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染的“指揮部”

林達

指揮部成了“擔保者”

路橋，地處浙江臺州市主體城區，交通便捷，民營經濟相當發達。為緩解臺州市所轄的椒江、路橋、黃巖三個區及溫嶺、玉環重點城鎮的供水需求矛盾，也為臺州市的發展奠定堅實基礎，2000年8月7日，臺州市委市政府成立了臺州市二期供水工程規劃建設領導小組。至2010年底全面竣工驗收，整個二期供水工程周期長達近10年，總投資15.5億元，是當地重要的民生工程，也是浙江省重點工程。

1955年出生的葉正良，路橋人，中共黨員，系臺州市路橋區政協原副主席、黨組副書記，是區政協的第二把手。2005年9月，臺州市政府決定，由葉正良兼任臺州市二期供水工程路橋區指揮部總指揮。時任路橋區南山生態保護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的張順富，也同時兼任了指揮部副總指揮一職。2004年下半年，臺州市二期供水工程樟岙村村民安置用地綜合開發項目啟動，浙江亞太房地產公司取得了該項目的經營開發權。

為保證項目進度，2006年3月至2008年4月，浙江亞太房地產公司老總張瑞祖先后三次“約見”總指揮葉正良，提出由于下屬兩家協作單位資金緊缺，“懇求”指揮部幫忙，幫助提供銀行貸款擔保。葉正良是個“性情中人”，答應了張瑞祖的要求。隨后他指使副總指揮張順富，以供水工程指揮部的名義，先后六次為路橋興泰物業管理有限公司向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臺州路橋支行借款提供質押擔保。此外，2006年4月及2007年4月，指揮部又先后兩次以同樣的方式為臺州協盛置業有限公司向浙江泰隆商業銀行借款提供質押擔保。而被擔保的兩家公司都與浙江亞太房地產公司以及公司大股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讓指揮部始料未及的是，2008年9月，浙江亞太房地產公司三名高管涉嫌經濟犯罪被公安機關立案查處。同年12月，臺州協盛置業有限公司被工商部門吊銷了營業執照，路橋興泰物業管理有限公司也被發現并沒有營業收入。2007年4月和2008年4月，在還款期限屆滿后，兩家公司均無力償還借款。于是，銀行先后從供水工程指揮部提供抵押的定期存單中劃走了1448萬元，造成臺州歷史上最大的國有資產損失案件。

會計出納成了受賄“幫兇”

根據法律規定，國家機關不得作為保證人為他人或者企業提供借款擔保。葉正良、張順富之所以濫用職權為他人擔保，除了對法律缺乏正確的認識外，主要是拿了人家的好處。

檢察機關偵查發現，2006年至2007年兩年間，除了濫用職權，葉正良在擔任供水工程指揮部總指揮期間，利用職務之便，以收受現金、購物卡、禮金、報銷私人消費發票等形式，多次收受他人賄賂總計26.7萬元，為相關請托人在工程土地征用、拆遷、融資等方面予以幫助照顧。起訴書共指控了葉正良八項犯罪事實;而作為副總指揮的張順富也兩次收受張某所送的現金9萬元。

收了賄賂后，葉正良、張順富便濫用手中的權力，為張某等人的企業提供“幫助”，這就可想而知了。當然，指揮部大額擔保僅憑領導一句話、一個簽字，不可能輕易完成質押過程。隨著偵查的深入，檢察官發現，在辦理質押擔保過程中，指揮部出納瞿紅萍積極提供指揮部公章、巨額定期存單、財務印鑒，并具體辦理質押擔保手續。會計許玲娟也無視自己的監督職責，既沒有妥善保管其負責保管的印鑒，更沒有將該情況向區政府和財政局進行匯報，兩人無形中成為葉正良等人的“幫兇”。

同時，有證據證明，許玲娟、瞿紅萍都很清楚提供質押擔保違反相關規定。兩人雖未在其中收受好處，卻出于私利，礙于領導的面子，沒有出面制止。“是否從中得到好處，并不能作為嫌疑人定罪量刑的基本依據。”經辦此案的檢察官介紹，此案中，如果離開了許、瞿兩人，葉正良、張順富就難以完成整個犯罪過程。基于這樣一個事實，應當對許、瞿二人追究刑事責任。2014年4月25日，瞿紅萍、許玲娟先后到路橋區檢察院投案。經偵查，檢察機關依法以涉嫌濫用職權罪、玩忽職守罪對瞿、許二人提起公訴。瞿、許二人追悔莫及。

2014年8月8日，工程指揮部副總指揮張順富涉嫌濫用職權罪、受賄罪一案在路橋區法院一審宣判。法院以受賄罪，判處張順富有期徒刑五年零六個月，并處沒收個人財產5萬元;以濫用職權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八年零六個月，并處沒收個人財產5萬元。

庭審直播強化警示效果

2014年8月12日上午，溫嶺市人民法院對路橋區原政協副主席、黨組副書記、臺州市二期供水工程路橋區指揮部總指揮葉正良涉嫌濫用職權罪、受賄罪一案進行了公開審理。

當天，市紀委組織了水利、建設、供水集團和政協的相關機關干部約180多人現場旁聽。因為該案件發生在本地，市紀委專門組織了這四個部門人員來現場旁聽，借此教育引導領導干部知廉守法，筑牢反腐倡廉思想道德防線。臺州中院和溫嶺法院官方微博對該案庭審現場進行了同步直播，以圖文并茂的方式直觀地展示了整個庭審過程。據悉，利用微博直播受賄案的庭審，在浙江法院系統屬首創。

公訴機關指控：2007年4月，被告人葉正良利用指揮部1000萬元的定期存單為臺州協盛置業有限公司提供擔保，向泰隆銀行借款900萬元，到期后協盛公司無力還款，造成國家損失692萬元。2008年4月，葉正良同樣為興泰物業提供擔保，致使國家損失756萬元。且被告人葉正良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多次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合計人民幣26.7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應當以濫用職權罪、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庭審中，葉正良對于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表示對起訴指控的兩項罪名無異議，但認為部分事實有出入以及對公訴人出示的相關證據有異議。其中一筆1萬元的受賄指控，成了庭審中的爭議焦點之一。根據指控，2013年10月，行賄人胡某趁葉正良兒子結婚之際，送了1萬元給葉正良。葉正良在庭上說，胡某送的1萬元錢，是在其兒子婚禮前十來天送來的，包了紅包，紅包上只寫了“新婚快樂”的字樣。他說，他們只是感情上的聯絡，自己并沒有為胡某謀取私利。

葉正良的辯護人認為，這筆錢應認定為人情往來，葉正良收受禮金最多是違反黨紀的行為。對此，公訴人認為沒有證據支持，而且，從葉正良和胡某的供述來看，雙方都是認識到這是借結婚的名義行賄，根據葉正良妻子的證言更證實其兒子結婚不收他人禮金，進一步肯定了這1萬元是賄賂款。

另外，辯護人認為，葉正良的行為符合自首的情節，已經如實交代了犯罪事實。對此，公訴人認為，在本案中，葉正良的第一份供述并沒有坦白自己受賄的犯罪事實，并在偵查人員特地對其訊問后，被告人仍然沒有回答，因此其受賄部分不符合自首的要件。法庭沒有當庭宣判。

讓旁聽者和老百姓感到困惑的是，葉正良讓指揮部給企業貸款做擔保，造成國有資產重大流失發生在2007-2008年間，他的受賄行為也大多在此期間，然而后來葉正良一直安然無恙，未見“東窗事發”。至2014年4月前，他還在參加相關公務活動，后有知情人舉報到紀委和檢察院，已即將退休的葉正良才被拿下。相關部門及其領導對葉正良濫用職權、受賄一案高度重視，要求從快偵查。不到三個月，檢察機關對此案就提起訴訟。

臨時機構監管必須加強

2014年10月14日下午，浙江省臺州市溫嶺法院對此案進行一審宣判，以濫用職權罪判處葉正良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合并執行13年，沒收個人財產8萬元，剝奪政治權利兩年。

面對判決，葉正良悔恨交加，兩只堆滿皺紋的眼角滴著淚水。宣判后，葉正良并未當庭表示是否上訴。在看守所的日子里，他就深深懺悔：自己曾經一身清白，進工程指揮部后不該這樣膽大妄為，主要是“失衡心理”作怪，本可退休后在家享樂晚年，然而一把“老骨頭”卻要去嘗試身陷鐵窗的滋味，還弄得家人怨聲載道，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但葉正良的這個懺悔來時已晚。

據承辦此案的檢察官介紹，近年來，隨著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力度的持續加大，臨時組建的指揮部等機構日漸成為職務犯罪的易發、高發領域。此案中，一個僅有四名工作人員的臨時指揮部，竟引出巨額國有資產流失的大問題，四名工作人員全部受到法律的追究，個中緣由發人深省。

檢察官分析認為，該案中，除涉案人員存在著“在利益面前迷失方向”、“心態失衡”、“缺乏責任心”等主觀原因外，更主要的是指揮部存在制度缺陷等外在因素。從指揮部本身來講，其日常運作主要靠的是一些內部管理守則，領導權力過大，工作隨意性強，決策機制卻不完善，尤其是監督落實環節流于形式，難以起到有效的監督作用，容易致使公權力被濫用、私用，也方便了不法人員進行利益輸送。在該案庭審中，對于是否知道指揮部給他人提供擔保涉嫌違法的問題，葉正良答道：“現在知道了，以前不知道。”身為國家機關領導干部，本應以更嚴格的標準約束自己，知法守法，做好表率。一句不知道，不僅不能掩蓋其濫用職權的事實，更將其對法律的無知暴露無遺，并終將令其為超越職權的行為付出代價。此外，唯“項目論”的政績觀，也讓監督層層失守。

為此，檢察官建議，應加強對工程建設指揮部等臨時機構的監督管理，既要建立健全以人為本、完善有效的教育防范機制，更要健全合理配置的權力運行機制，建立行之有效的全方位監督體系，并在日常工作中切實加以落實，加大責任追究力度，這才能促進權力在制度的約束下規范運行。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