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現代化的兩個問題

路杰

治理現代化的兩個問題

路杰

現代化釋放了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治理現代化，一方面，為釋放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找到心理出路和解決問題的方向，另一方面，對因未能找到心理出路和解決問題方向而滋生的現代性問題，包括極端主義、恐怖主義、暴力、邪教、腐敗等實施強有力的有效治理。治國現代化，既要讓源泉充分涌流，又要加強頂層設計。

一、讓源泉充分涌流

所謂“源泉”，可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

首先，源泉，指的是集體（也就是人民群眾）心理構成中被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心理能量。飛機上的乘客，雖然共在同一架飛機里、有共同的目的地，但是，他們并不構成有聯系的集體。突然間有恐怖分子宣稱爆炸，雖然乘客彼此之間素不熟悉、沒有組織聯系，但他們卻瞬間構成了集體，因為，它一下子激活、喚醒和釋放了那個潛在的心理能量。

一個集體的構成，包括三個基本環節：其一，它需要一定的心理熱情與能量，換句話說，一定數量的群眾首先要被“動員起來”。各種外在因素都可以成為動員群眾的誘因。但是，無論這種誘因是什么，如果它能把一定數量的群眾動員起來，那么，這個動員的實質就是它激活、喚醒和釋放了群眾心理底層潛伏著的心理能量。這種被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心理能量，有兩個層次：在某種特定情景下被壓抑的本能沖動，即有本能沖動的存量。如果這個心理熱情與能量還不足以應付當前的困難，那么，就需要在潛意識無意識更深入的層面挖掘更多、更大的本能沖動的力量。其二，無論是哪種情況，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心理熱情與能量，在群眾心理中，通過相互橫向上的相互感染而得到強化。其三，聚集起來的群眾，在心理上，與他們領導人的號召、鼓舞與要求，與當前形勢任務相互影響。

集體與個體不同的地方在于，是不是有心理能量的激活、喚醒、釋放和強化這個環節上。激活、喚醒和釋放心理能量，是集體構成的縱向心理動機。喚醒和釋放的心理能量相互感染，是它的橫向心理動機。同時具備這兩種動機、兩種心理能量縱橫交織起來，則是集體形成的根本標志。所謂“源泉”，就是指勞動、知識、技術、管理、資本所激活、喚醒和釋放的這個心理能量與熱情。

其次，從心理能量看，源泉有兩個基本層面。一是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壓抑的心理能量，一是從未被壓抑、但是處在壓抑層之下、現在覺醒了、涌上來、還未得到很好實現的心理能量。一種心理為什么會被壓抑，有多種情況。一種行為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心理能量中有大量無意識、非理性、甚至破壞性的內容，如果不能很好地駕馭它，就會反受其害。所謂非理性破壞性，要從兩個方面看，或涌現的心理內容本身就是非理性、有破壞性；或我們的心理評價系統認為它不道德，例如，象傳統上對“資本”的道德評價，那么它就會被壓抑。另一種是從未被壓抑、但是處在壓抑層之下、現在覺醒了、涌上來的心理能量，當它進入我們的心理評價系統時，必然會產生評價性的分化，這個是正能量、那個是負能量，如此等等。還有一種為，涌現上來的心理能量找不到現代化的出路和實現形式、不能和現代社會很好地相結合，就會淪為恐怖主義、邪教、黑社會等等。

確實，有許多被壓抑的、歷史上過去沒有得到很好實現的心理成分，從心理能量上很容易看出來，即使它得到最大限度的實現，最多也只能達到歷史上它曾經達到的高度，或達到之后又衰落下來、被壓抑下去。所以，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心理能量，不僅僅是被壓抑的，而且是從未被壓抑、只是處在壓抑層之下、一直就存在在那里、從來就沒有浮現到臺面上來、全新的心理能量。真正“創造歷史”、推動實現現代化的，從來就不是前者，而是后者。我們要實現的是社會主義現代化、是民族偉大復興，那么顯然，要激活、喚醒和釋放的，不僅僅是第一個層面的心理能量、被壓抑的心理能量，而是更深層次、從未被壓抑、全新的心理能量。

再次，人民群眾是“不竭”源泉。一個源泉為什么會成為“不竭”的，關鍵在于，不能只從外在方面——例如，人數多少、實際需求等方面看它，而要從集體心理、群眾心理、社會心理上去看它。我們越是從心理上意識到它、注重挖掘它、疏導它，它就越是“不竭”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鮮明特色，在于它是通過改革實現現代化。在這方面，最具原創性的突破，就是意識到力量源泉來自于底層基層，而不是來自于上層或中層。毛澤東通過發現農民的歷史作用，確立了群眾路線，實現了黨的思想的轉化，這是我們第一次從思想上發現挖掘這個源泉；之后，通過政治革命從政治上發現挖掘了它；根本性的轉折點是通過改革開放、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從經濟上發現挖掘了它。現在的任務則是在一般和根本的意義上，挖掘人民群眾這個“不竭”源泉。

二、加強頂層設計

“治理”不同于統治、不同于教化，在于它具有雙重性：當釋放出的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探索到了現代化的正當出路和實現形式時，對極端主義、暴力、邪教、腐敗等等，就有理由實施有效治理。

把巨大的深層次心理能量釋放出來，并不就是“源泉”，更不會持久有效地“涌流”。釋放的熱情越是巨大而狂熱，往往越是短命，因為被壓抑心理能量中含有大量無意識的非理性內容，本身極具破壞性。只有克服和轉化心理上的矛盾，才能談得上該集體的發展問題。

如果只是釋放出了巨大的深層次心理能量，但是不能和現代市場經濟相結合，那么，結果就只能重新走回頭路，甚至形成現代社會的極端主義、原教旨主義、恐怖主義等等。由于釋放出的心理能量中含有大量原始的、無意識的非理性內容，現代人若不能駕馭它，而是被它吞噬了，就會導致現代社會的神秘主義、邪教、腐敗等。治理現代化的重心，不是實現現代化的經濟管理、行政管理等等，而是如何把上述嚴肅重大問題，納入現代化的大范疇，對其實施合法而有效的治理。形成一個穩定、持久、有作為的集體，要喚醒、釋放和強化來自底層基層的心理能量，與此同時，還要能夠為此種釋放出的深層次心理能量，找到解決問題的大方向，提供實現形式，換句話說，就是做好頂層設計。

對待群眾心理釋放出的巨大能量，要防兩種傾向：一種是壓抑，當然不僅是暴力強制，文化上心理上的壓抑更厲害；另一種是宗教性引導、教化，通過教化去升華它。適宜的選擇是，一個集體的領導人，既來自群眾、又要高于群眾，首先在心理中解決好上述問題，然后到群眾中，用它為群眾心理釋放出的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特別是為那個心理矛盾，指出解決問題的方向。

一個集體的領導人要和群眾在一起，體驗包括上述心理能量的喚醒與釋放、心理熱情尋求出路和實現形式，特別是上述那些心理矛盾過程。甚至他的體驗比一般群眾還要更深刻。沒有這一點，領導人在深層次的內心解決了上述問題，回頭再到群眾中去、為群眾指出解決問題的方向時，群眾心理上就不會有相應的積極性。但是，僅有共同點，當然也不夠，還要超出群眾、高于群眾、達到領導心理的高度。要從群眾心理、領導心理的矛盾中突破出來，找到心理矛盾的共同結合點。由此可以理解，領導人對心路歷程的體驗，為什么比一般群眾更多更深刻，比一般群眾經歷更多磨難的原因。

動員起來的群眾心理中蘊含著巨大的智慧和心理能量，但是，由于處在受束縛和被遮蔽的狀態，這個智慧和能量發揮不出來，最多只能說是某種潛能。現在，集體的領導人，從群眾心理受束縛、被遮蔽的狀態下突破了出來，其結果，首先，領導人的智慧和能量得以發揮和實現；其次，當他用此種智慧和膽識（能量）去做群眾工作，與群眾心里需求的東西恰恰匹配，使群眾心理底層涌現出的心理能量，轉變為正面健康積極、源源不斷、充分涌流的源泉。

三、底層頂層相結合

讓源泉充分涌流，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環節：其一，激活、喚醒和釋放基層群眾深層次的心理能量。其二，為激活、喚醒和釋放的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找到心理出路和解決問題的方向。其三，群眾的心理注意力，在領導人的要求和引導下，轉移到外部世界、當前的重大發展機遇上。其四，外部世界取得成功，又回過頭來反哺最初激活的源泉，形成內外上下良性循環，源源不斷，充分涌流。

加強頂層設計，包括三個基本要點：一是，社會主義大方向：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激活、喚醒和釋放了歷史上空前巨大的深層次心理能量，我國“通過革命實現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取得了空前成功。在探索從革命到建設轉型問題上，釋放出的巨大深層次心理能量，由于沒有探索到科學發展的出路和實現形式，而受阻、延遲、被抑制。二是改革開放，“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釋放了更大、更深，也是更持久的心理能量，實現了全民族心理結構轉型，這就是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我國社會發展進程中，真正決定命運的關鍵抉擇，是現代治理結構頂層設計中最具涵蓋性的總樞紐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三是全面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化學會用法治推動社會前進。

讓源泉充分涌流和加強頂層設計，是同一問題的兩個方面，不可割裂：源泉沒有充分涌流，談不上加強頂層設計；頂層設計不好，也沒法保證源泉充分涌流。同時把握好兩個方面，體現了我們黨對駕馭現代化、特別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自覺和成熟。

（本文作者：國家行政學院政治學教研部教授）

責任編輯：張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