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個碩導》的反諷意義和哲學思考

《送你一個碩導》（載《遼河》2013年3期）敘述的故事很簡單：處長金一夫為平息自己和棉棉的婚外戀風波，千方百計給妻子“送”上一個碩導（帶研究生的導師）。以筆者的有限的閱讀視野看來，這類揭露官場和學術腐敗的文學作品，往往容易將愛情和婚外戀裹入到故事之中，使情節變得撲朔迷離而有一定的刺激性。然而作家石杰并不滿足于只寫出一個好看的故事，而以反諷的語言來關注當今時代價值觀的變異和頹廢，以黑色幽默的形式來解剖大學這個曾經被認為是圣潔的知識殿堂，因道德淪喪而導致的學術腐敗，并聲聲泣血來驚醒人們的憂患意識，呼喚和社會的道德和良心。掩卷遐思，細細品味，你不能不佩服作家的別具匠心和巧妙構思……

金一夫做夢也沒想到，在自己的仕途即將升遷之際，他和棉棉的那點事兒被妻子抓了一個“現行”；權衡利弊之后，金一夫只好向妻子作出妥協：一是上街買一件昂貴的貂皮半大衣，二是讓棉棉賠情道歉，并把其調出教務處。前者好辦，無非是花錢消災而已；后者難度就大了，棉棉斷然拒絕道歉，而且也難把她調出教務處。萬般無奈之際，金一夫又想出幫妻子評一個碩導的辦法，但妻子既沒有論文，又沒有給學生上課的教學實踐，怎么能辦到呢？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金一夫使出渾身解數，利用各種關系，想法設法給妻子評一個碩導。為何如此呢？原來是為了平息桃色事件所燃燒的熊熊烈火，使妻子不再去紀檢委上訴揭發；而碩導就是金一夫的一塊敲門磚，妻子也需要其成為斂財工具。至于碩導的職責何在？對不起，證書到手，完事大吉，管它有啥水平，哪個傻帽還那么認真啊。

這里，作家以一種冷色調的調侃姿態，采用黑色幽默的講述方式，反諷暗批物欲化、情欲化的當今社會生態現實。面對道德淪喪、欲望囂張、價值觀異化、信仰缺失化這樣一種社會現實，作家石杰沒有盲目去追風趕浪，更沒有陶醉于自己的欲望敘述之中，而是另辟蹊徑，以一種冷幽默的嘲諷姿態，戲擬價值結構社會中的價值結構人生，在入木三分的描述中使小說具備“立此存照”的鏡子功效，從而引發讀者諸多痛入骨髓的思考！

短篇小說《送你一個碩導》所設置的三個敘事生存空間形態表征著一種病態的社會，病態的人生。金一夫與棉棉的婚外戀情是故事的導火索，與妻子的矛盾分歧是故事的驅動力，與陳院長的巧妙周旋是故事的助燃劑，它不僅成為作品敘事意蘊的支撐，更彰顯了人物形象的千姿百態。金一夫的好色，精明干練中帶一些圓滑，棉棉的潑辣直爽而敢作敢當，妻子的刁鉆、蠻橫和鼠目寸光，陳院長的道貌岸然和見風使舵，都刻畫得栩栩如生，貼切傳神。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辦不到的。最后，妻子如愿以償評上了碩導，金一夫擺平了桃色事件的矛盾，棉棉被提升為研究院副院長，為感恩特意送上一件貂皮半大衣。絕妙的結尾不僅僅讓金一夫尷尬難堪“想哭又想笑”，就連讀者也錐心刺骨，扼腕嘆息！

須知，大學曾是一片綠洲，這神圣而純潔的知識殿堂擔負著實現中國夢的時代重托；可是一個不會寫論文、不會教課的庸俗女人竟然能當上帶研究生的導師，是多么駭人聽聞，觸目驚心！如果說，魯迅先生當年在《狂人日記》里大聲疾呼“救救孩子”，那么讀完《送你一個碩導》后，每一個有良知的讀者，痛定思痛之后，也會大聲疾呼：救救大人，救救像金一夫那樣的公仆大人！至此，文本中流露出的憂患意識，如一記警鐘長鳴，不能不在人們的心頭升騰起一種強烈的責任感：鏟除腐敗，倡導廉潔，知榮辱，明是非，樹正氣，真的是任重道遠，萬萬不敢等閑視之啊！

作品在描述金一夫和棉棉的情感糾葛時，作品注重對人物進行適當的心理精神分析，對人物的內心精神沖突進行解剖，顯然不是那種細膩深入的心理分析，而是一種在白描式勾勒人物形象的基礎上，以人物富有個性的語言和簡練的心理描寫，逐層次地揭示人物的思想軌跡。文章開始，金一夫夢見一條金環蛇“好像隨時準備發起攻擊”，“那不緊不慢的速度又帶著幾分溫柔”，他就感覺到那“蛇的樣子不知道哪兒有點像棉棉”，文本顯然在暗示他和棉棉之間的戀情將出現差強人意的坎坷和挫折。當妻子要求其將棉棉調出教務處時，金一夫便覺得即使一天看不見棉棉的身影，便像“掏光了五臟六肺，空落落的”；即使在金一夫為妻子代寫新聞方面的論文時，稍不順手時就暗自惋惜，要是擁有“棉棉這樣要長相有長相要文采有文采的女人”多好呀；第四次是金一夫為評碩導請客的宴會上，老婆在說話失了分寸，便讓他的心思馳騁到九霄云外，若是換了棉棉，一定“大大方方”地敬酒，“恰到好處”地說話，肯定有那種女主人的“清高”和“溫柔可人”的氣質風度。應該說，這些描寫把金一夫對妻子的無奈和厭煩嫌棄，對棉棉的如膠似漆、如癡如醉、藕斷絲連和心生愛慕的復雜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此處無聲勝有聲。在作品中反復出現的貂皮大衣，猶如演戲的好道具，產生了畫龍點睛的藝術感染力。妻子為何在桃色事件之后，非要立即上街去買那件貂皮半大衣，是因為丈夫在人前使其“掉了她的價”， 傷了她的自尊心而心生嫉妒，是趁機要和棉棉比個高低，“不蒸饅頭——爭（蒸）口氣”；而最后，當棉棉升遷為研究生副院長，特意給金一夫的妻子買了一件貂皮大衣，也已經超出了本身的物質層面，蘊含著深邃的意蘊。顯然，棉棉“表表心意”感謝金處和嫂子是假，炫耀自己化險為夷而勝利是真。它既是對學術腐敗變味的嘲諷，也是對人性丑陋嬗變的控訴！

綜上所述，《送你一個碩導》無疑是一部有批判性的小說，在批判現實上有著強烈的力度；但它對社會現實黑洞的揭示在一定程度上還不夠深刻，同時對造成如此道德頹廢的腐敗現象的制度性根源和深層的社會原因，也缺乏一種剔骨挖髓的追問，影響了呼喚療救國民劣根性的文學感染力；盡管如此，在如今網絡寫作娛樂化、泛濫化的時代，在文學處于邊緣化的夾縫生存的年代，該作品敢于直面人生，把腐朽丑陋的靈魂撕開來給人看，從這個角度來說仍然不失為一部優秀的上乘之作。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