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俊
(中共泰州市委黨校,江蘇 泰州 22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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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三王中和思想之比較
張樹俊
(中共泰州市委黨校,江蘇 泰州 225300)
泰州學派繼承了儒家講“中”的傳統,學者們也大多是論“中”的高手。他們把“中”與“和”結合起來,強調“致中和”。尤其是“淮南三王”在“致中和”方面有不少精辟的論述,也提出了不少新的觀點。王艮對“中”進行了全新的解釋,并把“致中和”看作是實現和諧社會的治理方式和統治效果的檢驗尺度。王棟對“中”的特性進行了深刻的分析,并對“中和”的修養功夫提出了要求。王襞同樣把“致中和”放在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地位,而且更加重視“中和”的社會功能。
淮南三王;中和思想;比較研究
中庸是儒家的傳統哲學思想,王艮曾說:“堯舜相傳授者,允執厥中而已。”(《語錄》)[1]在中國歷史上,“中”不僅是道德的最高標準,也是人的最高修養境界。泰州學派①繼承了傳統儒家講“中”的傳統,大多學者都喜歡講一個“中”字,尤其是“淮南三王”,可謂論“中”的高手。不過在他們議論中,與傳統儒家又有所不同,其最為突出的一點就是他們把“中”與“和”結合起來講“中和”,這就與傳統的中庸思想有所區別。當然,就“淮南三王”而言,盡管他們都講“中和”,但其對中和思想的詮釋與詮釋也有所不同。
王艮認為,“中”是“正的前提。他說:“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者自無不正,正者未必能中。”(《語錄》)[1]在王艮看來,天子的主要任務就是“降中于民”。(《答問補遺》)[1]所以“中”應該是普天下共同遵守的法則。由于“中”才能“正”,“正才能“和”,所以,王艮常講“中正”或“中和”。說到底,王艮講“中”、講“正”,都是為了講“和”。事實上,王艮的以身為本的思想、百姓日用是道的思想都是從“致中和”這一目標出發的。他曾在《大成學歌寄羅念庵》中這樣唱道:“我說道,心中和,原來個個都中和。我說道,心中正,個個人心自中正。常將中正覺斯人,便是當時大成圣。”(《大成學歌寄羅念庵》)[1]
傳統儒家理論認為,“中”就是處理事情不偏不倚,人在思想與行為上都能做到無過無不及,而王艮在這一思想基礎上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這就是“智中”,或如王艮所說的“巧中”。他說:“‘智譬則巧,圣譬則力’。宋之周、程、邵學已皆到圣人,然而未智也,故不能巧中。孔子‘致知、格物’而‘止至善’,‘安身而動’,便智巧。”也就是說,王艮的“巧中”就是“止至善”。
王艮的“止至善”內容十分豐富,且與傳統儒學不同。他把“止至善”看作是中和的本質。什么是“止至善”?王艮曾有一個概括性的講解,他說:“《中庸》先言慎獨、中和,說盡性學問,然后言大本、致中和,教人以出、處、進、退之大義也。”(《答問補遺》)[1]顯然,王艮講“中”目的就是為了“止至善”,而“出、處、進、退之大義”則是“止至善”的內涵所在。王艮的“止至善”最核心的要求就是做一切事件都要講求一個“宜”字。“止”的要求就是“止仁、止敬、止慈、止孝、止信。”也就是要保持仁、敬、慈、孝、信在最適宜狀態,所以王艮強調“知本”“知止”。他認為,如果做到“知本”“知止”,也就能定本定、靜物、安人。王艮所講的“宜”包括諸多方面,比如出處適宜。王艮認為,“學術宗源,全在出處大節。”(《語錄》)[1]而“出”“處”之宜,就在于合道、合安身保身的要求。
王艮還把“中”跟他的自然人性論結合起來。他認為“中”“本無不同,鳶飛魚躍。”(《答問補遺》)[1]在王艮看來,“中”就是存在于自然狀態中、不存在人為改造的一些基本規律。如“童仆之往來者,中也。”(《語錄》)[1]他解釋說:“道一而已矣。中也,良知也,性也,一也。識得此理,則現現成成,自自在在。即此不失,便是莊敬;即此常存,便是持養。”(《答問補遺》)[1]由于“百姓日用”處于自然狀態中,所以王艮認為“百姓日用”就是“中”。(《答問補遺》)他甚而認為,“學也者,學以修此中也”。他反復強調“合著本體是工夫,做得工夫是本體。”(《答問補遺》)[1]只要人能夠先知“中”的本體,然后就能好做修的工夫。(《語錄》)[1]
此外,王艮還從提高人的素質角度闡述了“致中和”的一些要求。比如,保持心理的平和狀態就是致中和。他認為“善念不動,惡念不動”就是一種“中和”的表現。再比如,學不厭教不倦就是致中和。從學習與教育的角度來說,“只是學不厭,教不倦,便是致中和。”而“致中和”,則“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語錄》)[1]
從王艮關于“中和”的一系列理論來看,王艮講“中和”主要是希望通過“致中和”來調節人們的心理情緒,約束人們的行為,特別是防止過激的反社會行為,以使社會處在一個和諧的狀態。
王棟也很重視“中”的作用,他說:“堯舜以來論道論學,只是言中。”(《會語續集》)[2]他認為知“中”則知“性”矣。(《會語續集》)[2]他曾這樣評《易》:《易》“其大無不包,而學有序。”“大是中之規模,中是大之準則”。(《會語正集》)[2]所以修“道”就是修“中”。“中”修好了,“道”就修好了。他還從“陽陰”關系闡述了“中”的功能。他說:“喜者為陽,樂則陽之陽者也,怒者為陰,哀則陰之陰者也。陽主發舒,陰主凝結,故性雖一致而情則殊料,皆氣質使然耳。”所以應“得其中節之和”,而不為氣質所累”。(《會語續集》)[2]此外,從教育的角度來看,王棟也認為,“中也,養不中才也。”(《會語正集》)[2]在王棟看來,教育的目的就是為了培育中和之才。
王棟對“中”的解釋也是多角度的。他在王艮“止至善”的思想指導下提出了這樣幾個觀點:一是“無所倚而用有常”。(《會語正集》)[2]“無所倚”與傳統儒家“無偏無倚”中的無倚觀相一致,不過,他把“無所倚”與“用有常”結合起來,突出了“中”的實踐與應用功能。二是高低得當。王棟認為“道以中為至,不欲過高。”他說:“風之所動,必起于高,故夷惠俱各有風,可以鼓動百世。若伊尹,雖有任的意思,然近于出處之中,而平正切實,循規蹈矩,故伊尹不言其風,不見其高故也。”《會語》)[2]王棟這里所說的“高”既指人的一種境界,也指人的行為程度。就人的境界來說不怕其高,而就人的行為來說,則應當高低適當。三是剛柔相濟。“柔”是優柔、軟弱,“剛”是果斷、勇猛。王棟特別否定過“柔”的行為。他說:“學者千病百痛,皆從‘柔’之一字失。”又說:“學者最怕優柔,后生少年資質雖近純,而或夾帶優柔之氣,則終身事業可卜矣!”因為“柔”是氣質之累,也是一種缺“志”的表現。他認為,當時有的人之所以學不日進,主要是過“柔”過“順”。當然,王棟沒有關于不要過剛的表述。出現這一情況主要是當時學者過“柔”的缺陷比較明顯,其真正的意思是還是要求人們有柔有剛、剛柔互濟。四是動靜適宜。王棟反對修養中的靜坐歸寂工夫。他認為,靜坐只能給初學者起定氣寧神作用,而不是修養的關鍵。只有“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才是“工夫把柄”。(《會語續集》)[2]
王棟還對“中”進行了辯證的解釋。他認為,不同時期“中”對同一個人會有不同的要求。比如,有學友提出孔子倡“三戒”(戒色、戒斗、戒得)而孟子卻講“不戒”,是什么道理?王棟回答說,孔子、孟子的言論是針對不同情況而發的。孟子不戒齊宣王“五欲”,是為了使統治者從自身的物質需求推想到平民百姓的需求,又由于統治者處于特殊地位,所以又要以孔子的“三戒”來約束自己。(《會語續集》)[2]王棟還講“中”的應用的特殊性。他認為,保持“中”的狀態應視各家庭、各國的情況而定。即“各隨其一家一國,祥氣駢臻而不爽也。”王棟這種思想,他自己稱之為“時中”。而要學好“時中”,就要以孔孟為標準。他說:“所謂惟圣者能之,蓋指孔子圣之時者而言,千古一人而已矣,此之謂至圣。孟子曰:‘乃所愿則學孔子,學其時中之至也。’吾儕敢謂能其至哉!特不得不以孔孟為標的耳。”(《會語正集》)[2]
王棟還就如何“致中和”問題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他認為,“致中和”首先要覺“中正”。當有人問他:“‘常將中正覺斯人’,恐‘中正’是學問垂成裁割恰好的地位,泛然以覺斯人,豈初學小子之所能知?”王棟回答說:“不然。先師不曰‘個個人心自中正’,蓋是指點人良知所自有的中正,示人非推我所有以與之也。”“若論良知本性,自無過自無不及,自無不大。中至正,有不然者,非良知也。”(《會語續集》)[2]。王棟還認為,“致中和”要做到“發而皆中節”,不能“亂發”,要通過自己的內在功夫“宰乎其發”。(《會語正集》)[2]此外,從他的“時中”理論出發,王棟主張權變。王棟的“權變”思想比較豐富,也多次談到“權”字,如他說:“知格物之學,然后可與權。”“權不論生熟。”等等。有人說“遭變事而知權”,王棟認為是不對的。因為“仁智合而知時措之宜處。變,特權中之一事耳。”所以“故權亦不論常變。”(《會語正集》)[2]事實上王棟的“權不論生熟”“權亦不論常變”等觀念都是前人沒有述及的,充滿了創新的成分。
王襞與王艮、王棟一樣,講“中和”,并把“致中和”放在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地位。在王襞看來,“中和”的作用是巨大的,如果能夠“致中和”,就會產生天地位、萬物育的神秘效果。他說:“猶中庸之大本立而達道,行致中和也。致中和而位天地,則天地以位育萬物,則萬物以育圣人之能事畢矣。”(《語錄遺略》)[3]顯然,王襞把致中和看成了位天地、育萬物的大事,因而他的中和觀與國家大計是聯系在一起的。
王襞將“中和”與“格物”聯系起來,認為修身“正己”是為了“致中和”。他說:“故其功歸于格物,一正莫不正者也,是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者也。”(《語錄遺略》)[3]他把“致中和”看作是反己修身的“本”。他說:“圣學只在正己做工夫。工夫只在致中和而已矣。”并認為“舍本而末上致力,如之何其能位育而止至善也哉?《中庸》《大學》一旨也。”(《語錄遺略》)[3]
在對“中和”的理解方面,王襞也把“止至善”作為“致中和”的本質要求。他說:“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非止于至善者乎?”不過,有一點我們需要注意,王艮的“止至善”主要是從安身角度而言的,而王襞則主要是從親民德民角度而言的,或者說王襞所關心的是國家大計,這比王艮的眼界要寬得多。其一,王襞強調“知其所止”就是親民德民。他說:“親民而民親焉,明明德而德民焉,斯謂之止至善也。猶中庸之大本立而達道,行致中和也。”(《語錄遺略》)[3]其二,王襞既強調“修于野”,也強調積極用世。他一心向學、終生不仕。“惟愿執事之修于朝,鄙人之修于野。”(《再奉李石翁書》)[3]可是,王襞的“修于野”,并不是放棄其志。他認為,人之“所以為人”,不僅應有物質上的滿足,而且應有精神上的追求。在王襞看來,僅求溫飽之人,還不足以稱之為人。他說:“人之生也,天地以覆載萬物以供。擁冬而帛而不知其寒;夏而葛而不知其暑;粒為飽而室為居,既安以嬉又鼾以寢,使不知其所以為人,則亦負所生也已矣。”(《語錄遺略》)[3]也就是說,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就要懂得人生的價值,不要只為了自己的穿衣吃飯而辜負自己一生。其三,在出處問題上,王艮的出與不出主要是從保身安身角度考慮的,而王襞在出處的問題上并沒有多考慮安身保身的問題,他認為出與不出各隨志向。王襞自己雖未出仕,但他一直在做推進社會的工作,如他堅持講學和創辦宗合等實踐活動都是積極用世的表現。
在如何“致中和”方面,王襞也有自己的看法。比如,王襞認為,“致中和”不只是一個人的個體修養問題,而是事關國家社稷的大問題。以學習為例,他說:“若離家國天下而學,則知便不致意便不誠,心便不正,總不能修身以立本也。”(《語錄遺略》)[3]由此學習、修養而致中和,不能離開國家大計。所以“致中和”,心中要有國家。若離開國家,則意不誠、心不正,不僅不能“修身立本”,也不能“致中和”。再比如,“致中和”也要覺良知。他認為,良知乃中庸之旨,也是“乾之體,剛健中正”,所以要覺良知。(《寄廬山胡侍御書》)[3]此外,“致中和”要調節好自己的行為。王襞也講剛柔相濟,他認為過剛易折,不合“中”的要求,所以他又提倡“收斂”。他在一首詩中寫道:“此心收斂即為賢,斂到無心識性天。待得工夫成熟后,調和鼎鼐作梅監。胸中不掛一絲纏,便有工夫閑打眠。堪笑世人甘受縛,不知瀟灑在何年。”(《和樂吾韻勉殷子實二絕》)[3]
注釋:
①泰州學派誕生于明嘉靖六年(1527),消亡于明萬歷三十-三十二年間(1602-1604),前后持續76年左右。泰州學派是一個遍布全國的大學派,也是一個極具啟蒙性質的平民哲學學派。創始人王艮(1483-1541),其次王襞(1515-1587),族弟王棟(1509-1581)均為該學派核心人物。
[1]王心齋.明儒王心齋先生遺集(明刻清修本)[G].袁承業(輯).泰州館藏.
[2]王一庵.明儒王一庵先生遺集(明刻清修本)[G].袁承業(輯).泰州館藏.
[3]王東厓.明儒王東厓先生遺集(明刻清修本)[G].袁承業(輯).泰州館藏.
(責任編輯:黃加成)
The Taizhou school has inherited the Confucian "mean" tradition, and the scholars are mostly masters of “the mean" thoughts. They put "mean" and "harmony" together, stressing "attaining a state of harmony". Three Wangs in Huainan make quite a few incisive expositions on this, and also put forward many new ideas. Namely, Wang Gen makes a brand new interpretation of "mean", and considers "attaining a state of harmony" as the realization way of a harmonious society and the criterion of the ruling effect. Wang Dong conduct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ean" and puts forward the requirements of harmony cultivation. Similarly, Wang Bi also puts “attaining a state of harmony” in a very important position, and also pays more attention to the social function of “harmony”.
three Wangs in Huainan; “the mean” thinking; comparative study
2014-08-14
張樹俊(1957-),男,江蘇姜堰人,中共泰州市委黨校教授,主要從事歷史文化研究。
B248.3
A
(2015)01-006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