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你 親愛的女孩

文/朱 青

拿什么拯救你 親愛的女孩

文/朱 青

在婦科病房待的久了，就看到了很多張不同女性的臉，有的年輕靚麗又活潑愛笑，有的遍布皺紋卻氣質儒雅，有的容貌端莊卻眼含憂愁……她們很多都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像一張張的幻燈片，閃過，又消失不見。但其中有一張臉龐，光頭、濃妝、眼神卻清澈單純，就像裝裱精美的油畫，在我腦海的記憶大廳里牢牢懸掛，難以忘懷。

那是一個15歲的女孩，初中沒有畢業就懵懵懂懂踏入了社會。家里有個懂事又爭氣的姐姐在南京讀大學，父母對這個小女兒沒有了更多的關愛。很快她有了同樣年輕的男友，很快她懷孕了，檢查發現是葡萄胎，在當地醫院沒有進行系統的治療和隨訪，陰道淋漓出血達半年之久，到我科后發現女孩已經是侵蝕性葡萄胎，肺部也有轉移，不得不進行多次化療?，F在腫瘤指標仍沒有正常，療程還在繼續。

女孩的頭發已經掉光，長出了滿嘴的潰瘍，在使用化療藥時經常抱著垃圾桶大聲地嘔吐，有時一天也不吃一餐，白細胞的數值跌出了正常范圍，嚴重的貧血。小小的臉龐又干又黃，顯得小時候跌倒留下的那個長長的疤痕更加醒目，兩只細瘦的胳膊滿是針眼。除了姐姐會在周末來看看她，父母從沒有出現，小男友也不見了蹤跡，沒有人給她送營養大餐，只能天天吃食堂。更多的時候是她一個人窩在床上，顯得那么瘦弱、憔悴。兩只黑黑的大眼睛像兩潭湖水，清澈見底，顯得那么單純無助。

看到這里，我相信很多自己有女兒的母親要心痛的掉下眼淚來了，這是個多么可憐的孩子，她小小年紀慘遭橫禍，承受了那么多痛苦，還不知今后能否像正常女子一樣正常生活，沒有父母的照拂，該怎樣面對這無邊的黑暗啊……可是，請等一下，擦干同情的眼淚，再看看這個女孩吧。

作者單位/ 江蘇省人民醫院婦幼分院

在不輸液治療，化療反應有所減輕的時間里，這個女孩子完全的“活”過來了，而且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活的“有聲有色”。她的衣服很多，假發很多，早上起來要仔仔細細的化妝，一會兒是長發飄飄的都市淑女，一會兒是金色短發的時尚女郎，高跟鞋踩得地面咚咚直響，濃妝艷抹的臉不再干黃，臉上的疤痕也看不見了，兩只黑黑的大眼圈，眼神迷離，簡直讓人認不出來是她。一雙小手色彩斑斕，每個指甲涂滿不同的顏色。從來不按時睡覺，經常玩游戲、聽音樂到凌晨。在不嘔吐的時候就嚴重的挑食，不顧口腔里的潰瘍，只吃零食和飲料，包裝袋和紙屑滿地飛，嚴重影響整個病房的環境。隔壁的病友對她是又愛又恨。女孩子的嘴巴特別甜，經常叫我們護士姐姐，我們很關心她，精心照料，反復勸慰，但是對她的種種“不聽話”，真是無奈之極。有一天下午，女孩的白細胞有些低，沒有照常使用化療藥物，我走進病房想去安慰她，卻發現她正在開心的梳妝打扮，穿著菲薄的紗裙。看見我，她就向我請假，要去江寧幫助朋友拿快遞，這個離譜的理由和她現在糟糕的身體狀況讓我有些生氣，頓時一口回絕。女孩子訕訕一笑，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又跑來找我，滿臉笑容，嘴里不停的叫著護士姐姐，看到這孩子氣的模樣，我心里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就叮囑門衛師傅幫我看好她，今天一定不能走出病房。女孩子這下有些惱了，憤然甩手而歸。忙了一陣，突然聽到門衛師傅的呼救“女孩跑了，快來人啊”，我趕忙追至電梯口，卻已經來不及，電梯門正在緩緩合上，我只看到女孩那張美麗的和年齡極不相稱的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從我眼前慢慢消失。那一刻，我的心里氣憤之極，真想破口大罵甚至打上幾個巴掌，好好教訓她一頓，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能。那扇冰冷的電梯門將我和她隔開，就像隔絕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離開了病房，對她而言，我什么都不是。

再見了親愛的女孩，你選擇了另一條更加曲折的路。我多么想把你緊緊保護在我的懷抱里，給你溫暖和安詳。年輕的你不會懂得，那些看似嚴厲的斥責里飽含的深情。在你叛逆的青春里，我該拿什么來拯救你，就算我護理好你病弱的身體，又有誰能挽救回你殘缺的心理？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也許不會留下痕跡，但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臉，希望它不要掛滿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