞窩甚至狗窩上。凡是能找到一小塊平面的地方都成了她們創作的天地。最后連墓地也沒放過。本來肅穆的墓碑也被洋溢著歡樂的花朵所覆蓋了。
漸漸地花卉圖案的創作成了扎利陂村婦女們的一個文化傳統。女孩子從小就跟著母親學畫花。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獨有的基本圖案。新的一代在基本圖案上加上自己的創新。村子里最有名的女人叫費麗佳·庫里托娃。她的家里簡直就是花卉的海洋。當然這些花不是開在花瓶和花盆里,而是畫在所有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花兒把庫里托娃家的三間屋子裝飾成了一個華麗漂亮的童話世界。這個單身老太太去世以后,扎利陂村決定把庫里托瓦的家原樣保留下來,作為村子的一個花畫展覽館,以便讓游人能全面地觀賞本村婦女們獨一無二的藝術杰作。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扎利陂村與波蘭其它地方一樣遭到嚴重的破壞。人口減少了17%。花畫也沒了生機。大戰結束后波蘭政府為了恢復扎利陂村獨有的文化傳統,決定舉辦一個花墻繪畫節——瑪羅瓦那察塔。
每年五月份的耶穌圣體節前后是春耕已結束,夏收尚未開始的農閑季節。在傳統上扎利陂村的各家各戶也都要在這個時候重新粉刷墻壁、油漆門窗。所以在耶穌圣體節后的那個周末村里會舉行墻繪比賽。女人們要重新在村里建筑的外墻上畫上新的花卉圖案。全村人還要從這些新畫里評選出最漂亮的一個成為本年度的瑪羅瓦那察塔最佳作品。
現在扎利陂人作畫用的不再是雞毛馬鬃了。顏料也用上了色彩艷麗經久耐用的聚丙烯顏料。經過百年的文化積累和沉淀,扎利陂花卉畫已經形成了自己獨有的藝術風格。現在雖然村里也出現了少數幾個男性的畫家,但花卉畫仍然是女性主導的藝術世界。女人的溫柔和娟秀給予了花卉畫特有的魅力和令人驚嘆的美。這些樸實又可愛的花朵為波蘭的民間藝術增添了美麗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