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記者 馬麗

2014年12月13日上午,“2014中國公司法務年會華南會場”進入第二日議程。圖為酷派集團副總裁、首席法務官郭建軍發表主題演講“現代法務管理學體系的構建”。
作為一個并非首次提出的議題,依法治國能在十八屆四中全會后取得前所未有的關注,正是因為依法治國方略滲透到市場經濟的具體行為和微觀主體中。可以預見,商業生態和經濟行為準則將被深刻影響,法律服務市場及其中的法律服務主體也將因此迎來新的機遇和挑戰
十八屆四中全會的勝利召開,提出的“依法治國”成為2014年度最亮眼的議題。1997年,黨的十五大報告首次寫入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1999年憲法修正案用根本法確定依法治國基本方略,此后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報告中,都有對依法治國的重要論述。作為一個并非首次提出的議題,依法治國能在十八屆四中全會后取得前所未有的關注,正是因為依法治國方略滲透到市場經濟的具體行為和微觀主體中。可以預見,商業生態和經濟行為準則將被深刻影響,法律服務市場及其中的法律服務主體也將因此迎來新的機遇和挑戰。
在這一背景下,2014中國公司法務年會(華南會場)于2014年12月12日—13日在深圳召開。會議依循“十八屆四中全會后法律服務市場新格局”的思路,探討商事爭議解決、海外投資、互聯網等專業領域的法律新課題,并從“對話與合作”的角度,探索內外部律師的新型關系。
會議主辦方為中國公司法務研究院、深圳市律師協會。中煤集團總法律顧問周立濤、武鋼集團總法律顧問劉新權、招商局集團副總法律顧問王春閣、騰訊副總裁江波、宇龍酷派副總裁郭建軍、萬科首席律師顏雪明、深圳律師協會會長高樹、德衡律師集團合伙人會議主席欒少湖等來自知名企業法務部門以及知名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參加會議并發表演講。法制日報社社長、總編輯雷曉路,深圳市政協副主席程科偉代表主辦方致辭。
法律服務要向政府和社會全覆蓋,這是十八屆四中全會明確釋放的信號,此后法律服務市場必然面臨擴容的基本走勢。深圳律師協會會長高樹指出:“十八屆四中全會后,我國法律服務市場將面臨增量和保值的需求。公共法律服務和傳統基礎業務將成為法律服務的熱點和亮點。”
在公共法律服務方面,一些敏感事務、民生事務將需要律師的介入,這意味著律師業務的大面積增長。當前,廣東省正在推行“一村一法律顧問”的活動,深圳在這方面走在了全國的前列,早在幾年前,深圳就開始向社會公開招標購買法律服務,廣東晟典律師事務所就是這種政策的受益者,該所連續幾年中標成為深圳市政府法律服務優選供應商之一。所主任丁新朝表示:“如果把這項活動在全國推展開,會為律師帶來巨大的機遇。”
另一方面,傳統民商事法律案件律師代理率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據統計,全國每年1700萬宗民商事案件,律師代理的只有255萬宗。深圳律師在民商事案件中的介入率是比較高的,但也不足40%。丁新朝認為,隨著依法治國方略的落實,依法經營將成為今后公司經營的常態,企業對法律服務的需求必然會上升。
山東電力建設第一工程公司總法律顧問郭寶輝也指出,十八屆四中全會后,企業面臨的生產經營及司法環境將更加規范嚴格,企業法律風險特別是合規風險將成為重大風險,必須嚴格控制,企業對法律服務的需求更加迫切和強烈。這對內外部律師來說都是機遇。
除市場擴容外,十八屆四中全會后,法律服務市場最大的改變是律師隊伍自身的擴容。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構建社會律師、公職律師、公司律師等優勢互補、結構合理的律師隊伍”,這意味著新型律師隊伍建設將迎來新格局。高樹據此總結律師隊伍建設將呈現有序發展、分類管理和合理流動的基本格局。
新格局下,出臺分類管理制度、實現三類律師的共存與合作顯得尤為必要,作為社會律師的代表,高樹表示歡迎這樣的制度架構。他指出:“不應對律師業內的職業共同體進行分割,而應在共存的基礎上相互合作、相互溝通,以達至合理的結構。但是在制度和法律出臺之前,應該充分征求司法行政機關、律師協會、公職律師、公司律師的意見和建議,充分征求來自企業、政府和民眾的意見。”
公司律師制度重啟,企業法務人員擁有了律師身份后,還需要外部律師的協助嗎?在部分外部律師眼中,擁有律師資格的企業法務人員與外部律師的重疊性更大,由此擔心外部律師喪失一部分市場。事實上,由于法律服務市場的擴容,這種擔心沒有必要。
當前,很多企業面臨轉型升級,其直接結果就是企業的業務拓展到非傳統領域,企業法務人員的能力和業務素質已不能滿足企業的發展需要,對外部律師會更加倚重,對他們的要求更高,也更加務實。過去一段時間,一些企業尤其是國企存在聘用外部律師裝門面的現象,現在企業外聘律師已走過了為企業支撐門面的時代,企業需要能夠解決實際問題的高水平外聘律師。
“企業需要外聘律師在關鍵時刻發揮企業法務人員不能發揮的作用。因此企業必須根據自己的實際需要,聘請與企業法務人員業務互補的高水平外聘律師,從而形成企業強有力的法務團隊。”郭寶輝表示。
高水平的律師意味著更加專業,除此之外,企業對可以提供一站式服務的律師更加青睞。企業領導甚至希望企業法務人員或外聘律師是熟悉業務、懂融資、會外語、能談判的法律和商務通才,這給企業法務人員和外聘律師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但這個要求卻與律師的專業細分相矛盾。
廣東華商律師事務所執行合伙人張燃律師將企業法律顧問業務這種看似矛盾的需求總結為專業性和多樣性,在此之外,他認為企業法律顧問業務還出現了強調時效性的趨勢,這主要緣于外部律師競爭的激烈性,讓企業有了更多的選擇空間。面對企業對法律服務的新需求,傳統的萬金油、單打獨斗、單純追求投入時間的應對方式已經無法滿足。
“新的應對方式應為團隊合作”,張燃表示,由專業細分、不同層級的律師組成一個團隊,強調個人知識管理與分享、專業分工與合作,在明確的客戶指向與業務定位以及明確的收入分配指引下,既能滿足企業對一站式法律服務的需求,同時又能實現團隊內部成員的價值。
外部律師與企業的需求匹配只是合作的剛剛開始。在內部律師與外部律師的具體配合中,由于立場和角度不同,雙方還存在不能相互理解與補臺的現象,影響了企業法務人員和外聘律師的團隊形象。企業法務人員作為企業的代表,對他們來說,訴訟、勝訴并不是最終目標,而對律師來說,勝訴則是其專業能力的最佳體現。
中電電氣集團副總裁西小虹指出,內外部律師是并肩作戰的一個團隊,在每一項具體法律服務中,為共同的客戶服務。所以雙方都應把客戶的訴求放在第一位,為此不惜犧牲個人的風采和風格。唯有雙方齊心協力的合作,才能最終讓企業特別是企業領導層認識到,企業法務人員與外聘律師都是企業的價值創造者,是企業不可或缺的一員。

騰訊副總裁、法務部總經理江波在2014中國公司法務年會華南會場上指出,平臺化、移動化是互聯網產業的發展趨勢。這種趨勢不只對互聯網產業有意義,傳統制造業和服務業也正在被互聯網深刻改變。
丁新朝指出,互聯網為法律服務行業帶來的首先是機遇。比如P2P行業,它為法律服務提供者締造了一個全新的法律服務種類。與此同時,它也為法律服務行業帶來了巨大挑戰。作為隨時處于變化中的新生事物,互聯網產業本身及其與其他產業的結合,產生了一系列尚無法律明確界定的問題。以當下互聯網行業爭議較多的不正當競爭案件為例,江波介紹:“這類案件正處在高速變化過程當中,不管是互聯網行業還是司法機關,對此還處于逐漸形成規則的階段。”
此外,互聯網新媒體的出現為律師品牌推廣提供了更有效便捷的平臺。另一方面,律師電商、虛擬律所的出現也對傳統法律服務業造成了日趨明顯的沖擊,甚至可能改變整個律師業態。
“那么,當互聯網延伸到法律服務行業,我們應該用什么樣的思維和視角去看待這個新時代對我們的挑戰?”歡聚時代副總裁、首席法律顧問齊守明提出了這個問題。他給出的答案是用互法制日報社社長、總編輯雷曉路(中)在會議現場聯網思維創新法律服務模式。
互聯網思維是百度創始人李彥宏最早提出來的概念,由于看問題的視角以及對產品的理解不同,每個人對于互聯網思維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在齊守明看來,互聯網思維就是找對用戶的強需求,由此延伸出了免費思維、大數據思維、用戶細分思維以及智能化思維等等。
“找對用戶強需求”又稱用戶體驗,傳統的法律服務業少有從用戶出發,更多的是供給主導型。而當前法律服務行業逐漸出現的一些創新產品,無一例外都是從用戶的強需求出發,利用互聯網思維做自己的服務產品。齊守明舉了一些例子,比如一家法律服務電商利用免費思維推出“您開公司我買單,免費為公司代辦注冊業務”,通過免費服務打造自己的口碑之后,這些創業者后續會有更多法律方面的強需求找上門來,這才是免費的目的所在。
“雖然創新的法律服務模式在短期內不能徹底顛覆傳統的法律服務,但是不久的將來,我想這些創新的法律服務模式會成為法律服務模式的主流。”齊守明如此預言 。
在法治運行不暢和市場經濟不充分的社會中,土政策、潛規則大行其道。萬科首席律師顏雪明指出,這個狀態造成了法律后果的極大不確定性,讓企業無從判斷。合法的行為,可能受到損失,違法的行為可能獲得利益,于是機會主義盛行,關系比法律好使,懂法律的不如有關系的。這種極不正常的狀態原因不在企業,而在于環境、在于規則、在于裁判。
受此影響,以獨立和專業裁判為優勢的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ADR)比較蕭條。當然,ADR的蕭條原因是多方面的,國家對ADR爭議解決機構設置的門檻也是原因之一。以仲裁機構為例,在中國大陸設立仲裁機構有一定的資質限制,比如要有一定的財產、住所地,對仲裁員的資格也有約束。而香港對仲裁機構的設立沒有任何資質要求,香港國際仲裁中心副秘書長劉京表示:“當事人發生爭議,他自然知道找誰最有利解決爭議,不用我們操心,沒有必要做資質限制。”
在法治運行通暢和充分市場經濟環境中,規則是合理的,并且裁判也是以必要為限。因為“不正當的規則與不專業的裁判,只能增加糾紛”。所以顏雪明主張,人家能自己玩的,裁判不要去干預。《國務院關于第六批取消和調整行政審批項目的決定》也指出:“凡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能夠自主決定,市場競爭機制能夠有效調節,行業組織或者中介機構能夠自律管理的事項,政府都要退出。凡可以采用事后監管和間接管理方式的事項,一律不設前置審批。”
深圳仲裁委員會發展處處長、金融仲裁院副院長董連和認同顏雪明的觀點。他指出,仲裁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爭議解決方式,仲裁的權利來源于當事人的授權,所有仲裁程序的引導也都是以當事人自治為核心。從這個角度看,仲裁更符合市場競爭機制的精神。
董連和認為,依照國際商事爭議解決的發展趨勢,涉及公權力的糾紛應當交由法院解決,而商事爭議解決糾紛應主要交給仲裁、調解等替代性爭議解決機構。從實踐看,也確實是向這方向發展,包括深圳仲裁委員會在內的仲裁機構每年受理的案件數量都呈大幅增長之勢。此外,提交解決的爭議類型也發生了變化,借貸、證券金融、土地權益糾紛類、電子商務類案件大批量增加,這說明新型的、專業性更強的商事爭議更青睞仲裁。
除仲裁外,國內各家仲裁機構也都在努力探索其他替代性爭議解決機制,其中已經比較成熟的是調解制度。北京仲裁委員會于2008年出臺新的調解規則,建立了獨立于仲裁程序的調解制度,深圳仲裁委員會與深圳市證券行業協會合作,設計了針對證券行業的調解制度,除此之外的“友好仲裁”“第三方斡旋”等爭議解決方式也在逐漸興起。
香港中資企業招商局集團副總法律顧問王春閣介紹,香港與內地仲裁機構也開始了合作的嘗試,2009年,香港中國企業協會成立了調解機構;2014年,又發起成立了“粵港澳商事調解聯盟”;2012年,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在香港正式設立仲裁中心;同年,深圳國際仲裁院揭牌并啟動粵港(前海)國際仲裁合作;2014年,中國海事仲裁委員會香港分會在香港舉行了揭牌儀式。
王春閣表示,通過內地仲裁解決香港中資企業及在內地港資企業經濟糾紛,將為內地法律服務業提供更多機遇。
根據CVSource投中數據終端顯示,2014年1—11月,中國并購市場披露的跨境并購交易規模為333.95億美元,占比為21.1%;跨境并購案例數量達189起,數量占比為8.56%。
2009年披露的數據顯示,中國已經完成的境外并購總額為297億美元,占中國并購市場總額的18.8%。這意味著中國海外并購不論從數額,還是占比上都在穩步增長。
一項海外投資從立項到完成需要經過決策、商務談判和項目落地三個階段,中國實施“走出去”戰略的最初一段時間,很多中國企業在決策階段、商務談判階段就開始跌跟頭。但是武鋼集團總法律顧問劉新權指出,隨著中國企業并購經驗的豐富,現在中國企業有足夠的能力和智慧去防范決策和商務談判階段的法律風險。劉新權在武鋼集團一直分管海外投資,他認為當前中國海外投資風險最大的階段是項目落地階段,“一個項目的成功交割是萬里長征第一步,這個項目能不能成功運行,它對于我們很多中國企業來講,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都是一個未知數。”
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法務部經理王君煒表示,基本上70%的并購失敗,最后都是源于并購后整合出現了問題。十年前,上海汽車集團收購韓國雙龍汽車以及臺灣明基電通公司收購德國西門子手機業務失敗,都是源于整合中的勞工問題。
除勞工問題外,人權、環保問題也是海外投資項目落地后經常遇到的難題,這些問題已經超出了法律范疇,但在法制比較健全的國家,很多法律已經轉化為社會一般行動規則,稍有不慎就變成違法,騎自行車撞人都有可能變成法律問題。所以,劉新權建議“走出去”的企業在項目落地后建立一套合規運行管理體系。
此外,海外投資中商業賄賂風險尤其值得關注。中鐵資源集團有限公司副總法律顧問楊關善強調,在項目決策、談判過程中,以及收購之后,合規性非常重要。中國企業在境外有一個通病,就是習慣于商業賄賂,急于求成地希望通過錢解決問題。楊關善認為,這是得不償失的做法,商業賄賂不僅會給個人帶來刑事責任風險,還可能使得項目毀于一旦。中國這方面發案率非常高,所以他奉勸中國企業不要存在任何僥幸心理。
劉新權還提醒企業,不要低估發展中國家的法治水平。非洲、拉美等發展中國家很多都曾是殖民地國家,殖民國家撤出后,在殖民地留下了一套非常完善的法律體系。
斯必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裁、總法律顧問王殿一在2013年中國公司法務年會的演講中就曾指出,企業反腐力度的加大是全球趨勢,而且國家與國家之間在反腐上的合作越來越頻繁。根據世界銀行組織統計的數字,全球用于反腐的款項巨大,占世界經濟產值的3%。
隨著反腐力度的加大,企業合規部門預防腐敗的功能逐漸強化。這對法律工作者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