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概念、測量及影響因素*

韋慧民 趙 鶴

(廣西大學商學院, 南寧 530004)

1 引言

現代科技的發展以及互聯網的普及使得員工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投入到工作之中。員工在非工作時間仍然去處理與工作相關事情的現象變得越來越普遍(Hahn & Dormann, 2013)。傳統的辦公時間正在轉變成為一個 24小時全天候工作的時間, 由此產生了非標準工作時間(non-standard work schedules) (Siltaloppi, Kinnunen, & Feldt, 2009)。如許多員工已經習慣組織規定的 24小時開機接受隨時可能的任務安排。一方面, 組織通過便利的現代通訊條件滲透到員工的非工作時間和空間(Duxbury, Higgins, Smart, & Stevenson, 2014); 另一方面, 個體為了應對激烈的職場競爭也常常主動地將大量的非工作時間投入到工作中。可以說,在當今社會, 員工在時間和空間上與其工作之間的關系開始變得越來越密不可分。

實際上, 這種工作向非工作邊界的滲透雖然可能讓員工將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以提高工作績效。但同時, 員工的壓力也在與日俱增。許多員工感到在下班之后很難從工作相關事務中解脫出來, 由此導致了眾多負面效果, 包括情緒失調、幸福感缺失、工作倦怠, 直至最終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質量的下降(Fritz, Yankelevich,Zarubin, & Barger, 2010)。根據資源保存理論(Resource-Conservation Theory), 員工在工作中的投入會帶來心理資源的消耗, 這使得員工需要擁有諸如下班回家或是假期之類的休息機會, 進行各種形式的放松活動(如運動、讀書或是旅游等)以對其在工作中消耗的心理資源進行補充, 從而防止員工身體和心理上的不良變化, 獲取新的能量,即所謂的心理恢復(Etzion, Eden, & Lapidot, 1998)。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psychological detachment from work)正是心理恢復的一個重要策略(Sonnentag &Fritz, 2007)。Siltaloppi等人(2009)指出, 現代社會,員工在非工作時間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可能比壓力本身對個體的生活和工作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隨著工作-非工作邊界相互滲透日益普遍,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負面效應也越來越凸顯。為此,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近年來開始成為西方管理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本文在此系統回顧并梳理了國內外學者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相關研究文獻, 在介紹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概念提出及測量方式的基礎上, 探討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個體與情境影響因素, 然后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未來研究進行展望, 以期能夠較好地把握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整體研究現狀, 從而有利于今后對這一議題研究工作的深入開展。

2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概念提出及測量

2.1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概念提出

早在1990年, Eden提出, 員工從長期的工作壓力中解脫出來可以減緩他們的緊張狀態。長期以來, 學者們將研究焦點集中在假期對員工工作壓力的緩解作用上。研究結果表明, 員工在放假期間和假期剛結束時, 將體會到比放假之前更少的緊張感(Eden, 1990; Westman & Eden, 1997)。1998年, Etzion等人開始研究因服兵役而使員工暫時脫離工作所帶來的壓力緩解。他們認為, 暫時從工作中脫離, 不管是因為什么目的, 比如事先計劃好的假期、工作培訓或是服兵役, 都有助于降低員工的工作壓力(Etzion et al., 1998)。他們通過訪談研究, 提出了兩個影響緩解效應的因素：一是服兵役的質量, 二是從工作中的解脫程度。由此, Etzion等人(1998)第一次將“個體離開工作情景的感覺”定義為“從工作中解脫出來的感覺”, 即日后形成的“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這一概念的起源。

隨后, Eden (2001)在心理恢復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心理恢復研究中的一個核心議題。他強調, 這種從工作中的解脫不僅意味著個體在空間上離開了工作環境, 還意味著個體在離開工作環境之后不去思考工作相關的事情。Sonnentag (2003)認為, 個體在不工作的時候, 從工作中的解脫更強調從工作中脫離出來的心理感覺, 所以把這種感覺稱之為“心理解脫”。Sonnentag和Fritz (2007)進一步認為,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一種恢復的經歷, 這種經歷使員工從工作壓力中得到放松。最近幾年, 學者們也不斷以新的、更適應現代社會的方式去詮釋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內涵。Sonnentag (2012)指出,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不僅僅是指員工在不工作時不去做與工作相關的事務, 而且還包括不去想與工作相關的事情。

綜上所述, 本研究認為,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不僅是員工在非工作時間從行動上避免去做工作相關的事情, 并且在心理上不去想工作相關的事務。其具體表現包括, 員工回到家之后不去看與工作相關的郵件, 暫時忘記復雜的工作任務和在工作中與同事的沖突等等。在當前員工的工作-非工作邊界滲透越來越突出的背景下, 員工工作對非工作的過度滲透而帶來的工作-非工作沖突等負面效應也越來越明顯。基于此, 探討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對于更好的指導和管理員工的工作與非工作過度融合的問題, 以實現工作-非工作的平衡有著積極的意義。

2.2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測量

隨著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研究的不斷深入,國外學者在相關量表的開發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使得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具有可操作性, 從而為該領域的實證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Sonnentag和 Fritz (2007)在回顧了大量有關心理恢復和情緒管理的研究基礎之上, 開發了心理解脫的量表。該量表采用自我報告(self-report)的方式進行測量, 即讓被調查者描述自己心理解脫的狀況。測量采用Likert 5點計分, “1”表示“完全不同意”, “5”表示“完全同意”, 包括 4 個測量項目, 即：“在不工作的時候, 我會忘記工作”、“在不工作的時候, 我讓自己遠離工作”、“在不工作的時候, 我一點都不會去想與工作有關的事情”以及“我能在完成工作要求的過程中休息片刻”(Sonnentag & Fritz, 2007)。此后, 該量表得到了不少研究者的采用, 并且實證研究表明該量表具有較高的信度, 其內部一致性系數均大于0.70 (Moreno-Jiménez et al., 2009; Park, Fritz, & Jex, 2011)。

不過, 采用上述自我報告的方法測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可能會造成數據的共同來源偏差。為了克服這一不足, Sonnentag, kuttler和 Fritz(2010)在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機制研究中,采用自我報告方法的同時, 首次加入了伴侶報告(spouse-report)的方法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進行測量, 即讓被調查者描述自己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狀況的同時, 其伴侶也報告被調查者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程度。所用的量表仍為 Sonnentag和Fritz (2007)開發的四項目量表, 只是在伴侶報告時, 項目的表述進行相應的修改, 讓伴侶以旁觀者的身份去評價被調查者, 如“在不工作的時候, 他/她會忘記工作”、“在不工作的時候, 他/她讓自己遠離工作”。實證研究表明, 此量表在自我報告和伴侶報告中均具有較高的信度, 其內部一致性系數在自我報告中為 0.87, 在伴侶報告中為0.90 (Sonnentag et al., 2010)。

總的來說, 目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測量方式分為自我報告和伴侶報告兩種。這兩種方式分別從被調查者自己和被調查者伴侶的角度出發,去測量被調查者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狀況。兩種測量方式同時使用可以彌補單一測量方式帶來的誤差, 從而提高了數據的可靠性。

3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理論

迄今為止, 一些學者把資源保存理論、穆斯(Moos R. H.)的社會環境理論和工作-家庭邊界理論運用到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中(Park et al., 2011; Hahn & Dormann, 2013; Clark, 2000), 分別從個體為什么要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受哪些因素的影響以及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怎樣完成的三個角度來闡述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理解。這些理論構建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理論架構, 極大地提高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研究的系統性, 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

3.1 資源保存理論

資源保存理論從資源守恒的角度解釋了個體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原因。資源保存理論認為, 個體的資源數目是有限的, 一旦資源被消耗, 個體便要獲得資源以維持資源數目的平衡(Hobfoll, 1989)。經過一天的工作后, 個體的心理和物質資源或多或少都會被消耗, 為了保持資源數目的平衡, 阻止資源進一步被消耗并且重新獲得新的資源(Hobfoll, 2002; Brummelhuis &Trougakos, 2014), 個體便會傾向于下班回家之后擺脫工作事務的困擾, 即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這便是個體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原因。由此可見,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可以幫助個體不去想工作相關的事務, 因而能防止資源消耗, 也可以幫助個體重新獲得由于工作消耗所損失的資源, 實現資源守恒。相反, 個體較長時間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會明顯的感受到個體資源的降低,造成個體資源的不平衡。因此, 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個體保持資源守恒的必然途徑。綜上所述, 資源保存理論解釋了個體創建并維持自身資源守恒的傾向, 將其運用在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中生動而形象地闡述了個體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內在動因。

3.2 穆斯的社會環境理論

穆斯的社會環境理論解釋了個體在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過程中受哪些影響因素的制約。穆斯的社會環境理論認為, 人屬于社會系統中的一部分, 作為社會系統中的成員與其他成員存在著必然的聯系(Moos, 1984)。因此, 系統中其他成員的行為或者系統中的環境及其變動都可能影響個體的行為。已有學者證實, 非工作時間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不僅僅受個體自身因素的影響, 還受到周圍所處環境以及所處環境中其他成員的影響(Hahn, Binnewies, & Haun, 2012; Park et al., 2011; Sonnentag, 2012)。例如, Sonnentag 和Fritz (2007)從個體層面的性格、情緒、行為等方面來研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Towers, Duxbury, Higgins和Thomas (2006)從個體所處環境層面(如工作環境、非工作環境等)來研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因此, 根據穆斯的社會環境理論,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研究可以從宏觀層面將影響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水平的因素劃分為個體和環境因素兩大部分。這一理論為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影響因素的研究構建了整體的理論框架。

3.3 工作-家庭邊界理論

工作-家庭邊界理論(Work-Family Boundary Theory)是判斷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否完成的一個重要標志, 它很好的解釋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怎樣完成的。工作-家庭邊界理論指出, 個體創造出工作和家庭這兩個領域, 同時塑造出這兩個領域的邊界, 而且個體每天都在工作和家庭這兩個領域中來往并不停的跨越二者的邊界(Ashforth, Kreiner, & Fugate, 2000)。個體管理和協調工作和家庭領域邊界的方式, 決定了其工作-家庭平衡的狀態。如果個體沒有很好的管理工作和家庭領域, 也就是說個體工作和家庭領域的邊界很模糊, 甚至產生了邊界融合的現象, 那么個體很容易將工作事務帶到家庭生活中去, 使得個體在家中考慮與工作有關的事情, 以至于在家中無法忘記工作。相反, 如果個體在工作和家庭中創造出一個明晰的邊界, 就會使得個體更喜歡在工作時間把工作做完, 不會在家庭中繼續思考與工作相關的事務, 即個體在工作中的事務不會滲透到家庭生活中。個體很好的管理了工作和家庭領域的邊界, 那么在不工作的時候就不去做也不去想工作相關的事務, 這種狀態的維持意味著個體進行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由此可見, 個體保持適度有效的工作-家庭邊界對于個體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至關重要的。

綜上所述, 資源保存理論、穆斯的社會環境理論和工作-家庭邊界理論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開始到完成的整個過程進行了說明, 宏觀的解釋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內在邏輯性。隨著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研究的繼續深入, 學者們可以借鑒一些已有的理論并將其運用到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當中, 繼而創建新的理論, 使得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更加豐富。

4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很多, 具體可以分為員工個體以及情境兩方面。前者如個體的人格特質, 個體的工作-家庭分割偏好, 情緒失調以及非工作時間的活動安排; 后者包括工作壓力源, 非工作時間員工所處的環境以及現代信息技術。另外, 個體因素對于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可能借由一些相關要素發揮影響作用, 如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在工作-家庭分割偏好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 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在個體的分割規范知覺(perceived segmentation norm)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之間也起著部分中介作用。

4.1 個體因素

4.1.1 人格特質

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程度會由于人格特質的不同而有所不同。Sonnentag和 Fritz (2007)的實證研究發現, 大五人格中的盡責性和情緒穩定性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顯著相關。具體來說,員工的盡責性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呈負相關。這是因為具有盡責性特質的員工對待工作十分認真, 他們更有可能在不工作的時間繼續考慮與工作有關的事情。所以, 對于高盡責性的員工來說,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相對更為困難。而員工的情緒穩定性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呈正相關。相對而言, 具有情緒穩定性特質的員工更容易在不工作的時候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情緒穩定性高的員工在遇到困難時會保持積極的情緒狀態,不會長時間抱怨工作中遇到的壓力, 離開工作時會更容易忘記工作中的相關事務, 從而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與之相對比, 具有高負面情感特質的員工在非工作時間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程度會較低(Kühnel, Sonnentag, & Westman, 2009;Sonnentag, 2012)。因為他們很可能會在離開工作時仍然持續思考工作時發生的事情, 也會擔心工作中可能會發生的問題。所以具有情緒不穩定性或者負面情感特質的員工較難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4.1.2 工作-家庭分割偏好

實證研究證明, 工作-家庭分割偏好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呈正相關的關系(Park et al., 2011)。角色轉換理論認為, 個體從一個角色中退出并參與到另一個角色中, 這是一種角色之間的心理運動(Ashforth et al., 2000)。例如, 在下班后回到家中, 員工由工作中的角色轉換為家庭中的角色,并且這種角色的轉換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在日常生活中發生的工作和家庭之間的角色轉換被稱為微觀的角色轉換(韋慧民, 劉洪, 2011)。隨著工作與非工作邊界的日益滲透, 上述微觀角色轉換可能更為頻繁。這種微觀的角色轉換的過程實質上就是指個體從工作的角色中退出而進入到家庭角色中, 并且不斷跨越兩者之間的邊界的行為。理論與實踐均表明, 工作與家庭的角色轉換存在著極大的個體差異。依據邊界理論, 人們會在他們的領域周圍創造并且維持生理、心理或者行為的邊界, 比如劃分工作和家庭領域的邊界(Ashforth et al.,2000; Clark, 2000)。只是對于不同的個體, 其劃分工作與家庭邊界的傾向有所不同。對此, 有學者提出了工作-家庭分割偏好來反映這一傾向(Kreiner, 2006)。雖然對于每一位員工而言, 一般都會有工作和家庭領域的區分, 但是個體分割工作和家庭邊界領域的偏好是大不相同的(Rothbard,Phillips, & Dumas, 2005; Kreiner, 2006)。一般而言,有著較高工作-家庭分割偏好的員工更容易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因為, 有著較高工作-家庭分割偏好的個體更可能在兩者之間創建不可滲透的邊界, 以阻止工作領域的事務和情緒(如對工作問題的一些看法或者相關情緒)滲透到家庭領域中去(Kreiner, 2006; Sonnentag & Binnewies, 2013),從而有利于個體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在當今電話、互聯網等現代技術廣泛使用從而促使工作和非工作領域相互融合的情境下(韋慧民, 劉洪,2013), 從個體的工作-家庭偏好入手分析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水平, 有助于更好地指導員工的工作-非工作邊界管理。

4.1.3 情緒失調

當個體表達的情緒跟組織要求的一致, 但是跟個體自身真切感受到的不同的時候, 個體就會體驗到情緒失調(emotional dissonance) (Abraham,1998)。例如, 在要求員工具有很強的同情心和誠實感的行業中, 若員工感覺在自己面對客戶時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同情心和誠實感, 那么情緒失調的感受將會隨之而來。情緒失調是影響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一個重要因素。經歷情緒失調的員工很難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因為, 情緒失調使得員工處于一種情緒不平衡狀態, 此時員工更容易陷入組織的“要求”與自身“真實感受”的矛盾之中而反復回想自己在工作相關行為, 從而較難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Sonnentag et al.,2010)。相反, 對較少經歷情緒失調的員工而言,他們自身真實感受到的情緒與組織要求的情緒差異不大, 不會因為工作中情緒表達的差異而產生煩惱, 情緒較為穩定。對這類員工而言, 更容易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由此可見, 情緒失調能夠顯著的影響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同時, 對情緒失調的控制也是促進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一個重要途徑。

4.1.4 非工作時間的活動安排

個體在非工作時的活動安排也會影響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水平(Sonnentag, 2012)。根據努力-恢復模型(Effort-Recovery Model), 個體在工作中的投入會帶來一些壓力反應(如疲勞感等)。當個體不再處于這種緊張的工作情境中, 個體的機能系統不再被工作事務所喚醒的時候, 壓力反應會逐漸減弱, 與此同時, 心理恢復會伴隨著壓力反應的消失而逐漸發生(Meijman & Mulder, 1998;Kinnunen, Feldt, Siltaloppi, & Sonnentag, 2011)。也就是說, 員工在非工作時間不再去考慮工作相關事情的時候, 心理恢復才得以進行。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成功實現心理恢復的一個重要途徑(Sonnentag & Fritz, 2007)。由此可見, 員工在非工作時間工作狀態的關閉是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得以進行的前提條件。員工在下班后安排一些有意義的活動(如去做志愿者), 從而將其注意力從工作的事務中轉移出來, 投入到與工作無關的活動中去, 使得員工客觀上在非工作時間不去做也沒有時間去想與工作相關的事情。一方面, 員工這種專注于參加類似志愿者活動的非工作行為, 可以使員工暫時忘記工作中相關的事情(如工作中發生的不愉快); 另一方面, 參加有意義的活動也是員工心理恢復的重要途徑, 可以彌補員工在工作期間消耗的資源。這對于員工在非工作時間真正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很有幫助(Mojza,Sonnentag, & Bornemann, 2011)。不過需要指出的是, 員工在非工作時間安排的有意義活動有很多,如志愿者服務、個人慢跑健身等。但是能夠與更多的工作之外的人員接觸的活動(如公眾志愿者服務)將比員工單獨活動(如個人慢跑), 會讓員工更難回想起工作相關的事情, 即更高水平的實現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4.2 情境因素

4.2.1 工作壓力源

員工面臨的工作壓力源包括較高的工作負擔和時間壓力。研究表明, 工作負擔和時間壓力可以顯著負向預測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Sonnentag& Bayer, 2005; Potok & Littman-Ovadia, 2014)。對員工而言, 高工作負擔一般意味著有大量的工作要去完成。當面對高工作負擔時, 員工更可能在工作時間內無法完成所有工作, 在意識到工作尚未完成的情況下員工很難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此時, 他們更有可能將一部分未完成工作帶回家, 繼續做與工作相關的任務。因此, 高工作負擔使得員工更難以在非工作時間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不過, 雖然長期工作負擔(chronic workload)和特定時限工作負擔(day-specific workload)都會阻礙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但是, 長期工作負荷的影響作用可能更大。因為, 當高工作負擔不僅僅是單次任務(如某一天特定的大工作量)而是一種持續性現象(如比較固定的持續很長時間的高工作負荷)時, 員工會預期下一個工作日的高工作負擔, 因此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就更難實現。伴隨著高工作負擔的通常是強時間壓力, 這需要員工工作的速度比以前更快, 或者比以前需要更長的工作時間。研究結果表明, 高工作負擔和強時間壓力與員工在工作時增加的消極情緒有關, 并且這種消極情緒會導致員工從工作向家庭的角色溢出, 從而造成其在家庭生活中延長的工作狀態, 這種情形使得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變得更加困難(Sonnentag et al., 2010)。可見, 工作負擔和時間壓力會阻礙員工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根據資源保存理論, 工作負擔和時間壓力在工作中消耗了個體的資源(如精力等),個體就會想要去努力獲得、維持并且保護他們的資源(Hobfoll, 1989)。因此, 高工作壓力源的員工需要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而高工作壓力源又阻礙了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實現。所以對員工而言, 處理好工作壓力源是成功實現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一個重要途徑。而工作負擔和時間壓力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員工工作性質和組織安排的影響, 因此, 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水平還必須考慮組織管理實踐的影響。

4.2.2 非工作時間員工所處的環境

對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環境影響因素的研究表明, 特殊的環境特點(如員工家中擺放收藏品、墻上懸掛畫作等)可以幫助員工達到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Sonnentag, 2012)。Kaplan (1995)指出, 在這種比較放松和休閑的環境下, 員工會不自覺的沉浸于其中, 暫時忘記了休閑輕松環境之外的事情, 包括工作相關事務。這將讓個體體驗到脫離工作環境的感覺, 從而有助于個體的身心放松。可以說, 員工在非工作時間所處的硬環境是影響員工能夠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一個重要情境因素。休閑輕松的環境增加了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可能性。但是除了硬環境之外,員工在非工作時間所處的“軟環境”可能是另一個更為重要的情境因素。如有研究表明, 不僅員工自己的工作-家庭分割偏好與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呈正相關, 員工配偶的工作-家庭分割偏好也與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顯著正相關(Hahn& Dormann, 2013)。如果員工的配偶沒有對工作和家庭領域進行有效的分割, 他(她)習慣于在家中將工作相關的事情向員工傾訴, 這就可能使得員工也去回想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情況, 從而阻礙了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同時, 如果員工配偶因為工作在外忙碌, 不能參與家庭活動, 那么獨自在家的員工會發現此時他(她)難以忘掉來自工作的壓力。這是因為非工作相關的他人的陪伴能讓員工更容易不去想與工作相關的事情(Cropley & Millward Purvis, 2003; Hahn &Dormann, 2013)。可見, 員工與其重要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關系與氛圍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影響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水平。

4.2.3 現代信息技術

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促進了工作與非工作邊界的相互滲透, 也導致了員工更難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Barber & Jenkins, 2014)。Olson-Buchanan和 Boswell (2006), Towers 等(2006)就指出, 除非在家中限制使用與工作相關的現代信息技術, 否則員工很難達到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現代信息技術除了直接影響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之外, 還會在員工個體因素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關系之間起著中介影響。實證研究表明,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連接了工作-家庭分割偏好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之間的關系, 起到了部分中介的作用(Park et al., 2011)。有較高程度的工作-家庭分割偏好的員工, 在不工作時很少思考工作相關的事情, 因此會降低在家中為了工作相關的事情而使用現代信息技術(如使用私人移動電話)的機率, 從而更容易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然而, 工作-家庭分割偏好較低的員工更可能在家中使用現代交流技術處理工作相關的事情, 使員工在不工作的時間里仍與工作聯系在一起。此外,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在分割規范知覺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之間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Park et al.,2011)。分割規范知覺指員工對一起工作的其他人(如上級, 同事等)的工作和家庭分割程度的感知(Park et al., 2011)。較強的分割規范知覺更可能使員工強化自身的工作-家庭邊界, 從而在不工作時很少去想工作的事情, 減少在家中為了工作的事務使用現代信息技術的機率, 從而更容易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概括而言, 影響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因素包括個體因素和情境因素, 具體如表1所示。個體因素影響了員工自身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傾向, 情境因素則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員工是否可以從工作中心理解脫。

5 總結與展望

由于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 員工的工作方式以及工作環境發生改變, 工作和非工作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各自獨立的兩個領域。隨著員工工作與非工作邊界滲透越發普遍, 工作與非工作的領域的過度融合所帶來的眾多負面效應使得員工在非工作時間實現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變得尤為重要, 如Chesley (2005)發現因工作而長時間使用現代信息技術的員工更容易對工作產生抱怨。在工作與非工作邊界滲透背景下, 這種情緒會滲透到員工的非工作領域, 導致其在非工作時間不能達到有效地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從而影響員工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員工進行適度的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能夠幫助其改善情緒狀態, 提高工作績效, 最終也將有助于整個企業運行更有效率。所以, 研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對于員工個體、企業來說都是非常有益的。總體來看,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但是還存在進一步完善的空間。具體而言, 未來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思考：

表1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

5.1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綜合驅動因素

首先, 可以探討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跨層面驅動因素。現有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關注某一種影響因素的單獨作用,例如：不同的個體因素(如人格特質、工作-家庭分割偏好等)或是情境因素(如工作壓力源、非工作時間員工所處的環境等)作用于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而產生的影響, 而沒有綜合考慮這些因素彼此之間可能存在的交互作用(Sonnentag, 2012)。未來應逐步開展基于跨層面綜合視角的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研究, 把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個體與情境影響因素結合在一起進行研究, 檢驗個體與情境兩層面因素之間是否交互影響個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程度, 以期從整體把握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跨層面綜合驅動因素。另外,可以對比研究傳統與非傳統工作環境下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驅動因素研究。已有研究更多關注于傳統工作環境下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驅動因素, 但是在工作與非工作邊界滲透背景下越來越多的非傳統工作環境中的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否會有新的作用機制值得進一步檢驗。比如,隨著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 辦公地點越來越靈活,一部分員工選擇了在家工作, 沒有了工作和家庭的物理界限, 這類員工應該如何更好地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未來研究需要思考的問題。

5.2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效應

首先,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效應的綜合檢驗值得深入探討。現有實證研究表明, 員工在非工作時間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能夠有助于員工的積極情感的產生與維持, 提升員工的生活滿意度并提高員工的工作績效(Sonnentag,Mojza, Binnewies, & Scholl, 2008; Fritz, Sonnentag,Spector, & McInroe, 2010; Hahn & Dormann, 2013;Fritz et al., 2010)。但是現有研究主要將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效應聚焦在員工個體層面上。也就是說, 在非工作時間進行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對于員工自身的生活和工作均有裨益, 但是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能否在提升個體生活水平的同時也提升整個組織的效益仍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所以未來研究需要綜合探討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在個體與組織層面上的綜合影響效應。另外,需要深入探討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影響效應中可能存在的倒U型關系, 即所謂的過猶不及。雖然在非工作時間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有助于提升員工的幸福感, 改善其工作相關行為(Sonnentag &Bayer, 2005; Kinnunen, Mauno, & Siltaloppi, 2010;Sonnentag, Unger, & N?gel, 2013; Fritz, Yankelevich,et al., 2010), 但需要強調的是, 過高程度的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有可能帶來負面作用。過高程度的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可能會在員工的工作和家庭之間產生很高的分界線。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程度過高時, 員工需要較長一段時間才能重新回到工作狀態中去, 可能出現工作精力暫時不夠集中的狀態; 而且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也會減弱其工作中積極情感向家庭生活的溢出, 降低了工作-家庭促進(Sonnentag & Binnewies, 2013)。在工作與非工作邊界相互滲透的背景下, 出現工作與家庭的融合已經不可避免, 如何達到適度心理解脫, 以保證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積極影響效應及其具體作用機制如何值得未來進一步探究。

5.3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影響效應可能存在的邊界條件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影響效應可能存在一定的邊界條件。未來研究可以關注是否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對于任何人、在任何情境下都會有損害。如高度工作角色認同或者具有高度職業發展目標的個體傾向于工作對非工作的滲透, 將工作定位優于生活(韋慧民, 劉洪, 2013)。對于他們而言, 是否即使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 對于他們自身來說也沒有直接的個人負面影響？因為他們更可能將完成工作任務作為他們幸福感的來源, 此時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和幸福感之間的關系會變弱。所以對于這類員工而言, 缺乏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或許變得不太重要。另外, 員工的配偶的特征以及組織對于員工工作和家庭邊界管理的政策也可能影響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效應。如員工的配偶是高工作角色認同的個體, 有可能進一步弱化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與其幸福感之間的關系。當然這還需要未來的實證檢驗。除此之外, 現有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實證研究均是分別關注個體層面或情境層面因素對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與其情感狀態之間關系的調節影響。如Sonnentag等人(2008)在研究中指出, 在個體高工作投入的條件下,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與積極情感之間的正向關系變得更強;Sonnentag和 Bayer (2005)的實證研究表明, 在組織較高特定時限工作負擔的條件下, 員工睡前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與睡時幸福感的正向關系變得更強。不過, 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是否可以產生積極影響作用可能同時受制于個體與情境特征。可見, 未來在研究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效應時, 需要探討個體與情境因素的綜合調節作用。

5.4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影響因素及其效應的跨文化比較

研究表明, 個體主義文化背景下更多出現的是工作對非工作的滲透而不是非工作對工作的滲透(Hecht & Allen, 2009)。這是因為個體主義文化更強調專業的成功。與此對比, 有研究指出, 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更強調對于家人的重視與關心,而非過多的工作以追求自身的職業成功(Yang,Chen, Choi, & Zou, 2000)。這是否意味著非工作時間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在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更受推崇。中國更強調集體主義文化, 西方個體主義文化背景下員工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影響因素及其效果的研究成果是否與中國文化背景下所有不同, 存在著差異, 未來需要在中國文化背景下進行進一步對比研究。

總之, 到目前為止, 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研究仍然還有不少空白等待去填補, 這對于全面而深入的了解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的概念和特點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未來的研究應給予從工作中的心理解脫更多的關注, 并將其科學而有效地應用到企業的管理實踐中去, 也會產生很多有價值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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