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 濤
抗戰初期武漢新聞出版事業述略
□文|鄧濤
1937年11月后,上海、南京相繼淪陷。隨著國民黨政府的黨、軍、政中心遷至武漢,大批抗日報刊現身武漢。其時的武漢報業,影響較大者主要有《新華日報》《大公報》《武漢日報》和《掃蕩報》4家報紙。在漢出版的各類刊物中,最多的是各黨派團體主辦的綜合性政治讀物。上海陷落后,武漢躍升為全國的文化出版中心。撇開尖銳的政治斗爭元素,“團結抗戰”為這一時期武漢新聞出版業的主旋律。
抗戰武漢新聞出版業 《新華日報》 團結抗戰
1937年9月18日,于“國恥”六周年紀念日,《大公報》漢口版在特三區湖北街寶利潤里二號創刊出版。[1]創刊號發表了題為《“九·一八”紀念論抗戰前途》的社評。當年11月后,上海、南京相繼淪陷。全國抗日宣傳中心也隨著國民黨政府的黨、軍、政中心一起遷至武漢,一大批抗日報刊紛紛在武漢出現。
鄒韜奮主編的《抗戰》三日刊于1937年12月16日起在漢口繼續出版,翌年7月7日與《全民》月刊合并,改為《全民抗戰》三日刊在漢口出版。中國共產黨主辦的《群眾》周刊和《新華日報》相繼在漢口公開出版。在國民黨統治區公開出版共產黨主辦的報刊,這還是第一次。[2]1938年2月1日,東北救亡總會的會刊——《反攻》半月刊在武漢創刊。從淪陷地區遷來的報刊,新辦報刊與為數眾多的出版機構,加上武漢原有的《武漢日報》《掃蕩報》《武漢時報》《壯報》等報紙,言武漢乃是全國抗日宣傳中心名副其實。1937年11月至1938年10月,武漢除原有30種報紙外,創刊、復刊報刊147種,其中由中國共產黨和共產黨員、進步文化人士領導參與的革命報刊有30余種。[3]
由博古撰寫[4]的1938年1月11日見諸《新華日報》第1號的發刊詞莊嚴宣稱:“日寇猖狂,國家破碎,我前方數十萬將士正以熱血頭顱為民族之獨立生存而流血犧牲,我后方千百萬民眾亦正以英勇堅毅之精神為前線之勝利而努力奮斗,全中國沸騰著。”“本報在爭取民族生存獨立的偉大的戰斗中,作一個鼓勵前進的號角。為完成這個神圣的使命,本報愿為前方將士在浴血的苦斗中,一切可歌可泣的偉大的史跡之忠實的報道者、記載者;本報愿為一切受殘暴的寇賊蹂躪踐踏的同胞之痛苦的呼吁者、描述者;本報愿為后方民眾支持抗戰參加抗戰之鼓動者、倡導者。”
《新華日報》的戰地報道非常及時鮮活,在抗戰報道中獨樹一幟,尤其是其他媒體所忽視的對華北抗戰的報道,如太行山、晉察冀和平西等抗日根據地的戰事報道,而對朱德、彭德懷、劉伯承、鄧小平、賀龍等將領的戰地采訪更是國統區一絕。
自稱民營的《大公報》主持者張季鸞執如椽之筆,蘸滿腔熱血,寫出了一串串閃光發亮的文字,“堅舉國作戰之心,壯前方殺敵之氣”。[5]“社評僅季鸞先生一人執筆。除闡述戰事性質,為爭取國族生存,不斷鼓舞軍心民氣外,余更強調意志集中,力量集中之必要,長期抗戰遂成國是,并有次年第一屆國民參政會之召集。乃于經常業務之外,發起救濟受傷將士運動,并代收捐款,隨時轉送紅十字會應用,一面在報端披露微信。是年夏,又主辦《中國萬歲》話劇之公演,售票所入,全部撥作救濟受傷將士之需”。[6]
其時的武漢,除《新華日報》和《大公報》外,具影響力者還有兩家全國性的國民黨報紙——《武漢日報》和《掃蕩報》。為了鞏固武漢的輿論陣地,使之能與當時大批進步報刊相抗衡,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加強了對《武漢日報》的控制,增加人員,大量投資更新設備,以此代替《中央日報》在武漢發號施令。因此這家報社成為武漢地區人力資金最雄厚、印刷設備最好的一家報社。在促進全民團結抗日的大潮中,《武漢日報》發表了不少抗日言論和消息,開展對抗戰的道路和前途等問題的討論,對共產黨和其他民主黨派的抗日活動,對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浴血奮戰的事跡都給予報道,這些都是積極的。但該報也在“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和“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的口號下,刊載了一些不利于團結抗日的言論。中國國民黨軍事系統的報紙《掃蕩報》在抗戰初期,迫于形勢轉而擁護抗日,約請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為之撰稿。
當時《掃蕩報》上發表了主張由國民黨一黨專政的文章。作者以蘇聯、德國、意大利、土耳其等國為例,說這些國家之所以強盛,就是因為實行一黨專政。中國應該仿效他們。這篇文章很引人注意,因為《掃蕩報》是代表國民黨軍方發言的。1938 年2月10日,《新華日報》刊登關于一黨專政問題的談話。這篇萬言長文談了六個問題,從國際到國內,從過去到現在,逐一批駁《掃蕩報》文章的論點。長文指出:有些人說國民黨應該實行一黨專政,這個主張就是“只允許國民黨合法存在,企圖以武力去消滅國民黨以外的其他黨派,這在中國不僅不是什么新的理論,而且是曾經實行過十年的舊的事實。十年來中國實際生活的痛苦經驗告訴我們,國民黨企圖以武力消滅其他黨派的政策已經失敗”。“中國統一局面造成的真實有效辦法,不是某一黨反對或消滅另一黨的內爭,而是把各黨派的力量放在共同的政治基礎上形成民族統一戰線”。文中強調:“各黨派力量結成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是中國對日抗戰的必要前提,沒有這個前提就無法繼續抗日。”[7]
武漢保衛戰歷時兩個多月,我軍英勇抗擊日寇,傷亡15萬余人,日軍傷亡21000余人。武漢三鎮終于不保,于10月25日淪入敵手。《新華日報》的工作人員一直堅持到底,10月25日出了最后一期(第287號)報紙才撤出武漢。24日晚,周恩來來到漢口《新華日報》社,為《新華日報》漢口版口授最后一篇社論。社論鄭重宣布:我們只是暫時離開武漢,我們一定要回來的,武漢終究要回到中國人民手中。25日凌晨一時,當報紙正在開印時,接到電話說,日軍已經迫近市郊。周恩來命令報社其他人員撤退,由留下的工人將最后一天報紙堅持印出了一部分,張貼散發。[8]
1938年5月以前,《新華日報》銷售一直徘徊在一萬二千份左右,在武漢報界處于中游;六月份發行量逐漸上升,七月突破兩萬大關。老牌的《大公報》銷售兩萬左右,《掃蕩報》只有五千份。[9]作為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公開發行的唯一的一份大型日報,《新華日報》在漢口出版的9個多月時間里,擔當“堅持長期抗戰,爭取最后勝利”的輿論工具,盡管遭遇王明的干擾,但仍出色地宣傳了中共中央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團結抗戰、持久抗戰”的戰略方針及毛澤東等提出的游擊戰爭理論,無情揭露日寇侵華陰謀與累累罪行,及時報道中國軍隊抗日的輝煌戰果,包括報道國民參政會,呼吁政治民主化等,揭露張國燾叛逃經過。
《新華日報》頭版報頭下方、最顯著位置之社論,諸如《慶祝臺兒莊勝利!》《加強抗日各黨派的團結》《查禁書報問題》《紀念馬克思和孫中山》《抗戰期中言論與出版的自由》《抗戰建國紀念日》《辛亥,北伐與抗戰》等社論與陸詒等名記者具公信力的新聞報道,同為《新華日報》吸睛的兩大利器。中共中央給予充分肯定:《新華日報》在武漢正確執行了中國共產黨的路線,坦白地反映了全中國同胞的意志,堅定地發揚了堅持抗戰堅持持久戰,堅持抗戰到底爭取最后勝利的責任。毛澤東同志表揚說,“我們的《新華日報》抵得上一個方面軍”。[10]
1937年12月11日,《群眾》周刊在漢口創刊,由中共中央長江局領導,編輯兼發行人為潘梓年,實際主持者為許滌新。[11]它高舉抗日的旗幟,堅決主張國共兩黨緊密合作,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實行全面抗戰,反對妥協投降,是當時最有影響的刊物。[12]周恩來約見《群眾》周刊副主編許滌新等,對他們說:“《群眾》的編輯方針,同《新華日報》毫無二致,差別是在于《群眾》是黨刊,是理論性的刊物,它要更多地從馬克思列寧主義出發,要更多地從理論的角度出發,幫助廣大讀者理解抗日戰爭的正義性,理解抗日戰爭勝利的必然性。同時,還要從理論的角度出發,去批判當時一切不利于抗戰以至破壞抗戰的反動謬論。”[13]
1938年7月7日,《全民抗戰》在漢口創刊,由《抗戰》和《全民》周刊合并而成,鄒韜奮、柳湜主編。鄒韜奮兼總發行人。編委有沈鈞儒、張仲實、艾寒松、胡繩等。最高銷數達30萬份。該刊積極宣傳全國民眾武裝抗戰的主張,揭露國民黨頑固派消極抗戰、積極反共的言行。[14]
《反攻》由東北救亡總會宣傳部承辦,1938年2 月1日在武漢創刊。在武漢的9個月共出版3卷18期(每卷6期),每月1日和16日出版經銷。以報道東北人民的反日斗爭,號召關內東北流亡同胞加強團結,為打回東北老家去而戰為主要內容,突出報道了東北抗日聯軍艱苦抗戰,英勇殺敵的事跡。[15]
屬于國民黨系統的刊物有《血路》《大時代》《創導》《戰斗周報》《中山周刊》《民意》《黃埔》《中國的空軍》等。這些刊物經常從各個側面討論一些抗日的理論和現實問題,但也堅持宣傳了“一個主義,一個政府,一個領袖”的錯誤論調。[16]
許多在武漢出版的綜合性和專業性刊物,在全國頗具影響。如胡繩主編的《救中國》周刊,1937 年10月創刊,屬時事綜合性通俗讀物。同類刊物還有老向主編的《抗到底》(半月刊)、黃百克主編的《人人看》(周刊)、陸京士主編的《好男兒》(旬刊)。《戰時青年》是以青年為對象的政治性綜合刊物,由何覺仲主編,周恩來、葉劍英、馬哲民、馬識途、蔣南翔等為之撰稿。《大眾報》三日刊系閻寶航、曹荻秋、范長江、陳農菲等領導的大眾文化社所辦,定位通俗化的時論。張仲實主編的《國民公論》旬刊,1938年9月11日創刊,系批判性、建設性綜合刊物。《抗敵新聞》由王向予、陳北鷗主編,1938年8月創刊,主要刊發反映戰地情況的通訊、論述。《新聞記者》月刊是范長江等發起成立的中國青年記者學會的機關刊物,1938年4月創刊,在漢出版了7期。由茅盾、葉圣陶、樓適夷、宋云彬主編的《少年先鋒》半月刊,主要作者包括沈鈞儒、艾青、史良、丁玲、沙千里、張天翼、戈寶權等文化名人。[17]
有關抗戰文藝方面的刊物有30余種。其中影響較大的主要有: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主辦的《抗戰文藝》(三日刊),胡風主編的《七月》,穆木天、蔣錫金主編的《時調》(半月刊),丁玲、舒群主編的《戰地》(半月刊),臧云遠、孫陵主編的《自由中國》(月刊),章泯、葛一虹主編的《新演劇》,田漢、馬彥祥等主編的《抗戰戲劇》,唐納主編的《抗戰電影》,胡紹軒主編的《文藝戰線》,中華全國戲劇界抗敵協會會刊《戲劇新聞》,全國漫畫作家協會主辦的《抗戰漫畫》,宋一痕主編的《戰斗畫報》,劉雪閹主編的《戰歌》,趙清閣主編的《彈花》,等等。[18]上述刊物基本上都主張文藝要為抗戰服務,對推動武漢抗戰文化運動的發展起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從1937年年底開始,生活書店、新知書店、讀書出版社、光明書局、天馬書店、上海雜志公司、新亞書店、教育書店、天路書店、戰斗書店、海燕出版社、兒童書局、黎明書局、大眾出版社、新生圖書公司、復興書店、中國出版社、群力出版社、“三戶印刷所”等50多家出版機構先后遷漢復業或在漢創辦起來。它們在漢出版了數以百萬計的抗戰書刊。其中影響最大的首推鄒韜奮創辦的集出版、發行和銷售于一體的生活書店。[19]
鄒韜奮是著名的救國會“七君子”之一。周恩來在武漢第一次同他見面就好像是遇到老朋友一樣。對鄒韜奮主辦的生活書店,錢俊瑞、徐雪寒等主辦的新知書店,李公樸、黃洛峰等主辦的讀書出版社,周恩來十分關心。[20]
武漢時期的生活書店,業已直接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重慶、成都、桂林、西安、昆明和香港、新加坡等50多處設立分店。毛澤東的《論持久戰》、朱德的《抗日游擊戰爭》《我們怎樣打退敵人》等均委托生活書店經售。僅抗戰通俗讀物就發行了500余萬冊。出版有《全民抗戰》《文藝陣地》《理論與實踐》等期刊。出版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哲學社會科學著作、譯作,中外文學名著及宣傳先進思想文化與鼓勵抗日救亡的通俗政治圖書、文藝讀物。生活書店在鄒韜奮的主持擘畫下,成長成熟為當時中國革命出版事業的一支中堅力量。
在武漢的短短八九個月,是新知書店的大發展時期。中共長江局派凱豐同志領導新知書店,作為黨在國統區以民間面貌示人的出版機構。新知書店出版的馬列主義著作和抗日救國書刊,如胡繩的《辯證唯物論入門》、翦伯贊的《歷史哲學教程》等很快告罄。[21]
讀書出版社在武漢同樣出版了不少有分量的圖書,諸如周恩來、葉劍英等著的《怎樣進行持久抗戰》、彭雪楓《游擊隊的政治工作概論》、李公樸《抗戰教育的理論與實踐》以及潘漢年主編的《抗敵救國叢書》和章泯主編的《新濱劇叢書》。[22]
始自1937年年底,終于次年10月下旬武漢三鎮相繼淪陷,武漢地區的報刊事業繁榮與出版業的興盛,時長不到一年,堪稱抗戰初期大武漢新聞出版事業的“黃金時代”,歷史因素使然。外來的、在漢新辦的傳媒機構,大批政治人物,特別是文化名流顯身手,撇開尖銳之政治斗爭元素,“團結抗戰”乃是這一時期的主旋律。筆者認為,該時期新聞出版事業的發展繁榮實則譜寫了一部文化新篇章,在中國新聞出版事業史上,無疑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近代以來,傳媒業在名城武漢有過三次鼎盛階段,首次是在辛亥革命時期,第二次為1927年前后,第三次便是抗戰初期之武漢傳媒業光耀中華,武漢成為抗戰輿論的重鎮、先導之城,名城之傳媒三次“登頂”探因,不離“革命”兩字和時局的變幻。概言之,抗戰初期的武漢是抗戰文化蓬勃發展的高潮時期,亦為武漢繼1927年大革命后的又一個革命文化大發展的鼎盛時期。
(作者單位: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新聞系)
注釋:
[1][5]吳廷俊.新記《大公報》史稿[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2:213,215
[2]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139
[3]武漢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武漢市志·新聞志[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1:9
[4][7][9]韓辛茹.新華日報史[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8,27-28,48-49
[6]曹谷冰,金誠夫.大公報八年來的社難[N].大公報(上海版),1946-07-07
[8][13][20]金沖及.周恩來傳(二)[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526,511,508-509
[10]梅劍飛,胡弦.炮火下的287期報紙[N].新華日報,2015-06-16
[11]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第二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241
[12][16][18][19][21][22]歐陽植梁,陳芳國.武漢抗戰史[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5:533-534,534,535,540,542-543,542
[14]甘惜分.新聞學大辭典[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351
[15]戴茂林.《反攻》半月刊介紹[J].抗日戰爭研究,1996(04)
[17]章紹嗣,田子渝,陳金安.中國抗日戰爭大辭典[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5: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