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小心打擾了他

馮大夏

書店里好冷清，就那么幾個讀者。對，就是讀者，不是顧客。他們從來不會掏錢買書，要不是這里離圖書館太遠，他們才不會來這里。新來的營業員小張看不慣這一點，又是說他們不愛惜圖書，又是說他們到處亂坐亂靠。老師傅說：“別管他們，他們可是書店的魂啊。”小張不太懂，老師傅繼續埋頭看他的書。

那天，幽靜的大書店里，突然傳出了打鼾聲。有顧客向小張抗議：“你們這也太不自重了，雖然現在實體書店不太景氣，但是還沒到這種自甘墮落的地步吧。上班時間，竟敢有人在后面睡覺。”小張有點兒詫異，還特意去了趟辦公室和休息室，沒人在睡覺啊。

突然，他發現書店一角有個在屋里還戴帽子的老人，聲音隱約就是從他那里發出的。他假借整理書籍的名義，自然地晃到了老人的對面。老人基本上每兩三次呼吸，就可以形成一次明亮的打鼾，非常具有節奏感。周圍的人不住向老人這邊側目，然而老人依然怡然自得。小張把這個發現告訴了老師傅，問該不該提醒一下他，老師傅笑笑說：“別管他，這可是書店的神兒。” 那老人永遠在三點多的時候來，然后四點多走。逐漸地，成為了這里的一道景觀。有人說，這是一種病吧。有人說，這是一種神奇。有人到書店專門來看老人，并且研究在醒著的時候打呼嚕能不能成為一種可能。有兩個小學生，每天下學都要和這老人一前一后地來書店，經常在老人不遠不近的地方，夸張地學老人打呼嚕的樣子。老人意識到了，就會向他們微笑一下。這時，老師傅就把他們轟開：“別打攪老人好夢。”兩個孩子不解地問，他為什么是睡覺呢？睡覺還能翻書？

歲末，書店評選十大讀者，很多營業員都不約而同把票投給了這位老人。頒獎儀式上，老人突然問為啥把這個獎項給他，因為這些榮譽讀者有的是藏書大王，有的是著名作家。經理說：“是您讀書時幸福的樣子感染了我們和讀者。您的聲音提醒了我們讀書的境界。“老人說：”是翻書的聲音太大了嗎？”小張忍不住說：“不，是您有一個神奇而獨特的習慣。”

后來，那個榮譽證書被快遞回了書店，里面有個字條，上面寫著四個字——“老了，慚愧！”后來，老人就再也沒有來到書店。老師傅說：“慚愧的應該是我們，真正的愛書人，是不該聽到書以外的聲音的。”小張說：“是啊，我們不小心打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