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
母親的縫紉機
□林玉
從我記事起,就看見母親有一臺縫紉機,上海產,蝴蝶牌的,母親總是把它擦拭得锃明瓦亮。每次放學回家,總能看見她坐在縫紉機邊做衣服;經常半夜一覺醒來,她還點著燈在縫紉機上穿針走線。我的記憶里,她總是不停地咯噔咯噔地踩著縫紉機低頭勞作,有時抬頭看看我,開心地一笑,用手摸摸我的臉。她的手細長、柔軟,一直都是很熱乎。
母親的會過日子是出了名的,縫紉機幫她把會過日子發揮到了極致。那時候,供應的布票有限,幾乎所有的大人都沒有多少好衣服穿。我的父母則不同,母親把穿舊的衣服翻過來重新做一遍,和新的一樣;在上衣或者褲子磨花了的地方補上順色的補丁,比新衣服還好看。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只有單衣和棉衣,沒有過渡的衣裳。我們則不同,母親親手為我們做夾襖和薄棉褲。盡管我們的夾襖里子有的是好幾塊布拼起來的,弟弟的薄棉褲穿不幾天就蹬出了棉花,可那種溫暖和“講究”,是一般人家比不了的。還記得我小時的書包,是母親用許多五顏六色的碎布拼的,一塊塊三角布拼成的一個個正方形,一個個正方形連接成我方方正正的書包,好看又好用。
母親的心靈手巧是出了名的,縫紉機幫她把心靈手巧發揮到了極致。那個時候,不太興到商店去買成衣,人們主要靠自己在家縫衣服或者到裁縫鋪做衣服。因此,母親總有收不完、做不完的活兒。記得有一年的冬天,在外地工作的父親從陵縣的袁橋買回來一塊深藍色的卡其布,母親熬了一夜趕制成了一件棉大衣。第二天,父親穿著去工地,叔叔伯伯們都說好,到現在父親一提起這事兒還贊不絕口。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沒有不會做的衣服,有時她三下五除二就裁出一件衣服,有時她按照人家拿來的樣子比量著裁衣服,有時她會邊聽顧客的比畫邊慢慢地畫出圖樣,照圖裁衣。記得一位伯伯的皮襖的皮子壞了,找到幾家裁縫鋪,都說吊不起來了,可當他請我母親幫忙的時候,母親竟一口應承下來,做出的活兒,讓這位伯伯非常滿意。
母親的熱誠大度是出了名的,縫紉機幫她把熱誠大度發揮到了極致。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行當都掙錢不多,家家都是把錢看得很緊,也可以說是把錢拴在肋條骨上。可單調的生活還是需要色彩呀,于是就有不少嬸嬸、大娘想到了買絲綢或者好一點的布料縫絲巾,買好看的花布縫套袖,她們的所有這些小活來到母親手里,都是瞬間完成,并且從來不收錢。母親認為這不是做衣裳,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錢?這也許就是我們家一向串門的人比較多的一個原因吧。街坊鄰居來串門了,叫一聲老三家(我的父親排行老三,人們對母親的稱呼總是冠一個“三”)、三嫂子、三嬸子、三大娘、三舅母或者三姥娘,要做啥縫啥都沒問題,也包括年輕的小媳婦要求給小孩子縫的兜肚褂、尖頂帽,都是母親常說的“小小不言”的活,分文不收。
我的母親李淑芬,許多人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是做衣服的高手,只知道她總是踩著她那心愛的縫紉機不停地做衣服。也許是年輕時操勞過度吧,她生病去世的時候只有68歲。母親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父親很敬重她,我的兄弟姐妹很敬重她,街坊鄰居很敬重她,親朋好友很敬重她,所有得到她和她的縫紉機之恩惠的人,都很敬重她。我的身上流淌著母親的血脈,一定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