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雨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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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國際貨物買賣合同之預期違約
邱天雨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青島266100

摘要:預期違約制度是英美法系中規定的特有制度,劃分成為明示預期違約和默示預期違約兩種形式,并對預期違約判斷標準和救濟措施詳細地作了規定。預期違約同樣是《聯合國國際貨物買賣合同公約》中規定的違反合同的一種形式。關于預期違約制度,我國《合同法》在這方面的規定還存在一定的問題。本文將通過對我國《合同法》中關于預期違約的規定加以分析,以期對我國《合同法》的完善提出建議。
關鍵詞:預期違約;明示預期違約;默示預期違約;不安抗辯權

起源于19世紀英美法的預期違約,又被稱為先期違約,這項制度經過長期發展后,成為了英美現代合同法甚至國際上通用的一項重要制度。近些年來,隨著經濟的長足發展,我國對外貿易日漸頻繁,貿易活動的增多導致越來越多合同問題的出現,與經濟繁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際貨物貿易買賣中的預期違約問題卻越來越突出和難以解決。事實上,我國國際貨物買賣的經驗相對缺乏,對此進行保障的相關法律制度也不夠完善,尚不能提供有效的法律救濟措施從而維護我方合同當事人的合法權益。《聯合國國際貨物買賣合同公約》在此方面的規定便相對完善,不僅提供了解決上述問題很好的思路和對策,對于我國的立法和實踐更是具有非常大的指導意義,值得我們借鑒。
一、預期違約與不安抗辯權
預期違約,是指在雙方當事人簽訂合同后,最終履行期限結束之前,合同一方通過明示或暗示的方式拒絕履行合同的意圖。這種意圖可能是違約方用明確的態度加以表示的,也可能是對方從違約方平時關于合同的行動中判斷出來的。
預期違約制度的重要特點有三:第一,預期違約指一方當事人在未來可能不按合同約定履行自己的義務,而非現實已經違反了合同約定的義務。第二,合同的任何一方當事人都可以成為預期違約的主張人。而對方當事人具有的依照法律規定,不能履行合同或者將不履行合同的危險,是其主張預期違約的唯一條件。第三,發生預期違約時,法律規定的違約救濟手段是可以選擇的,若合同一方明確表示違約,那么此時另一方可以直接解除合同,讓合同權利義務關系歸于消滅,此時可要求預期違約方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合同非違約方也可以等到合同規定的最終履行期限過后,即,另一方當事人實際違反合同約定時,按照合同約定的違約責任來請求違約方承擔。在一方當事人通過行動或能力呈現出默示預期違約時,非違約一方便可以中止履行合同義務,同時提出:預期違約一方當事人對此提供充分的保證,如果默示預期違約一方不能在合理的期限內提供充分擔保,那么非違約一方當事人就可以解除合同,同時行使損害賠償權。
第一,同時履行和有先后履行順序的雙務合同都適用預期違約制度;而不同時履行的雙務合同不適用不安抗辯權。第二,在預期違約制度中,非違約一方當事人因對方違反合同約定從而獲得以下救濟方式:中止履行合同約定的義務、要求違約一方當事人對此提供相應的擔保、解除合同并且提出一定的損害賠償;而不安抗辯權制度中,非違約一方則只能采取兩種方式:中止履行合同約定的非違約方的義務、要求違約一方當事人提供相應的擔保。第三,預期違約制度中,雙務合同的任一方當事人都可根據具體情況要求救濟;而在不安抗辯權制度中,可以提出救濟請求的只能是有先后履行順序的雙務合同中先履行義務的一方。
二、CISG關于預期違約制度的規定
《公約》依據違約程度,創造性的將預期違約制度劃分為預期根本違約和預期非根本違約,對預期違約的劃分相對比較明確,根據當事人的能力和信用,或者當事人的行為,并且用抽象的概念予以總結。根據對公約的規定加以分析得出,判斷合同中一方當事人是否構成預期違約作了如下要求:第一,通過合同一方當事人的主觀判斷,來斷定另一方是否將不履行約定的主要合同義務。此主觀判斷標準對英美等國對于預期違約的理論規定作了修正,賦予非違約一方主動權來判斷另一方是否構成預期違約。與此同時,對預期違約的判斷應當受到一定客觀條件的限制。一方當事人必須有充分理由才能提出對方當事人預期違約,這些理由可以從一系列客觀條件中判定,比如,對方當事人的經濟狀況、信用大大降低等。否則,僅僅通過主觀判斷從而中止應履行的合同義務,該行為原本就是違反合同義務的,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第二,通過客觀事實判斷當事人將根本違約。比如一方當事人通過言辭、行為表明不再或不能履行合同。此外,預期違約還跟一些足以影響義務履行的一般條件有關,如賣方國家因國內政策實行出口禁運或發生動亂而無法進行貨物出口活動。此類事實可以支撐買方判定賣方預期違約的判定。
筆者不支持CISG將預期違約作如此劃分。因為在預期違約的情況下,一般很難判斷違約的最終結果究竟是預期根本違約還是預期非根本違約。對于預期非根本性違約,CISG提供的救濟方式包括停運、中止履行、要求對方提供保證;但對于預期違約一方當事人拒絕提供保證時非違約方該如何救濟卻沒有具體規定。此外,《公約》第72條又將根本性預期違約分為明示和默示兩種,并對于救濟方式作了不同規定。而救濟方式上默示與非根本性預期違約幾近相同。據此,筆者認為,對于預期違約,CISG作如此分類不盡合理。
三、我國合同法預期違約制度的完善
1.關于預期違約的判斷標準規定較少
《合同法》第94條,將明示和默示預期違約規定到了一起。對于明示預期違約比較容易判斷,因其是一種相對明顯的違約;而對默示預期違約相對不容易判斷,因其缺乏完善的標準予以判斷。《合同法》只是規定了從“當事人一方的行為方面”來判斷其是夠構成預期違約,而沒有規定能否通過客觀事實來判斷,進而使得判斷標準不明確,很容易主觀臆斷,導致制度濫用。
2.《合同法》第68條和第108條有部分重復,體系混亂
不安抗辯權是一種權利,比如中止履行的權利;而預期違約是為了追究違約責任,因此偏重于違約形態。不安抗辯權和預期違約看似處理結果不一樣,實則有重復。《合同法》第108條規定了兩種預期違約形式,包括明示與默示,但其中的默示的預期違約又與第68條有重復,比如抽逃資金上述兩種情形都符合。根據合同法第108條的規定,“一方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義務”屬于默示預期違約;但根據第68條的規定,一方具有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的情形時,符合不安抗辯權的適用條件。那么,這種情形到底該適用不安抗辯權的規定還是預期違約的規定?適用不同的規定處理上結果上有重復,如果非違約方求助于第68條適用不安抗辯權,那么他應當首先要求對方提供擔保,并且只有對方既沒有在合理時間內提供擔保又沒有恢復履約能力時,非違約一方當事人才可以解除合同;相反,如果非違約方援引第108條,那么他直接解除合同,不需讓對方提供保證,但可以請求違約方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合同法對于以上兩者的救濟方法均有所規定,因此當事人選擇不同結果也就不同,這樣不利于更好地保護非違約方的合法權益,更難做到公平正義。
3.預期違約時對非違約方的的救濟方式規定不充分
實際違約和預期違約是有差別的,而《合同法》卻將二者的救濟途徑統一加以規定。通過《合同法》第108條規定可知,一方當事人明示或者默示預期違約時,非違約方可以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而《合同法》第68條卻規定只有先履行合同一方當事人才可以行使抗辯權,但實踐中后履行一方也可能落入同樣的處境。比如藍山中學向青島服裝公司定做校服,雙方協商一致約定如下:藍山中學于2015年6月13日先行付款,青島服裝公司于2015年6月15日交貨,那么該合同中藍山中學是先履行方,青島服裝公司是后履行方。然而,青島服裝公司要想按時交貨必須提前開工,提前一個月甚至幾個月開工,這種情況下,盡管青島公司在2015年6月13日前發現藍山中學有可能喪失履行合同約定的義務的能力,但是此時青島服裝公司卻沒有權利引用《合同法》第68條中止履行并要求對方提供擔保,因為青島服裝公司是合同約定履行義務中的后履行方,這樣難以保障后履行方的合法權益,顯失公平。
4.關于預期違約時,何種是未履行“主要債務”規定的不明確
《合同法》規定當事人不履行合同主要債務的,即構成預期違約,但是究竟何種是主要債務,規定的不夠明確,也沒有指出不履行什么樣的債務屬于合同法規定的不履行主要債務,這樣使得法官在審判時缺乏明確的標準,給予法官很大的自由裁量權,容易造成權力的濫用,不能更好地維護非違約方的合法權益,維護公平正義,更不能形成完整的法律制度。
1.保留預期違約制度,刪除不安抗辯權的規定
我國《合同法》將預期違約劃分為明示預期違約與默示預期違約。但二者有區別,根據違約的程度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救濟方式。對于《合同法》第94條和第108條產生的問題,在不同的條文中規定了明示和默示兩種預期違約形式,并加以規定二者的救濟途徑和救濟方法。對一方默示預期違約的,基于非違約方的推斷具有很強的主觀判斷因素,從而要謹慎采取救濟措施,防止非違約方隨意解除合同。我國《合同法》可以借鑒CISG先中止履行合同并且要求違約方據此提供充分保證的規定;當違約方不能提供充分的擔保時,非違約方才可以解除合同。對一方明示違約,導致根本違反合同,另一方才可解除合同,并可行使損害請求權。
2.采用“合法利益”理論,解決非違約方要求實際履行合同義務的賠償問題
我國《合同法》明確規定非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和違約損害賠償請求權。這表明在合同一方當事人構成預期違約后,合同法允許另一方當事人可以選擇堅持對方實際履行,也有權自己先予履行。比如,甲公司(賣方)通過明確告知的方式向乙公司(買方)表明自己將無法在約定期限內提供貨物,乙公司仍有權在雙方約定的提貨期間前往甲公司要求提貨,因為甲公司沒有法定的合同解除權。但,這種情況下乙公司因前往甲公司提貨而支出的相關費用,甲公司是否需要進行賠償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即甲公司不需要賠償此部分費用,那么很多學者主張這樣必將侵犯乙公司的合法權益,因為乙公司的行為畢竟是嚴格按照合同約定履行合同義務的;但答案若是肯定的,即甲公司需要賠償此部分費用,又有學者主張此作法違背了《民法通則》第114條及《合同法》第119條規定的“防止損失擴大原則”,因為這種情況下乙公司是明知甲公司將無法完成交貨義務,而其執意前往提貨的行為造成了違約之外損失的進一步擴大。對于這種特殊的情況,英國普通法最先提出了“合法利益”理論,這種理論指的是,當非違約方明確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履行合同,那么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合理利益,反而會給對方造成負擔(即造成額外的費用),若此時守約方仍履行了合同,那么因此造成的額外費用違約方將無需賠償。這一原則我們也可以考慮立法借鑒。
3.對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予以平衡
《合同法》第94條規定了非違約方的合同解除權,筆者認為這項規定給予守約方的權利過大,會不利于合同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的平衡。畢竟預期違約與實際違約不同,不能統一加以規定。筆者認為,非違約方應該選擇解除合同之前,先要求違約方提供擔保,并同時中止履行合同。這是因為合同一方當事人通過對方的行動或客觀事實對另一方不能或不會履行合同主要債務所作出的推斷,畢竟只是自己的揣測,沒有得到對方的明確通知或承認,而這種揣測很有可能與事實大相徑庭,因為對方可能對于合同的履行有自己的安排。此時賦予作出推斷的一方當事人即時解除合同的權利并不利于交易的維護,同時也可能損害了對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因為對方當事人可能已經為履行合同做出了一定的努力,但其合法權益去得不到維護。
4.對合同法中主要債務的判定標準加以詳細規定
充實《合同法》第94條,指出不履行什么樣的債務是屬于不履行主要債務,把判斷標準明確化、具體化。例如,甲公司(賣方)與乙公司(買方)約定:乙公司至遲于2015年5月31日將貨款支付給甲公司,支付方式為轉賬,轉至甲公司指定的某賬戶(該賬戶為甲公司還款賬戶,每月1日為還賬期),那么乙公司必須按照合同約定轉至甲公司指定賬戶,如果乙公司轉至其他賬戶,導致甲公司未按期還款從而信用降低,此時乙公司是否屬于不履行合同約定的主要義務,從而甲公司獲得合同解除權呢?筆者認為,乙公司此種做法屬于不履行合同主要債務,因為這種約定屬于合同明確約定,合同雙方當事人必須按照約定予以履行。對于主要債務的規定,筆者認為不僅應從合同的性質和支付方式等多方面予以考慮,還應針對具體案件予以具體分析,可以出臺相關司法解釋,具體明確加以規定,完善相關法律制度。
四、結語
針對目前我國《合同法》對預期違約的構成、判定標準、救濟方式均存在問題的現狀,亟需作出完善,刪除不安抗辯權的規定、解決一方預期違約,另一方實際履行其義務的賠償問題、平衡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成為完善《合同法》相關規定的很好的路徑選擇。這不僅有利于維護我國合同雙方的合法權益,保障合同的順利履行,減少糾紛和訴訟,更有利于我國《合同法》與國際的接軌,使我國國民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中如魚得水,加強我國國際經濟的迅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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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邱天雨(1991-),女,山東臨沂人,中國海洋大學研究生,國際法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D99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5)31-009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