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任國民黨中宣部代理部長的宣傳策略

王晨龍

（安徽大學 歷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毛澤東分別于1925年10月5日至1926年1月，1926年2月5日至5月28日短暫擔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宣傳部長。有關這一時期內毛澤東實施的宣傳策略，學術界雖已有涉及，但往往是統而概之，大多數只著眼于毛澤東的反對國民黨右派斗爭，而忽略了其反軍閥和注重農民運動的主張[1-6]。本文擬在以往相關研究基礎上，把這一問題置于當時的背景下，具體探析毛澤東在大革命前夕所采取的宣傳策略。

一、對國民黨右派進行強有力的反擊

第一次國共合作中，雙方始終伴隨著矛盾和摩擦，即便是孫中山在世的時候，國民黨右派仍不時地搞些小動作，破壞國共合作。1924年6月1日孫科、黃季陸提案中央黨部，請求制裁共產黨，1924年6月18日中檢委張繼等人認為共產黨“陰謀”國民黨從而提出彈劾共產黨案。毛澤東剛當上國民黨的代理宣傳部長，國民黨右派就召開了震驚中外的國民黨一屆四中全會，即西山會議。要把凡是加入國民黨的共產黨員統統開除出國民黨籍。對于國民黨右派破壞國共合作的企圖，毛澤東在他主辦的《政治周報》上刊載大量的文章進行反擊。

首先，指出這次會議于法不合。對于西山會議派把國民黨一屆四中全會的會址選在北京，而不是之前所議定的廣州，各地黨部均表異議。國民黨海外總部在發給中央執行委和海內外各地黨部的電報中就認為，廣州作為國民黨一屆四中全會所在地已經由一屆三中全會“議決有案”，而林森、鄒魯等聯名通電，要在北京召開第四次中央委員會議應屬非法。廣東省各黨部同樣表示“查在北京開會于法理不合”[7]。其次，認為會址為選擇不當。北京當時為反動軍閥所控制，若國民黨最高會議在此召開“勢不能不受其摧殘，此種無代價之犧牲，實為忠于黨國者所不許”[7]。況且國民黨一屆三中全會就是在北京召開的，不過由于段祺瑞政府的破壞，不得不隨即終止，移師廣州。西山會議派不顧當時國內情況，一意要在北京開會，這讓廣州方面不得不懷疑西山會議派被段祺瑞收買，并與段背后的帝國主義勾結，存在著陰謀。恰在這個時候西山會議派的代表給熊克武發出電報讓其來京參會，而此時的熊克武因叛變通敵已經被捕，這就加重了廣州中央執行委及各地黨部的疑慮。所以各地黨部強烈要求為了實行國民黨的根本主張，第四次中央執行委員會議及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非在廣州舉行不可。最后，毛澤東指出這次會議的性質完全是反革命。一開始毛澤東認為這次會議只是放棄革命的表現，在1925年12月的《革命派團結起來》一文中指出，表面看似是國民黨第四次全體會議地點之爭，事實上是積極革命與放棄革命之爭。但是到了1926年1月，毛澤東又發文章認為這次在北京非法召開的會議性質更加惡略，不單單是國民黨右派成員在國民革命戰線上的臨陣退縮，他們更是“由革命地位退入不革命地位，由不革命地位退入反革命地位，因而有所謂西山會議之召集”[8]。國民黨左派和右派成為非友即敵的關系，西山會議的惡略性嚴重增加。

為了揭露國民黨右派反革命的事實，宣傳革命，毛澤東強調使用簡潔的口號。當時識字群眾只占全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二，讀書看報的人更少，如果只用大段的文章向不識字的群眾說教，效果并不理想。相對于文章的冗長，口號簡單直接的優勢就顯現出來。毛澤東在反對右派的過程中，就號召要把“革命派團結起來”和“革命的向左邊去”兩個口號“普及于全國各地革命同志及革命民眾之間”[7]。而這些簡短的句子對于動員民眾參加革命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各地民眾群起聲討右派的反革命的行動中，毛澤東相信這兩個口號必然會普及于全國。

最終在毛澤東推動和宣傳下，西山會議在全國范圍內引起了國民黨各級黨部的不滿，這對西山會議派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其最主要的成員之一鄒魯后來不得不承認在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電報、傳單日日如雪片一樣的宣傳下，西山會議于“民國十五六年，可說婦孺皆知，中外聞名”[9,p133]。西山會議派違背孫中山的“三大政策”，企圖破壞國共合作的真實意圖也暴露在全國民眾面前。毛澤東號召要對西山會議派進行嚴肅的處置。1926年元旦，國民黨召開第二次國民代表大會。會上連續通過“彈劾西山會議決議案”和“處分違反本黨紀律黨員決議案”，對西山會議派的成員做了嚴厲的處罰。

二、根據時勢突出反奉和反英日的宣傳

在反擊右派團結革命者的同時，毛澤東也著重宣傳打倒軍閥。近代史上的軍閥混戰給中國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通過軍閥支配中國政局的帝國主義，給中華民族帶來的創傷更是不言而喻。因此，毛澤東也把宣傳的矛頭指向了軍閥背后的帝國主義。在毛澤東擔任國民黨的代理宣傳部長期間，他把反奉和反對英日帝國主義作為宣傳斗爭的重點，這與當時國內政治狀況有著莫大的關系。

第二次直奉戰爭過后，奉系張作霖控制了北京政府，以軍事實力為基礎的奉系無法帶來穩定的統治，對控制地區的橫征暴斂，擴充其自身實力是他的主要目的，毛澤東甚至認為奉系的執政是中國最黑暗的時期。奉系軍閥的統治招致了全國民眾的反對，而五卅運動給奉系軍閥帶來了新的統治危機。1925年5月15日，上海日本紗廠廠主射殺中國罷工代表顧正紅，成為五卅運動的導火索。隨后中國民眾進入上海租界進行抗議，租界當局以“擾亂治安”為名逮捕了大量抗議民眾，并揚言要公審。到5月30日民眾舉行了更大的抗議，不料，英國巡捕當局竟然向人群射擊，30余人死亡，50多人被捕，釀成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慘案的發生激起了全國民眾的憤慨，由上海點燃的愛國主義熱情在全國范圍內持續發酵。各地民眾紛紛表示不買英日產品，并與英日經濟斷交。南京后援會也發表宣言稱，要求嚴懲兇手，取消領事裁判權，“認定交涉目標除英兩日外，概不牽連其他各邦”[10]。這時的民眾對英日兩國的厭惡程度無以復加，形成了反對英日帝國主義的高潮。但作為北京政府的實際控制者奉系軍閥卻“在上海等處，恣其淫威，摧殘農工運動，壓迫各界愛國運動，以取媚于帝國主義”[11]。因此，包括毛澤東在內的大多數革命者這時斷定，奉系軍閥已經和英日兩國勾結在一起，英國也由之前的支持直系軍閥轉變為支持奉系軍閥。毛澤東在分析帝國主義與國內政治格局的關系時講到：“英國帝國主義在去年直奉戰后鑒于直系之不中用，于五卅全國反英時，不得不極力與日本協調以重利勾引張作霖鎮壓上海的反英運動。”[12]既然奉系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跟英日一起鎮壓民眾的愛國運動，全國反奉的熱潮也一浪高過一浪。當時在全國范圍內反奉的空氣“比去年反直的空氣濃厚百倍，普遍而且深入一切民眾中，從工人農民學生小商人以致一部分大資產階級，幾乎全體國民都站在反奉方面”[13]。面對這種局勢，毛澤東自然會順應民意，在人民最厭惡英日帝國主義的時候，突出反對由他們共同支持的奉系軍閥。

1925年11月，馮玉祥聯合直系殘部孫傳芳及成功策反的原奉系將領郭松齡一同對奉作戰，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一個新的反奉高潮。毛澤東對此次反奉作戰非常重視，并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宣傳部的名義發表了《中國國民黨之反奉宣傳大綱》，他認為反奉戰爭關系重大，“其性質為反英日帝國主義的民族革命運動之一幕。各地各級黨部，亟宜指揮全體同志，作廣大之宣傳”[12]。在具體怎么宣傳方面，毛澤東做了認真地部署：首先，他要求各級宣傳部在宣傳過程中強調，這次反奉戰爭的總指揮應該是人民群眾，人民群眾在注重反奉的同時還要小心直系軍閥，直系當政的前例，人民不應該忘記；其次，毛澤東提出五個口號：打倒張作霖段祺瑞，打倒英美日帝國主義，打倒一切陰謀政派，人民指揮反奉運動，以人民代表的國民會議結束反奉戰爭；最后，他認為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在于實現由國民政府提出的解決時局的四條主張①，若“不照此四條，則戰爭結局，仍然是帝國主義軍閥合作支配的結局。人民仍要受與從前同樣的危險”[12]。在毛澤東的宣傳之下，1925年12月20日廣州各界十萬群眾在東校場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反奉反帝示威大游行，這與北京、上海等地發生的抗議活動形成了呼應，給奉系軍閥及其背后支持者英日帝國主義以重大打擊。毛澤東要讓全國人民知道，當時的廣東國民政府是真正的革命者，革命的目的就在于“為了使中華民族的解放，為了實現人民的統治，為了使人民得到經濟的幸福”[14]。

三、重視農民問題，支援北伐戰爭

毛澤東出身農民家庭，從小就和農民生活在一起，因而與農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也是最早一批研究農民問題的革命者。早在1917年還在上學的毛澤東就利用暑假的機會偕同好友蕭子升前往長沙、寧鄉、安化、益陽、沅江等五縣做訪問調查，了解農民的生活狀況。到五卅運動爆發時候，毛澤東正好從上海回到韶山老家休養，他利用這個機會，在湖南發動一個農村組織運動，并在很短時間內，就發展到了二十幾個農民協會，這些組織觸動到了當地地主的利益，不久就遭到了湖南省長趙恒惕的嚴查，并要逮捕毛澤東，毛澤東不得不出走廣東。不過也正是在這次運動中，毛澤東開始認識到“湖南農民變成十分地活動了”[15,p15]，農民問題作為近代史上一個基本問題，在革命中的地位日益凸顯。

毛澤東任國民黨代理宣傳部長后，很注重對農民的發動。1925年11月21日，他在填寫《少年中國學會改組委員會調查表》時，在學業一欄中這樣寫道“研究社會科學，現在注重研究中國農民問題”[16,p19]。同年12月1日，在國民革命軍第二軍司令部主辦的《革命》半月刊第四期上，毛澤東首次發表了著名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在這篇文章中，他正確地分析了各個階級的性質、作用和對于革命的態度，指出“中國無產階級的最廣大和最忠實的同盟軍是農民，這樣就解決了中國革命中的最主要的同盟軍問題”[17,p3]。所以毛澤東認為“中國之國民革命，質言之為農民革命”[18,p153]。想要革命的成功，就要喚起占全國大多數的農民。如果國民大革命沒有農民的參加，那革命就要歸于失敗，辛亥革命殷鑒不遠，其失敗就是在于“完全未得三萬萬兩千萬之農民來幫助和擁護”[18,p165]。宣傳部的職責就是要讓國民黨黨員認識到中國革命的重心隱伏在最大多數受剝削的群眾中，各級黨員的工作應該趨重于農民這一重心。在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上，與會代表們通過了宣傳部的決議案，表示“宣傳部應當正式指示，凡是贊同中國農民的解放運動的，就是忠實的革命黨員，不然就是反革命派。如此，宣傳部方能使負擔國民革命使命的國民黨建立穩固得到基礎，并于最短時間完成總理的遺志”[19,p142]。不難看出，農民解放問題越來越引起毛澤東和其他革命者的注意，甚至成為革命與否的標志。

在毛澤東擔任代理宣傳部長期間，廣州國民政府正在商議北伐。可是當時農村的革命宣傳力度不夠，農民階級自己也沒能建立一個高效統一的組織來支援大革命。針對這一問題，國民黨中央認為以后各省、市宣傳部應與該省、市的農業部建立密切聯系，尤須與中央農民部建立密切聯系。這樣在以后的宣傳中，才可以形成一個聲勢浩大的整體運動。1926年2月5日，國民黨中央農民部發出第一號通告，宣布農民運動委員會正式成立，作為代理宣傳部長的毛澤東當選為其中九個委員之一。3月 16日，毛澤東出席農民運動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會上決定由毛澤東兼任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所長。為了發展農民運動支援北伐，毛澤東“秘密往韶關（在湘、粵邊界）去視察那里的農民運動”[20,p266]。回來之后，在第二次農民運動委員會上提議“目前各省農民運動應以全力注意將來革命軍北伐經過之區域，如贛、鄂、直、魯、豫諸省”[18,p160]。而“由毛澤東擔任所長的第六屆農講所中的327名學員來自20個省區，其中相當一部分來自北伐軍路徑的省份”[21]。學員經過學習培訓后，回到各自的省份開展農民運動，這樣就把革命的火種播向全國。在毛澤東的宣傳推動下，農民運動迅速發展。周恩來曾評價：“1925年五卅運動以后，工人運動、農民運動在全國得到了空前的大發展，規模之大是過去所沒有的。從這個運動中，能看到革命的發展是走向農民的革命戰爭，能看到革命發展這個全局的在我們黨內的代表是毛澤東同志。他接辦農民運動講習所，進行農民土地調查研究，出了二十幾種小冊子。歷屆講習所的學生后來分散到湖南、湖北和其他各地，發動了廣大的農民運動。”[22,p117]

雖然在毛澤東擔任農講所所長不久，蔣介石提出了整理黨務案，表示共產黨員不能擔任國民黨中央的部長職務，毛澤東被迫辭去代理宣傳部長。不過在擔任代理宣傳部長后期，他的注意力已經開始向農民運動傾斜，辭去代理宣傳部長后，毛澤東則一心投入到農民解放運動當中去。“農村的面貌煥然一新，出現了更古以來未有過的一派欣欣向榮的新氣象”[23,p69]，農民運動蓬勃發展，為后來北伐戰爭的勝利打下了堅實的群眾基礎。

綜上所述，毛澤東在擔任國民黨代理宣傳部長期間，發揮了其特有的宣傳才能，制定了很有針對性的宣傳政策，取得了良好的宣傳效果。時任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秘書長的林伯渠在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上，就高興地表示：國民黨以前宣傳工作很不統一，現在有了很大的改觀，海內外宣傳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廣州的革命面貌也煥然一新，逐漸成為全國革命的策源地。1926年5月李宗仁東來商議北伐時，初抵廣州長堤碼頭就看見“各民眾團體代表歡迎的為數甚眾，旌旗飛舞，鼓樂喧天，群眾高呼‘歡迎革命領袖’‘打到軍閥’‘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聲震天地，情緒十分熱烈”[24,p240]。民眾能有如此的革命熱情，毛澤東出色的宣傳實為功不可沒，這也為接下來的北伐戰爭做了群眾基礎和輿論導向。

[注釋]

① 國民政府解決時局的四條主張是：建設統一全國之國民政府；此國民政府必于最短期間召集國民會議預備會議；此國民政府必于最短期間召集國際會議對不平等條約為根本之解決；此國民政府必保障人民言論、結社、集會之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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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余育國.擔任國民黨中宣部代理部長的毛澤東[J].縱橫,2007(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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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逢先知.毛澤東傳[M].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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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鄒魯.鄒魯回憶錄[M].北京:東方出版社,2010.

[10]南京后援會.南京后援會發表宣言[N].民國日報(上海),1926-6-20(3).

[11]國民政府委員會.國民政府致吳佩孚蕭耀南孫傳芳電[J].政治周報,1925(1):5.

[12]毛澤東.中國國民黨之反奉宣傳大綱[J].政治周報,1925(1):8-11.

[13]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委員會.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對反奉戰爭宣言[N].向導,1925-10-30.

[14]毛澤東.政治周報發刊理由[J].政治周報,1925(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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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逄先知.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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