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倩
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天津 300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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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之認定——以犯罪故意為視角
王倩
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天津300380

摘要: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及法制觀念的普及,受賄罪呈復雜、疑難、多發態勢。理論界及司法實踐界對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的認定認識不一。筆者擬從可罰性評析及證據審查角度進行探討,以期對賄賂犯罪審查起到推動作用。
關鍵詞:事后受賄;犯罪故意;可罰性

一、基本案情
案例一:李某系某壟斷性國有企業經理,2010年初,李某在朋友聚會過程中,得知張某的女兒大學畢業后尚未找到工作,后張某請托李某在合適時機為其女兒辦理工作事宜。2011年秋天,李某利用公司招聘之機,將張某女兒安排至其公司擔任出納。當年春節期間,張某借到李某家拜年之機,給付李某1000美元以感謝其為女兒安排工作。
案例二:王某系甲公司(國有企業)業務經理,2010年,其在代表公司聯系業務過程中得知A公司具有工程需求。王某在本公司具有承攬能力的情況下,為獲得行業潛在施行的“信息好處費”擅自將工程信息告知乙公司,并將乙公司經理張某介紹給A公司經理,后乙公司與A公司簽訂承攬合同。事后,張某給付王某10萬元人民幣以示感謝,王某后將上述款項全部揮霍。
二、分歧意見
在本院審查起訴過程中,對李某、王某的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存在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李某、王某的行為均不構成犯罪。理由是:案例一中的張某請托李某為其女兒辦工作時,并沒有事先約定幫忙后要給其好處,李某將張某女兒調至其公司工作系出于“純粹的幫忙”。案例二中的王某在將工程信息告知乙公司經理張某時,并未與張某約定事后索要或者收受財物。上述行為人雖有事后收財行為,但在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利益時并不具有受賄的故意。
另一種意見認為,李某、王某的行為均構成受賄罪。理由是:評價行為人是否具有受賄的主觀故意,應綜合考量其在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利益時點以及收取財物時點的主觀心態。案例一中的李某接受張某請托并實際為張某女兒辦理工作,其接受張某給付1000元美金時主觀上已經明知其收取財物的行為與之前為張某謀取利益的行為之間具有對價關系,此時已產生受賄的故意。案例二中的王某在將工程信息告知乙公司的張某前,已根據行業潛在規則獲知自己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日后將會獲取一定對價,此時,行為人已產生受賄的故意。
三、評析意見
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事先無約定的事后收財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其核心在于對行為人受賄主觀故意的認定。
我國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是受賄罪。刑法理論界根據收受賄賂的時間不同,將受賄分為事前受賄和事后受賄。所謂事前受賄是指國家工作人員事先與行賄人約定,在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之前索取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的行為,即“先收錢,再辦事”,是受賄罪的典型形態。所謂事后受賄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在為他人謀取利益時,并沒有索取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但在職務行為結束后又索取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的行為,即“先辦事,后收錢”,是受賄罪的非典型形態。根據行為人受賄主觀故意產生的時間不同可以將事后受賄行為分為事前有約定的事后受賄和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1]
事先有約定的事后受賄是指受托人盡管在為他人謀取利益前沒有收受財物行為,但之前已與請托人就賄賂內容達成合意,即受賄人事先已明知自己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職務行為會給其帶來利益需求。鑒于該種情形下,行為人的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均與事前受賄無異,故本文不再予以討論。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是指受托人在為他人謀取利益前沒有收受財物行為,也未與請托人就賄賂內容存在任何意思聯絡,受托人在職務行為實施完畢后,出于某種特定緣由(例如本人急需用錢、請托人主動給予財物以示感謝等)而向請托人索取或者收受他人財物的行為。
按照罪刑法定原則,我國刑法所規定的犯罪均有其特定犯罪故意,受賄罪作為對合犯,其犯罪故意的形成與認定更具有復雜性,畢竟單獨收受財物行為如果不具有任何犯罪意圖,則不應該納入刑法評價范圍。通說認為,受賄罪主觀方面必須是直接故意,但筆者認為在直接索取情況下,行為人的主觀方面肯定為直接故意,但在被動受賄特別是請托人堅持行賄而受托人無法推脫情況下,受賄罪主觀方面也可能為間接故意。案例一中的請托人事后以禮金、拜年等名義向受托人贈送明顯超出正常人情往來的財物,受托人主觀上認為財物并非自己索要,而是在明知或者應知該財物與前職務行為存在因果聯系的情況下,對請托人的給付行為聽之任之,處于放任心態。
關于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是否具有可罰性,刑法理論界與司法實踐界存在較大爭議:肯定說則認為受
賄罪保護的法益在于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及廉潔性,因此,盡管行為人在為他人謀取利益時,并無收受他人財物的主觀故意,但在為他人謀取利益之后,明知或應知他人所送財物是對自己為其謀取利益的酬謝而予以收受的,仍然要認定其具有受賄故意,因而應認定構成受賄罪。否定說則對肯定說中的受賄故意提出了質疑。否定說認為受賄罪是典型的權錢交易行為,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與索取或者收受他人財物是受賄罪構成要件中不可分割的兩個部分,行為人系在收受財物和出賣職務的對價性基礎上產生了犯罪故意[2]。因此,行為人構成受賄罪的故意應包括兩個“明知”,收受他人財物時明知所收財物的性質為賄賂,為他人謀取利益時明知已經收受財物或者因此收受財物。而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中,他人的利益已經達到,無需再“花錢買權”,[3]此時,行為人主觀上雖有收受財物的故意,但沒有為他人謀利益作為交換條件而接受財物的故意,所以不構成受賄罪。
筆者認為肯定說擴大了受賄罪的可罰性外延,對具有特定職權的人提出了超越一般評價標準的要求;否定說以簡單加和思想,以行為人缺乏權錢交易故意否定事后受賄行為的有罪性同樣欠妥。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相對于典型受賄而言,受賄故意往往需要歷經一段時日形式出現,因此,只有當行為人根據一般社會常識和生活經驗推斷,能夠在收受財物的同時,與之前實施的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職務行為之間建立“內心聯想”,我們才能據此認定行為人產生了權錢交易的受賄故意。這是因為一方面從受賄罪本質來看,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允諾實施、正在實施或者已經實施職務行為,而收受請托人給付的財物,該財物成為其所允諾的職務行為的不正當報酬。由此,受賄認識因素只需涵蓋行為人收受財物時對對價性的明知。另一方面從受賄故意的內涵來看,行為人為他人謀利僅為受賄罪的動機,該行為因無犯罪故意而僅能以自然行為評價,故事后受賄的犯罪故意無需涵蓋為他人謀利的行為。
筆者已在前文提出“內心聯想”理論作為判定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可罰性的標準,因該種內心聯系依賴于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且需要通過司法推定來印證,故在實踐中如何適用該標準成為亟需解決的難題。經多年審查起訴賄賂案件,認為可從以下方面著手:
1.以犯罪嫌疑人供述與辯解為突破口。著重訊問請托人委托請托事項時的細節以及收受財物時的心理活動,是否意識到收財行為與為他人謀利之間存在特定聯系,同時,對該部分內容要反復、多角度訊問,盡可能增加訊問筆錄的信息量,以作為認定犯罪的直接證據。
2.加強請托人等言辭證據的審查。針對請托事項及給付財物的時間、地點及受托人的回復等內容進行詢問,特別明確給付財物過程中言詞表達是否以明示或者暗示方式告知受托人收受財物與請托事項之間具有直接關聯性。
3.對書證等間接證據進行實質審查。對涉案的憑證等書證要逐一進行審查,并與言辭證據進行橫向聯系,以印證言辭證據的真實性與客觀性,特別注意書證載明的時間結點審查,例如請托事項為合同簽訂,給付財物方式為轉賬,此時,要審查合同簽訂時間與轉賬時間的跨度,以作為根據一般社會常識和生活經驗“應知”的推定依據。
[參考文獻]
[1]張悅,唐俊杰.“事后受賄”及“他人”應如何認定[J].中國檢察官,2006.
[2]薛正.“事后受賄”及“他人”應如何認定[J].法制與社會,2014.
[3]牟大釗.“事后受賄”構成受賄罪的主客觀分析[J].公民與法,2012.
作者簡介:王倩(1984-),女,漢族,天津人,研究生,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助理檢察員,研究方向:刑法學、刑事訴訟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4.3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5)31-014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