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傳聞證據排除規則——兼論2014年美國《聯邦證據規則》之重塑
袁博
河北省保定市清苑區人民檢察院,河北保定071100
摘要:美國《聯邦證據規》是英美法系在證據立法方面的典型代表,蘊含著盎格魯-撒克遜式的理性,其立法的方式和價值的選擇值得探究。立法模式的選擇誠然是由一定的社會存在所決定,諸如地緣、人口、環境等因素,然而,法作為上層建筑又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因此,從比較研究的角度來看,2014年美國《聯邦證據規》關于傳聞證據的最新修改,值得我們進一步的了解。鑒于此,筆者在對傳聞證據規則的基本范疇進行較為生動的闡述之后,對2014年12月美國《聯邦證據規則》之重塑部分進行了一定的闡釋,以期拋磚引玉之效。
關鍵詞:傳聞證據;排除規則;內涵
中圖分類號:D915.2
作者簡介:袁博(1985-),男,河北保定人,河北省保定市清苑區人民檢察院干警,河北大學訴訟法學2007級法學碩士,中國政法大學中歐法學院2014級單項碩士,研究方向:刑事訴訟、證據法學。
一、引言
美國在程序法方面有著較為先進的制度設計,在一定程度上講,美國是程序法的主要“輸出國”。美國聯邦證據規則在美國程序法領域的地位舉足輕重,首次頒布于1975年,在美國最高法院與國會的博弈和較量中產生,在隨后多年的司法實踐中,發生多次價值碰撞,進而出現今天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的基本形態。其中,傳聞證據排除規則更是重中之重,2014年12月1日,新修訂的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生效。此次修訂針對第801條(d)款(1)項中的B——不屬于傳聞的陳述[Statements That Are Not Hearsay]進行了調整;第803條,傳聞證據排除規則的例外[Exceptions]中第(6)項——日常行為的相關記錄[Records of a Regularly Conducted Activity]、第(7)項——沒有記錄的日常行為[Absence of a Record of a Regularly Conducted Activity]、第(8)項——公共記錄[Public Record]也進行了適當修改。為進一步厘清傳聞證據排除規則,本文將以排除規則的基本內涵入手,通過對相關概念的闡述,逐步解讀2014年重塑對該證據規則的產生的影響,以饗讀者。
二、傳聞證據的內涵與外延
傳聞證據[Hearsay],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第801條對相關定義進行了闡述,并對相關的概念進行了釋義,(a)陳述[Statement],陳述是指自然人的口頭斷言、書面斷言或者是意在作出斷言的非言詞行為;(b)陳述人[Declarant],陳述人是指作出相關陳述的自然人,在此需厘清的概念是陳述人與證人,相比較而言,證人是在法庭出庭作證進行當庭言語表述者,而陳述人則是在法庭之外進行的表述。例:A在庭審中稱,B曾經說過X。此間,A為證人,B為陳述人;(c)傳聞[Hearsay].這是指相關陳述(1)并非陳述人并非當庭經宣誓后作出[Under Oath in The Court],且(2)一方援引之,系用于證明其在陳述中所描述的事實。因此,傳聞證據,通常被理解為法庭外用于證明一方所主張的特定事實的陳述。傳聞證據的產生由三個要件構成,一是陳述者[Declarant]在法庭之外所做的陳述,二是證人[witness]當庭進行復述或者轉述,三是該陳述用于證明其主觀斷定的事實[to prove the truth of the matter asserted],此處需要注意的是,即便是援引了源自法庭以為的自然人的陳述,但該陳述并非用于證明陳述者所證明事實的核心具有一致性,則該陳述通常不被認定為傳聞證據。
例如,一個行為可能引發兩個訴訟。A為警察,聽到B呼救:“C要殺我!”遂破門而入,見C正在對B進行侵害。第一個訴,C被提起公訴;第二個訴,C訴A“破門”的行為侵犯其財產權。在第一個訴中,B的呼救,所證明的是與其所證明的侵害事實具有一致性,因此,應作為傳聞證據處理,是否屬“過激表達”的例外暫且不論;而第二個訴中,B的呼救作為證據的目的不再是為了證明C是否具有侵害的行為,而是為了證明A的行為的正當性,與待證事實不具有一致性,因此,不作為傳聞證據對待。
三、傳聞證據排除的原因分析
(一)缺乏交叉詢問。美國憲法第六修正案中的對質權條款,將當面被告人享有的當面對質的權利塑造成了一項憲法性原則,并作為交叉詢問規則的法律基礎。該項條款指出,在一切刑事追訴中,被告人有權被置于證人面前對質。一般來講,這項權利賦予了被告人與提供證明其有罪的證據的證人在交叉詢問的前提下,面對面對質。第十四憲法修正案,將該項權利限定在各州政府的追訴權內,不適用于聯邦政府。這項權利不僅源于英國普通法,還源于大陸法保障刑事被告人有權注視著追訴者以辨真偽。因此,傳聞證據缺乏交叉詢問的檢驗,也就缺乏被列為證據的憲法依據,故而應予以排除。
(二)缺乏可信性。如果證人不能夠在宣誓之后,直接面對被告人進行陳述,可以推定其證言不可信任。其淵源是該證據規則607條規定了任何人都有權指摘證人的可信性。在一定程度上講,要求證人當面對質,體現著對人的本性的尊重,在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社會價值對人性的考驗。
(三)有違第一手的信息優先的原則[Firsthand Information Preferred]。傳聞證據在客觀上具有不穩定性,如果是一手信息,已經受到個體自然人或多或少的主觀干擾或者客觀機能限制。再有甚者,第二手信息則會被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異化,換句話說,原始的信息將會受到二次影響,因此,傳聞證據的先天弱點,導致了其被排除的命運。
四、第一處修改:不屬于傳聞證據之增補——兼論801條(d)款(1)項B(ii)
801條(d)款(1)項B明確闡述了不屬于傳聞的陳述:(1)陳述者或者證人之前的經過交叉詢問的先前陳述,且(A)與陳述人先前在偽證罪的前提下所作證不符,(B)與陳述人先前陳述相符,所謂與先前陳述相符的陳述,通常是指對以往的陳述以轉述的方式表達。例如,證人在法庭上稱:“我已經告訴警察那個人如何如何”,此種情形便構成與先前陳述一致的傳聞;然而,如若該證人在法庭上稱:“那個人如何如何”,雖然實質內容與先前陳述一致,但不視為傳聞證據。
且,(i)用于反駁對陳述人在近期偽造證據的行為,所進行的明示或者暗示的指控,或用于反駁對陳述人在近期不適當的影響或動機下做出的行為,所進行的明示或者暗示的指控。比如,指摘證人有偏見、偽造證據時,證人可以此反駁道,這與我之前所述一致。
2014年重塑對此處進行了增補,(ii)在其他情形下,也用來恢復陳述者作為證人的可信性[(ii).to rehabilitate the declarant's credibility as a witness when attacked on another ground]。在交叉詢問的情形下,攻擊證人的可信性是一項重要機能。此處增補的目的在于將之前的一致性陳述作為一種用來反駁最近指摘的恢復性的手段,將證人先前的一致性陳述賦予了實質性的意義。
咨詢委員會[The Advisory Committee]在相應的解釋中指出,修改后的801(d)(B)允許實質性的使用[substantive use]這些不被視為傳聞的證據,在與陳述人先前陳述相符的情況下,不僅包括用于反駁那些對陳述人的不當行為的指摘,即在近期偽造證據或在近期不適當的影響或動機下做出的行為所進行的明示或者暗示的指摘;而且增加了在與陳述人先前陳述相符的情況下,在其他情境下,用于恢復其作為證人的可信性。此處進行修改的目的在于,針對那些與之前陳述相符的陳述,拓展實質性其的效果,并對那些針對證人的質疑進行反駁。例如,關于錯誤記憶的相關指摘。
咨詢委員會還指出,此次修訂并未改變以往的傳統和已經被廣泛接受的原則,仍然保持著對那些為了可信性的目的,而將先前的一致性陳述帶給事實認定者[factfinder](通常指法官或者陪審員)面前的行為的限制。對不可恢復和支持的證人,此次修改依舊保持著消極的態度。因此,以往的一些原則并未改動,例如,先前的一致性陳述,只有在證人的可信性受到攻擊的時候,方可啟動,體現被動性。再如,欲賦予對證人可信性恢復以正當性和有效性,還需要先前的一致性表述滿足403條的要求,即排除會引起偏見、混淆、誤解、不當延遲的相關證據。又如,法庭對于排除對同一事件進行累計的先前一致性陳述,有較大裁量權。換言之,此次修改并未擴大范圍而將以往不得承認的一致性陳述納入到可承認的范圍,修改之后的唯一區別在于先前一致性陳述,在修改后可以被認定為具有實質性[Admissible Substantively]的接受,而非對恢復(證人可信性)的接受。
五、第二處修改:傳聞證據排除規則之例外
相對一般陳述而言,傳聞證據更容易被偽造。并且,基于無法進行交叉詢問的原因,其可信性無法被司法官衡量,缺乏內心確信之基礎。因此,傳聞證據通常被排除在證據之外。然而,聯邦證據規則并非對所有的傳聞一律排除,通過一系列的案例的堆砌,美國聯邦證據規則在法典化的過程中引入了傳聞證據排除規則的例外。在此應明確,此處的例外是建立在該證據已經構成傳聞證據的前提之下,換而言之,該種類型的證據已滿足傳聞證據的條件。以警方的相關記錄為例,該記錄沒有經過宣誓并在法庭上作出,未經過交叉詢問,且其目的是為了證明犯罪事實。已經滿足了傳聞證據的三個條件,但803條將其規定為例外,而不被排除。區別于801條(d)款(1)項中的B——不屬于傳聞的陳述,801條之規定旨在明確不屬于傳聞證據的情形,而非例外。2014年聯邦證據規則的重塑,對803條的調整就是基于傳聞證據排除規則的例外[Exceptions]中第(6)、(7)、(8)項進行的修改。
第(6)、(7)款的內容是針對商業記錄的可接受性,而第(8)款則是針對公共記錄。上述每項規則都包含獨特的“可信賴要件”。但此次修改三者具有相同指出,即修改且只修改了舉證責任問題,將舉證責任明確給反方。原因在于,如果正方指出需要排除,則反方則提出例外之抗辯,于是反方應負舉證義務。此處修改更多是基于司法審判中的判決沖突問題,以此法典化的方式統一司法。
綜上所述,美國聯邦證據規則風雨40載,其中的傳聞證據已經不再集中于關注對被告人的保障與尊重、平等武裝等訴訟價值,而是隨著時代的變遷,進行著更具針對性,折射出公共利益與個體利益沖突與平衡。筆者妄評該規則之修改,以期拋磚引玉,引起比較研究方法對我國立法研究的更多啟迪。
[參考文獻]
[1]美國<聯邦證據規則>Federal Rules Of Evidence[EB/OL].http://federalevidence.com/rules-of-evidence,2015.
[2]王進喜.美國<聯邦證據規則>(2011年重塑版)條解[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