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煥 張木子 張 舜 任菲菲
(山東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濟南 250014)
創造力是指產生被特定社會文化所接受的新穎且適用的產品的能力(Plucker,Beghetto,&Dow,2004)。無論是從歷史上創造力對人類社會發展的貢獻來看,還是從適應當代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發展以及解決現實問題的需要來看,創造力對人類社會都有異乎尋常的重要意義(Sternberg &Kaufman,2010)。
與人類其他高級心理活動一樣,創造力的個體差異從根本上可以歸因為先天遺傳特征與后天環境的影響。早在1869年,心理學家、遺傳學家Galton(1869)便在《遺傳的天才》中提出,人類的才能是可以透過遺傳延續的。盡管Galton的研究因未將遺傳和環境的作用清楚地區分開來而備受質疑,他的觀點卻為從遺傳的角度考察創造力奠定了理論基礎。在隨后的20世紀里,一些研究者展開了創造力的定量遺傳學研究,發現創造力及觀念流暢性存在一定程度的遺傳性(Barron,1972;Canter,1973)。但囿于研究思路與研究技術等,這些研究也未能系統揭示創造力的遺傳基礎。
近年來,隨著分子遺傳學的發展和跨領域研究的興起,發現和確定影響人類高級心理活動的遺傳基因、揭示基因與環境之間的交互作用逐漸成為心理學研究的熱點,創造力研究者也開始關注分子水平上的創造力遺傳機制。創造力的認知神經科學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對于影響創造力的候選基因的搜尋工作。認知神經科學研究表明,大腦前額葉在創造過程的新穎和遠距離觀點聯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沈汪兵,劉昌,陳晶晶,2010);且創造力與前額葉皮質執行的一些重要認知功能(如工作記憶、注意及認知控制等) 關系密切(Dietrich,2004;N?cka,2011;Oshin,2009;Vanderverta,Schimpfb,&Liub,2007;Zabelina &Robinson,2010)。研究發現,多巴胺(Dopamine,DA)和 5-羥色胺(5-Hydroxytryptamine,5-HT)遞質對上述腦區執行的這些認知功能具有重要作用(Congdon,Lesch,&Canli,2008;Di Giorgio et al.,2014;Egan et al.,2001;Fallon,Williams-Gray,Barker,Owen,&Hampshire,2013),因此與多巴胺、5-羥色胺神經遞質通路相關的基因成為了創造力分子遺傳學研究的重要候選基因。候選基因的確定為研究者從微觀角度開展創造力研究,發現創造力的遺傳基礎,進一步揭示相關基因與家庭環境對創造力的影響及其機制提供了可能。而實現這一目標有助于人們從本源上理解創造力的個體差異,深化關于創造力的科學認識,并為創造人才的鑒別和培養提供理論依據。
創造力是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的結合,本課題擬從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兩個層面出發,以多巴胺、5-羥色胺通路相關基因為候選基因,系統探索上述基因與家庭環境及二者交互作用對創造力的影響,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可能的作用機制。
創造力的核心是創造思維(Lin &Li,2003),因而多數創造力研究都以創造思維來代表個體的創造力水平,相應的,以創造思維為主要考察對象的測量工具得到了研究者的廣泛應用。這類測量工具通常包含言語、圖形等形式的分測驗,在各分測驗中通過讓被試完成一些創造性任務(如舉例、多用途任務),并多以思維的流暢性、獨創性和靈活性來預測個體的創造力。常見的創造思維測驗主要有Wallach和Kogan創造思維測驗、托蘭斯創造思維測驗(Torrance Test of Creative Thinking,TTCT)以及 Runco及其同事編制的創造力測量工具(Runco Creativity Assessment Battery,rCAB)。
創造人格也稱創造傾向,是個體對創造活動所具有的積極心理傾向,是創造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蔡笑岳,朱雨潔,2007)。對創造人格的測量主要通過創造人格測驗來完成,這類測驗主要考察個體是否具有好奇心、獨立性、自信心等與創造有關的人格特征(申繼亮,王鑫,師保國,2005)。常用的創造人格測驗有Williams創造性傾向測驗(Creativity Assessment Packet)、Basadur和 Hausdorf(1996)的創造傾向量表以及三維人格問卷(Tridimensional Personality Questionnaire,TPQ)中的新穎尋求測驗等。
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測驗在國內外眾多研究中均表現出良好的信度(Lau,Cheung,Lubart,Tong,&Chu,2013;Liu et al.,2013;師保國,許晶晶,2009;張景煥,劉桂榮,師瑋瑋,付秀君,2011),但創造力測驗的預測效度問題一直是研究者質疑的焦點。創造力本身是一個復雜的結構,任何一種創造力測驗都不能完全等同于創造力,研究者更傾向于認為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測驗實質是對創造潛能的測量,而非個體的創造行為或創造成就(Cropley,2000;Runco &Acar,2012;Runco,2014;徐雪芬,辛濤,2013)。潛能最終能否表現為相應的創造成就,受到諸多因素的共同影響,創造力遺傳學研究關注的也正是個體的創造潛能,進一步的研究則關注遺傳與環境如何交互作用以實現創造潛能。
創造力的分子遺傳學研究著眼于特定基因的遺傳效應。DA、5-HT通路的相關基因是多數研究者的考察對象,已有研究涉及一般領域創造力、音樂創造力、舞蹈創造力及創造性人格與遺傳基因的關系,表1概括了本領域的主要研究成果。
Reuter等(2006)在 92位高加索遺傳背景的大學生中,采用柏林智力結構測驗(Berlin Intelligence Structure Test,BIS)中的Inventiveness分測驗為創造力測量工具,考察了兒茶酚-O-甲基轉移酶基因(Catechol-O-Methyl-transferase,COMT) Val158Met(rs4680)多態性、多巴胺受體 D2基因(Dopamine Receptor D2,DRD2)TaqIA(rs1800497)多態性和色氨酸羥化酶1基因(Tryptophane Hydroxylase 1,TPH1,rs1799913,A779C)多態性與創造力的關系。研究結果顯示,DRD2 rs1800497位點上攜帶A1等位基因的被試在言語任務上表現出更高的創造力;TPH1 rs1799913位點上攜帶A等位基因的被試則在圖形和數字任務上表現出更高的創造力;而 COMT rs4680多態性則與創造力無關。Runco等人于2011年在Reuter等人研究基礎上重復并拓展了相關研究,同時對多巴胺轉運體基因(Dopamine Transporter,DAT)VNTR多態性(SLC6A3)、COMT rs4680多態性、DRD2 rs1800497多態性、多巴胺受體D4基因(Dopamine Receptor D4,DRD4)VNTR多態性以及TPH1 rs1799913多態性與創造力的關系進行了考察。研究發現DAT VNTR多態性、COMT rs4680多態性、DRD4 VNTR多態性、TPH1 rs1799913多態性與言語任務、圖形任務上被試思維的流暢性顯著相關。國
內研究者最近以 543名中國漢族大學生為被試,著重考察了 DRD2和 COMT基因與創造力的關系。發現DRD2 rs1800497的T等位基因攜帶者在言語任務上的流暢性以及圖形任務上的流暢性、靈活性更高;COMT rs4680的A等位基因攜帶者在圖形任務上的獨創性更高;另外該研究也發現了兩基因內的一些其他多態性位點(例如 DRD2 rs6277、COMT rs174697)與創造力的關系(Zhang et al.,2014a,2014b)。Mayseless等(2013)則專門考察了DRD4 VNTR多態性與創造力的關系,發現在該位點上攜帶 7R等位基因的被試創造思維任務流暢性和靈活性的得分較低。DRD4基因不僅被發現與創造思維有關,同樣也是影響創造性人格的重要因素。大量研究證實DRD4基因與新穎尋求的人格特質存在顯著相關(Ebstein et al.,1996;Benjamin et al.,1996;Strobel et al.,1999;Ebstein&Israel,2009),Noble等人(1998)的研究還發現DRD4基因與DRD2基因共同作用于該人格特質。

表1 DA、5-HT通路相關基因與創造力的關系
除了上述基因,另外一個創造力分子遺傳學研究的重要候選基因是 5-羥色胺轉運體基因(serotonin transporter,SERT/SLC6A4)。Volf等(2009)的研究報告了該基因 5-HTTLPR多態性與創造力相關顯著,攜帶 S等位基因的被試較攜帶L等位基因的被試表現出了更高的創造力水平。已有研究還發現SLC6A4還與個體的舞蹈創造力有關,具體而言,5-HTTLPR上攜帶S等位基因的被試在反映舞蹈創造力的泰勒根專注量表(Tellegen Absorption Scale,TAS)上的得分更高(Bachner-Melman et al.,2005)。
現有的研究結果并不完全一致。如Runco等人的研究未發現 DRD2 rs1800497與創造力的關系;Reuter等人的研究則未發現COMT rs4680的效應;國內學者Lu和Shi也曾在2010年的研究中報告COMT rs4680的不同等位基因與創造力沒有顯著相關,但是會影響個體的想象力,Val/Val基因型的被試比Met/Met基因型的被試更富有想象力(Lu &Shi,2010);Ukkola(2009)對音樂創造力的研究則發現該位點與即興創作能力有關。研究結果的不一致有著多方面的原因,可能與樣本大小、遺傳背景異質性等因素有關。
創造力的分子遺傳學研究在起初的幾年里,多是單獨考察某個基因與創造力的關系,或是選擇多個基因再分別考察每一個基因與創造力的關系。但是,單個基因及其多態性位點對創造力的影響往往是“微效”的,隨著研究成果的不斷積累和研究者相關領域知識的不斷豐富,一些研究者開始意識到上述研究方法忽略了基因間和相鄰多態性位點之間可能存在的聯合作用。Murphy,Runco,Acar和 Reiter-Palmon(2013)重新分析了Runco等人2011年的研究數據,并首次檢驗了基因間的交互作用。結果顯示,對于言語任務,思維的流暢性、獨創性和靈活性受到顯著的基因間二元和三元交互作用的影響。Zhang等人(2014b)在其研究中也分析了DRD2和COMT基因的交互作用,發現在言語任務的流暢性和靈活性上,上述兩個基因存在顯著的四元交互作用。Zhang等人同時還進行了相關單體型(haplotype)的關聯分析,以此考察同一基因內相鄰位點間的聯合作用。發現由DRD2和COMT基因相關位點組成的單體型同樣與創造力相關顯著。由此可見,基因間的交互作用和多位點的聯合效應可能是影響創造力的重要形式。
家庭是個體創造力發展的重要環境因素。相關研究表明,創造力與家庭環境因素,如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家庭環境氛圍、父母教養方式等有密切聯系。在本領域研究中,研究者早期關注的是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對子女創造力的影響,研究發現,來自高社會經濟地位家庭的兒童比低社會經濟地位家庭的兒童創造力高(Lichtenwalner &Maxwell,1969;Simonton,1997;Sharma,2011),回歸分析發現,家庭社會經濟地位顯著預測個體創造力水平(師保國,申繼亮,2007)。深入分析后研究者發現,并不是家庭經濟地位本身,而是不同家庭經濟條件的父母創造了不同的家庭環境氛圍,起直接作用的是家庭環境氛圍這個心理變量。該方面的研究發現,鼓勵自由和獨立的家庭氛圍與創造力的流暢性、靈活性、獨創性及總分顯著正相關(Pratima &Dhull,2014;Yeh,2004);尊重兒童、豐富的學習環境、鼓勵獨立的家庭氛圍與學前兒童的創造力和創造人格顯著正相關(Lew &Cho,2013);家庭環境氛圍的知識性、獨立性和控制性與創造力顯著相關(李金珍,王文忠,施建農,2005;王曉玲,張景煥,初玉霞,劉桂榮,2009);家庭環境氛圍的娛樂性、知識性、親密度和獨立性是創造人格的主要預測變量(師保國,許晶晶,2009)。在分析家庭環境氛圍對創造力影響的過程中,研究者發現,家庭環境氛圍是對家庭心理氛圍的總體描述,主導家庭心理氛圍的是父母以及父母對子女的教養方式。父母教養方式對創造力影響的研究發現,接納性教養與子女創造人格正相關(Lim &Smith,2008),父母的自主信念正向預測子女的創造力(Niu,2007),父母的鼓勵與子女創造力正相關(Robinson,Freeburg,&Workman,2013),專制型父母教養方式顯著負向預測兒童的創造力(Fearon,Copelanda,&Saxona,2013),父親溫暖理解正向預測子女創造力,父親懲罰、嚴厲則負向預測子女的創造力(張景煥,李建全,鄭雪梅,張舜,劉桂榮,2014)。對做出創造性成就及高科學創造力個體的質性研究發現,高創造性個體的父母鼓勵子女創造,經常表達贊美、會引導孩子進入某個領域等等(張景煥,金盛華,2007;Sen &Sharma,2013)。
總的說來,國內外研究結果表明積極的家庭環境特征是個體創造力的重要影響因素。然而,相關研究也得出了一些不一致的結論。一項關于大學生的回溯研究讓大學生回憶他們的成長歷程,具有高創造力的大學生回憶他們的父母給予了更多拒絕,而低創造力的大學生回憶父母給予了更多的關愛(Siegelman,1973)。有研究者通過對具有杰出創造性成就個體的個案研究發現,許多杰出創造性個體的早期家庭環境不僅缺乏溫暖家庭環境的支持,甚至還受到家庭貧困、父母冷漠等消極家庭環境因素的困擾(Albert,1992)。Jackson,Witt,Fitzgerald,Eye和Zhao(2011)的研究則發現,父母溫情和控制與兒童的創造力相關不顯著。這些不一致的結論提示,家庭環境因素并不是單獨對個體創造力起作用的,可能有其他因素與家庭環境因素共同作用于創造力。
認知神經科學和生物學研究為創造力的分子遺傳學研究提供了靶點,研究者在此基礎上開展了一系列研究,試圖從分子水平闡明 DA、5-HT通路相關基因與創造力的關系。但考慮到低頻位點等因素,已有研究僅考察了 DA、5-HT通路中DRD2、COMT、DRD4、DAT、TPH1及 SLC6A4基因的個別多態性位點,未能對這些基因內的其它多態性位點進行系統考察。單個多態性位點并不能有效覆蓋和代表整個基因在群體中的遺傳變異情況,本項目組首次在較大的樣本中系統考察了DRD2和COMT基因的相關多態性位點,發現了多個與創造力相關的“微效”位點,相關單體型與創造力的關系以及基因間的交互作用。但這些為數不多的探究不同多態性位點聯合作用和交互作用的研究還遠不能說明問題。因此,有必要對DA、5-HT通路中其它眾多候選基因的多態性位點進行較為全面、系統的篩查,并根據相關生物學知識將通路中功能相關的基因整合為功能單元,對多個基因的聯合作用及交互作用進行考察。此外,為了能夠提高對微效多態性位點以及低頻多態性位點的統計分析效能,需要在更大的樣本下開展相關研究。
其次,已有研究未能從遺傳、家庭環境交互作用角度對創造力個體差異進行分析。個體的發展是遺傳與環境交互作用的結果,基因型不同的個體對同一環境的敏感性可能存在差異,不同的環境對攜帶相同基因型個體的作用也不同(張文新,王美萍,曹叢,2012),因此這兩類因素在個體創造力發展過程中也不是完全獨立發揮作用的。現有研究均是獨立地探討遺傳或環境因素對創造力的影響,這勢必會阻礙研究者全面而準確地剖析創造力影響因素的作用機制。
另外,已有研究也未能將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結合起來探討其遺傳與環境基礎。創造力是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的結合,研究者通常從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兩個方面來鑒別創造人才(林崇德,2004)。但是,關于創造力分子遺傳學以及創造力家庭環境的研究通常將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單獨進行研究,因而研究結果無法揭示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共享的或特有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
綜上所述,本課題將立足創造力研究的國際前沿,在前期工作基礎上進一步深入、系統地探討DA、5-HT通路有關基因和家庭環境對創造力的影響,發現與創造力個體差異有關的遺傳基因,揭示遺傳—環境交互作用對創造力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闡明遺傳對創造力的影響如何因個體家庭環境的不同而產生差異,為鑒別和培養創造性人才提供理論依據。
基于國內外現有的創造力分子遺傳學研究以及存在的問題,本課題將探索創造力個體差異的遺傳與家庭環境基礎。從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的層面,通過考察候選基因、家庭環境因素及二者的交互作用與創造力的關系,揭示創造力個體差異的分子遺傳學基礎,揭示遺傳與家庭環境在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上共享的與特異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構建遺傳與家庭環境交互作用影響創造力的理論模型,闡明家庭環境因素調節遺傳對創造力影響的機制。根據理論框架和上述研究目標,同時為保證研究有 0.8以上的統計檢驗力,經過先驗分析,本課題擬選取1000名18~20歲的健康(無精神病史)、無親緣關系的中國漢族大學生為被試,采用 Runco編制的創造力評價測驗以及Basadur和 Hausdorf(1996)的創造傾向量表來分別測量被試的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并擬解決如下關鍵科學問題:
創造力的認知神經科學和相關生物學研究表明,DA、5-HT神經遞質對創造力具有重要作用。已有研究發現了上述兩個神經遞質通路內的多個基因以及基因間的交互作用與創造力之間的關系。而生理狀態下神經遞質活性的維持及功能發揮有賴于神經遞質通路中多個復雜的動態生物學過程,這些過程主要包括神經遞質的合成、轉運、降解及與受體的結合等,涉及這些生物學過程的相關基因都可能對創造力有重要影響。因此,本課題在已有研究結果的基礎上,依據 DA、5-HT通路相關基因功能的現有研究結果,篩選出包含DRD2、DRD4、COMT基因在內的上述兩個通路中32個基因約700個多態性位點,擬進行全面的篩查。研究將通過基于單個基因(單個基因位點與創造力的關系、基因相關單體型與創造力的關系)、基于通路(以相關神經遞質通路作為功能單元,考察相關神經遞質通路內多基因聯合作用與創造力的關系)以及基因——基因交互作用三個水平的關聯分析(Yu et al.,2009,Zhang et al.,2014a,2014b),綜合考察遺傳多態性與創造力的關系,發現和確定通路中與創造思維、創造人格有關的基因和基因的作用形式,探討創造思維、創造人格可能在多大程度上被這兩條通路中的遺傳基因所解釋。
遺傳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對個體認知和行為的影響一直是心理學研究的熱點,而家庭作為個體成長過程中最為重要的影響因素,自然受到研究者的廣泛關注。已有眾多研究表明基因與家庭環境的交互作用對一些個體問題行為(如攻擊行為、酗酒、吸食大麻)和精神疾病有重要影響(Hayden et al.,2010;Otten,Barker,Huizink,&Engels,2012;van der Zwaluw et al.,2009)。在創造力領域,國內外相關研究雖然表明積極的家庭環境有助于個體創造力的發展,但家庭環境是怎樣調節遺傳與創造力之間關系的還尚未可知。
本課題的又一重要問題便是考察家庭環境以何種方式調節遺傳因素對創造力的影響。根據已有研究,擬選取家庭環境中與創造力關系最為密切的三個代表性因素——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家庭環境氛圍和父母教養方式,通過綜合使用遺傳學與心理學的統計方法,進行基因—環境交互作用分析,以上述三個家庭環境因素為調節變量,分析其在遺傳與創造力關系中的調節作用,以揭示DA、5-HT通路遺傳多態性與家庭環境的交互作用對創造力的影響。我們希望看到基因型相同的個體因不同的家庭環境而表現出不一樣的創造力水平,所處家庭環境相似的個體則由于基因型的不同,創造力水平也不同的結果。
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均是創造力的重要體現,二者的遺傳基礎也都得到了相應的考察。回顧已有研究可以發現,一些與創造思維有關的基因同樣影響著創造人格,如DRD4、DRD2和DAT基因(Ebstein et al.,1996;Noble et al.,1998;van Gestel et al.,2002);家庭環境因素的研究也發現了良好的家庭環境對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均有正向預測作用,這提示我們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很可能具有共享的遺傳和家庭環境基礎。但是,以往的研究將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分別進行考察,并且是對單個基因甚至是對單個多態性位點的考察,難以形成關于創造力個體差異的整體性認識,因而也無法系統地了解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共享或非共享的遺傳與家庭環境基礎。
為了更好地揭示創造力的遺傳與環境基礎及其作用機制,本課題選擇同時對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加以考察,使用篩選出的 DA、5-HT通路中的 32個基因探索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各自的遺傳基礎;通過分析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家庭環境氛圍和父母教養方式與創造思維、創造人格的關系考察二者各自的家庭環境基礎;隨后依據上述研究結果進一步探討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共享和非共享的遺傳與家庭環境因素。最后,比較創造思維、創造人格影響機制上可能存在的差異,并檢驗遺傳與家庭環境交互作用對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預測效能上的差異。
首先,本課題的研究思路新穎。在創造力研究領域,盡管大多數研究者都承認遺傳與家庭環境及其交互作用在創造力個體差異中的作用,但由于學科差異,已有研究往往只考察遺傳或家庭環境兩者中某一方面因素對創造力的影響,尚未見到關于兩者交互作用對創造力影響的研究。因此,本研究試圖整合心理學、分子遺傳學兩個學科的優勢,從遺傳、家庭環境以及二者交互作用的角度揭示創造力個體差異的根源,突破了已有研究的學科局限,這種研究思路的創新使得本項目有望取得創新性的研究成果。
其次,本課題對于候選基因位點的選取方法新穎。創造力的分子遺傳學是近幾年剛剛興起的一個研究領域,已有的相關研究多限于某一個或幾個特定基因的單個多態性位點的檢測,難以全面地揭示創造力的遺傳基礎。近年來,分子遺傳學研究技術發展迅速,全基因組關聯研究(Genome Wide Association Study,GWAS)成為分子遺傳學的新興研究策略之一,但是與人類行為相關的全基因組關聯研究還很少見。究其原因,GWAS費用高昂,并存在由于多重比較帶來的 Ι類錯誤擴大和假陽性相關等風險,因此,目前絕大多數研究仍選用候選基因的辦法。如何選取候選基因及相關多態性位點就成為研究設計中非常關鍵的問題。本項目采用“行為→腦功能定位→神經遞質通路→基因及其功能位點”的思路選取候選基因,首次同時對可能與創造力有關的多個基因的多個多態性位點進行檢測,有望在對創造力最重要的兩個神經遞質通路(DA和 5-HT)上實現對創造力遺傳基礎的較全面和系統的考察。
最后,本課題擬從創造思維和創造人格兩方面探討創造力的遺傳基礎,并分析家庭環境在遺傳與創造力關系中的調節作用,揭示創造思維與創造人格之間共享的或特有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這避免了一定程度上由于對二者的單獨研究所帶來的對個體創造力差異的片面理解,將從更為廣闊的視角探查影響個體創造力的因素,從而形成對該問題更加整體和清晰的認識。
蔡笑岳,朱雨潔.(2007).中小學生創造性傾向、智力及學業成績的相關研究.心理發展與教育,23(2),36–41.
林崇德.(2004).教育與發展:創新人才的心理學整合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李金珍,王文忠,施建農.(2005).兒童實用創造力發展及其與家庭環境的關系.心理學報,36(6),732–737.
申繼亮,王鑫,師保國.(2005).青少年創造性傾向的結構與發展特征研究.心理發展與教育,21(4),28–33.
沈汪兵,劉昌,陳晶晶.(2010).創造力的腦結構與腦功能基礎.心理科學進展,18(9),1420–1429.
師保國,申繼亮.(2007).家庭社會經濟地位、智力和內部動機與創造性的關系.心理發展與教育,23(1),30–34.
師保國,許晶晶.(2009).家庭環境對大學生創造性傾向的預測作用.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5),71–77.
王曉玲,張景煥,初玉霞,劉桂榮.(2009).小學兒童家庭環境、創意自我效能與創造力的關系.心理學探新,29(5),46–50.
徐雪芬,辛濤.(2013).創造力測量的研究取向和新進展.清華大學教育研究,34(1),54–63.
張景煥,金盛華.(2007).具有創造成就的科學家關于創造的概念結構.心理學報,39(1),135–145.
張景煥,李建全,鄭雪梅,張舜,劉桂榮.(2014).父母教養方式對初中生創造思維的影響:自我概念的中介作用.心理與行為雜志,12(2),145–150.
張景煥,劉桂榮,師瑋瑋,付秀君.(2011).動機的激發與小學生創造思維的關系:自主性動機的中介作用.心理學報,43(10),1138–1150.
張文新,王美萍,曹叢.(2012).發展行為遺傳學簡介.心理科學進展,20(9),1329–1336.
Albert,R.S.(1992).Genius and Eminence.New York:Pergamon Press.
Bachner-Melman,R.,Dina,C.,Zohar,A.H.,Constantini,N.,Lerer,E.,Hoch,S.,...Ebstein,R.P.(2005).AVPR1a and SLC6A4 gene polymorphisms are associated with creative dance performance.PLoS Genetics,1(3),e42.
Barron,F.(1972).Twin resemblances in creative thinking and aesthetic judgment.In F.Barron(Ed.),Artists in the making(pp.174–181).New York:Seminar.
Basadur,M.,&Hausdorf,P.A.(1996).Measuring divergent thinking attitudes related to creative problem solving and innovation management.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9(1),21–32.
Benjamin,J.,Li,L.,Patterson,C.,Greenberg,B.D.,Murphy,D.L.,&Hamer,D.H.(1996).Population and familial association between the D4dopamine receptor gene and measures of novelty seeking.Nature Genetics,12(1),81–84.
Canter,S.(1973).Personality traits in twins.In G.Claridge,S.Canter,W.I.Hume,&H.J.Eysenck(Eds.),Personality differences and biological variations:A study of twins(pp.21–51).Oxford:Pergamon Press.
Congdon,E.,Lesch,K.P.,&Canli,T.(2008).Analysis of DRD4 and DAT polymorphisms and behavioral inhibition in healthy adults:Implications for impulsivity.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al Genetics Part B:Neuropsychiatric Genetics,147(1),27–32.
Cropley,A.J.(2000).Defining and measuring creativity:Are creativity tests worth using?.Roeper Review,23(2),72–79.
Di Giorgio,A.,Smith,R.M.,Fazio,L.,D'Ambrosio,E.,Gelao,B.,Tomasicchio,A.,...Bertolino,A.(2014).DRD2/CHRNA5 interaction on prefrontal biology and physiology during working memory.PLoS One,9(5),e95997.
Dietrich,A.(2004).The cognitive neuroscience of creativity.Psychonomic Bulletin &Review,11(6),1011–1026.
Ebstein,R.P.,&Israel,S.(2009).Molecular genetics of personality:How our genes can bring us to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why we act the way we do.In Y.–K.Kim(Ed.),Handbook of behavior genetics(pp.239–250).New York:Springer.
Ebstein,R.P.,Novick,O.,Umansky,R.,Priel,B.,Osher,Y.,Blaine,D.,...Belmaker,R.H.(1996).Dopamine D4 receptor(D4DR) exon III polymorphism associated with the human personality trait of novelty seeking.Nature Genetics,12(1),78–80.
Egan,M.F.,Goldberg,T.E.,Kolachana,B.S.,Callicott,J.H.,Mazzanti,C.M.,Straub,R.E.,...Weinberger,D.R.(2001).Effect of COMT Val108/158Met genotype on frontal lobe function and risk for schizophrenia.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98(12),6917–6922.
Fallon,S.J.,Williams-Gray,C.H.,Barker,R.A.,Owen,A.M.,&Hampshire,A.(2013).Prefrontal dopamine levels determine the balance between cognitive stability and flexibility.Cerebral Cortex,23(2),361–369.
Fearona,D.D.,Copelanda,D.,&Saxona,T.F.(2013).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ing styles and creativity in a sample of jamaican children.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5(1),119–128.
Galton,F.(1869).Hereditary genius.London:Macmillan and Company.
Hayden,E.P.,Klein,D.N.,Dougherty,L.R.,Olino,T.M.,Laptook,R.S.,Dyson,M.W.,...Singh,S.M.(2010).The dopamine D2receptor gene and depressive and anxious symptoms in childhood:Associations and evidence for gene-environment correlation and gene-environment interaction.Psychiatric Genetics,20(6),304–310.
Jackson,L.A.,Witt,E.A.,Fitzgerald,H.E.,von Eye,A.,&Zhao,Y.(2011).Parent behavior,children’s technology use and creativity:Videogames count but parents don’t!.InProceedings of the 5th WSEAS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Communications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pp.19–24).World Scientific and Engineering Academy and Society(WSEAS).
Lau,S.,Cheung,P.C.,Lubart,T.,Tong,T.M.,&Chu,D.H.W.(2013).Bicultural effects on the creative potential of Chinese and French children.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5(1),109–118.
Lew,K.H.,&Cho,J.(2013).Relationship among creativity,motivation and creative home environment of young children.InProceedings of the 5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advanced science and technology(Vol.20,pp.106–110).
Lichtenwalner,J.S.,&Maxwell,J.W.(1969).The relationship of birth order and socio-economic status to the creativity of preschool children.Child Development,40(4),1241–1248.
Lim,S.,&Smith,J.(2008).The structural relationships of parenting style,creative personality,and loneliness.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0(4),412–419.
Lin,C.D.,&Li,T.(2003).Multiple intelligence and the structure of thinking.Theory &Psychology,13(6),829–845.
Liu,G.R.,Zhang,S.,Zhang,J.H.,Lee,C.,Wang,Y.,&Brownell,M.(2013).Autonomous motivation and Chinese adolescents’ creative thinking:The moderating role of parental involvement.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5(4),446–456.
Lu,L.P.,Shi,J.N.(2010,June).Association between creativity and COMT genotype.InPaper presented at the meeting of the 2010 4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bioinformatics and biomedical engineering(iCBBE).Chengdu,China:IEEE.
Mayseless,N.,Uzefovsky,F.,Shalev,I.,Ebstein,R.P.,&Shamay-Tsoory,S.G.(2013).The association between creativity and 7R polymorphism in the dopamine receptor D4gene(DRD4).Frontiers in Human Neuroscience,7,502,doi:10.3389/fnhum.2013.00502.
Murphy,M.,Runco,M.A.,Acar,S.,&Reiter-Palmon,R.(2013).Reanalysis of genetic data and rethinking dopamine's relationship with creativity.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1(1),147–148.
N?cka,E.(2011).Memory &Creativity.In M.A.Runco &S.R.Pritzker(Eds.),Encyclopedia of creativity(2nd ed.,pp.88–93).San Diego:Academic Press.
Niu,W.H.(2007).Individual and environmental influences on Chinese student creativity.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41(3),151–175.
Noble,E.P.,Ozkaragoz,T.Z.,Ritchie,T.L.,Zhang,X.X.,Belin,T.R.,&Sparkes,R.S.(1998).D2and D4dopamine receptor polymorphisms and personality.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al Genetics,81(3),257–267.
Oshin,V.(2009).Variable attention facilitates creative problem solving.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3(1),57–59.
Otten,R.,Barker,E.D.,Huizink,A.C.,&Engels,R.C.M.E.(2012).The interplay between parental monitoring and the dopamine D4receptor gene in adolescent cannabis use.PLoS One,7(11),e49432.
Plucker,J.A.,Beghetto,R.A.,&Dow,G.T.(2004).Why isn’t creativity more important to educational psychologists? Potentials,pitfalls,and future directions in creativity research.Educational Psychologist,39,83–97.
Pratima,&Dhull,I.(2014).Creative thinking among students of public and government schools in relation to their family environment.Journal of Radix International Educational and Research Consortium,3(1),1–8.
Reuter,M.,Roth,S.,Holve,K.,&Hennig,J.(2006).Identification of first candidate genes for creativity:A pilot study.Brain Research,1069(1),190–197.
Robinson,J.R.,Freeburg,B.W.,&Workman,J.(2013).Family environment and creativity in fashion design student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Fashion Design,Technology and Education,6(3),200–209.
Runco,M.A.,Noble,E.P.,Reiter-Palmon,R.,Acar,S.,Ritchie,T.,&Yurkovich,J.M.(2011).The genetic basis of creativity and ideational fluency.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3(4),376–380.
Runco,M.A.(2014).Creativity:Theories and themes:Research,development,and practice(2nd ed.,pp.425–427).Elsevier.
Runco,M.A.,&Acar,S.(2012).Divergent thinking as an indicator of creative potential.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4(1),66–75.
Sen,R.S.,&Sharma,N.(2013).The familial context of creativity:Patterns of nurturance in families of creative children.Psychological Studies,58(4),374–385.
Sharma,R.(2011).Effect of school and home environments on creativity of children.MIERJournal of Educational Studies,Trends and Practices,1(2),187–196.
Siegelman,M.(1973).Parent behavior correlates of personality traits related to creativity in sons and daughters.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40,43–47.
Simonton,D.K.(1997).Historiometric studies of creativity genius.In M.A.Runco(Ed.),The creativity research handbook(pp.3–28).Cresskill,NJ:Hampton Press.
Sternberg,R.J.,&Kaufman,J.C.(2010).Constraints on creativity:Obvious and not so obvious.In J.C.Kaufman &R.J.Sternberg(Eds.),The Cambridge handbook of creativity(pp.467–482).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Strobel,A.,Wehr,A.,Michel,A.,&Brocke,B.(1999).Association between the dopamine D4receptor(DRD4)exon III polymorphism and measures of Novelty Seeking in a German population.Molecular Psychiatry,4(4),378–384.
Ukkola,L.T.,Onkamo,P.,Raijas,P.,Karma,K.,&J?rvel?,I.(2009).Musical aptitude is associated with AVPR1A-haplotypes.PLoS One,4(5),e5534.
van der Zwaluw,C.S.,Engels,R.C.M.E.,Vermulst,A.A.,Franke,B.,Buitelaar,J.,Verkes,R.J.,&Scholte,R.H.J.(2009).Interaction between dopamine D2receptor genotype and parental rule-setting in adolescent alcohol use:evidence for a gene-parenting interaction.Molecular Psychiatry,15(7),727–735.
van Gestel,S.,Forsgren,T.,Claes,S.,Del-Favero,J.,van Duijn,C.M.,Sluijs,S.,...van Broeckhoven,C.(2002).Epistatic effect of genes from the dopamine and serotonin systems on the temperament traits of novelty seeking and harm avoidance.Molecular Psychiatry,7(5),448–450.
Vanderverta,L.R.,Schimpfb,P.H.,&Liu,H.S.(2007).How working memory and the cerebellum collaborate to produce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19(1),1–18.
Volf,N.V.,Kulikov,A.V.,Bortsov,C.U.,&Popova,N.K.(2009).Association of verbal and figural creative achievement with polymorphism in the human serotonin transporter gene.Neuroscience Letters,463(2),154–157.
Yeh,Y.C.(2004).The interactive influences of three ecological systems on R &D employees’ technological creativity.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16(1),11–25.
Yu,K.,Li,Q.Z.,Bergen,A.W.,Pfeiffer,R.M.,Rosenberg,P.S.,Caporaso,N.,...Chatterjee,N.(2009).Pathway analysis by adaptive combination ofP-values.Genetic Epidemiology,33(8),700–709.
Zabelina,D.L.,&Robinson,M.D.(2010).Creativity as flexible cognitive control.Psychology of 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4(3),136–143.
Zhang,S.,Zhang,M.Z.,&Zhang,J.H.(2014a).An exploratory study on DRD2 and creative potential.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6(1),115–123.
Zhang,S.,Zhang,M.Z.,&Zhang,J.H.(2014b).Association ofCOMTandCOMT-DRD2interaction with creative potential.Frontiers in Human Neuroscience,8,216,doi:10.3389/fnhum.2014.0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