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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哈爾濱 150025)
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是靠一人才智還是眾士互補
——《三國演義》蜀、魏人才建構模式之比較
關四平
(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哈爾濱 150025)
蜀漢與曹魏兩個集團的人才建構模式有同也有異。其同表現在“得人”層面,二者皆千方百計網羅人才,也皆得到了出眾的人才。在“用人”層面則有較大差異,主要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統治者對人才的態度不同,劉備是“以性情相契”,曹操是“以權術相馭”,在這方面劉優曹劣自見。二是蜀漢的人才建構模式主要是“一花獨放”,眾花陪襯,即依靠諸葛亮一人之才智打天下,曹魏則是“百花齊放”,爭奇斗艷,即發揮其智囊團群體的才智優長,各盡所能,各逞其才,才智互補,在這方面劉、曹各有所長,難分軒輊。可以說,原來在這方面褒劉貶曹,未免有失偏頗。
《三國演義》;蜀漢;曹魏;人才建構模式;比較
關于《三國演義》的人才問題,學界已有“人才主題”說①關于《三國演義》的“人才主題”說,具體還有不同的表述方式:有“謳歌封建賢才”說,詳見趙慶元《封建賢才的熱情頌歌》,載《安徽師大學報》1981年第3期,還有“人才學教科書”說,詳見于朝貴《一部形象生動的人才學教科書》,載《三國演義學刊》第1輯,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5年7月出版。,文本中也可以找到“得人者興,失人者亡”的根據。《三國演義》中的有識之士皆懂得人才的重要性,劉備、曹操與孫權這三位三國的開創者皆千方百計延攬人才。但若深入一層看,只認識到這個程度尚覺不夠,似還應進一步探討得人才后,能否用才,如何用才,用才的實際效果如何。得人才而不能用之,是人才的浪費,其效果幾與“失人”者略同。再進一步說,還應該比較不同集團在用才上有何不同的個性特征,深入挖掘《三國演義》文本的文化內涵,以總結歷史經驗為當代文化建設服務。循此思路,筆者認為:蜀漢與曹魏兩個集團在“得人”層面有相同性,而在“用人”層面則有較大差異。毛宗崗稱贊諸葛亮為“智絕”,雖然有絕對化思維的傾向,但也的確把握了羅貫中的主觀命意,即作者調動一切藝術手段來突顯諸葛亮超群絕倫的智慧,寄寓其社會理想、道德理想與審美理想,應該說作者基本上實現了這一主觀意圖。從學界現有成果看,也基本上是傾向于肯定作者的這一主觀命意。這些觀點符合文本的內涵,毋庸贅言。筆者在此只是想換個角度思考這一問題,將蜀漢與曹魏的人才結構問題加以比較,立足當代文化背景重新審視之。此前受作者“擁劉反曹”傾向的影響,在人才問題上,也是褒揚蜀漢而貶斥曹魏,一般認為蜀漢的用人超過所有集團,當然也包括曹魏。筆者反思的結果則是:在道德層面褒揚蜀漢、貶斥曹魏這無問題,但在人才問題上則應該重新思考評價。二者的相同點是皆千方百計網羅人才,也皆得到了出眾的人才;二者也皆能用才,人才的作用也均得到了充分發揮,因此依靠人才而實現了各自的理想,分別建立了獨據一方的政權。二者的同中之異主要有兩點:一是統治者對人才的態度不同,劉備是“以性情相契”,曹操是“以權術相馭”[1]。在這方面劉優曹劣自見。二是蜀漢主要是依靠諸葛亮一人之才智來打天下與守天下,曹魏則是發揮了其智囊團群體的才智優長,各盡所能,各逞其才,才智互補。在這方面劉、曹各有所長,難分軒輊。可以說,原來在這方面也褒劉貶曹,未免有失偏頗。本文著重比較二者的同中之異,以打破原有的思維定式,重新認識與評價曹、劉用人的特質,挖掘其中蘊含的豐富文化意蘊。
關于個人與社會歷史發展的關系,必須從兩個方面辯證地看問題。一方面,應該承認才華杰出的天才性人物的英明決策,的確可以改變歷史航船的走向,創造出人間奇跡;另一方面,天才人物也必須有眾多人才的配合,有民眾的支持,才能實現其英明決策。從人性角度說,聰明絕頂、智慧超群的人自信心就強,他的確比別人高明的客觀事實會強化其自信心,在眾人的贊美聲中,他會更加自認為高明過人,其負面作用則是:往往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容易形成一言堂的局面。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確是至理名言。作為掌握一個集團甚或一個國家命運的人來說,如何發揮知識精英群體的智慧,擇善而從,從而防止一人自以為是的獨斷專行,這是一個關乎國家前途命運的大問題。試具體言之:
劉備集團在諸葛亮出山之前,可以說幾乎沒有真正的可以決定政治、軍事大計的謀士,打仗前劉備只能與關羽商議,而結果基本上是敗仗。徐庶可以說足當大任,但又曇花一現,嶄露頭角就一去無回。只有諸葛亮出山以后,才徹底扭轉了局面。而此時的曹操集團,早已是謀士眾多、猛將如云了。這種“得人”的歷史對兩個集團的用人方式有著相當的影響。曹操集團因為謀士眾多,故各抒己見,人才建構與才智發揮的特點是百花齊放,擇善而從。劉備集團只有一個諸葛亮,故而人才建構與才智發揮的特點基本上是一花獨放,即由才智超群絕倫者一人全權決定,其他人則是心悅誠服,基本上無反對意見。
曹操方面遇有重大政治、軍事問題時,往往出現眾謀士獻計獻策的精彩場面。這是顯示士人學富五車、智慧過人的競技場,是入仕后的士人建功立業的主要方式,是關乎戰爭勝敗與決策是非的關鍵一環。在這個運籌帷幄的環節中,曹操對謀士們意見的取舍選擇,是擇優還是采劣,已經預示了其成敗結局。相比之下,劉備集團則很少有如曹操集團那樣的“御前會議”,基本模式是由諸葛亮一人拍板決定重大軍事、政治等問題。劉備與曹操的身份相同,皆是一個集團的領袖,但劉備的決策方式不是由自己拍板,而是將拍板權交給了諸葛亮。從民主的層面說,劉備的用人方式增加了士人參與決定的權力,這應該肯定。劉備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才智不如諸葛亮,也不如曹操,所以不能由自己來拍板。由于諸葛亮智慧超群,他也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毋需群體討論,群體士人也無法把握他出奇制勝的思路,已經習慣于服從他的決策。這是由諸葛亮的過人才智與崇高威望所決定的,他基本上可以做到一言九鼎,獲得其他人的贊同。這就形成了蜀漢的決策特點:因為有諸葛亮的存在,所以就無須開會了。這樣一來士人群體的爭論少了,但同時其他士人的才智發揮也受到了限制,少了發表意見的機會,這對群體智慧的發揮顯然有不利的一面。此前對這種負面的影響關注不夠,顯然是受了羅貫中主觀命意的左右。現在,在肯定劉備集團“人和”特點與諸葛亮過人才能的同時,還應該從群體才智發揮的角度重新審視蜀漢集團與曹操集團的同中之異,辯證把握“有一利必有一弊”的客觀效果方面的人才問題。
從不同集團的關系看,作者有意將對立雙方乃至多方的設計運謀場面對比起來交錯展示,構成斗智斗勇的多彩奇觀,其中掌權者對士人所獻謀略的采納對比,值得關注。官渡之戰前后曹操與袁紹雙方謀士團的對比就頗能說明士人群體才智發揮的問題。
曹操一方,有主和與主戰之爭,以孔融為代表的主和派認為:“袁紹勢大,不可輕敵。不宜加兵,只可求和。”[2]①此書采用的是嘉靖本,以下所引《三國演義》原文,均據此書,不再一一注明。相比之下,主戰派顯然占了上風。先有郭嘉的“十勝十敗”之論,見解精警,分析透辟;繼而又有荀彧的“四勝”(“度勝”“謀勝”“武勝”“德勝”)之說。二人英雄所見略同,互為補充,相得益彰。二人的高論令曹操由衷嘆服曰:“奉孝之機,文若之智,雖陳平、張良,何可比也!”因而下定決心與袁紹決戰。比較而言,袁紹帳下的謀士數量與才智水平均不比曹操集團差,軍事實力又大大強于對方,但其勾心斗角的內耗,集團領袖的采擇失誤,終于導致了強反輸于弱的慘敗。起初,田豐、沮授為一方的“不肯興兵”派與審配、郭圖為一方的“力勸起兵”派相持不下,激烈爭辯,這還可視為見仁見智的爭論。而許攸、荀諶二人附合審、郭一派,則完全是出于私情,因為“二人素與田豐、沮授不和,卻與審配、郭圖最好”。在“多謀而少決”的袁紹徘徊于主戰派與主和派之間的時候,許、荀二人的假公濟私之謬說卻成了決定性的法碼,得到了袁紹的首肯,稱“二人所見,正合吾心”。田豐的高見不僅不被采納,反而被“枷杻送獄”。這表明了袁紹的昏憒,而他對謀士各抒己見的選擇與采納,恰恰就決定了袁紹集團的敗亡。
開戰后,曹操一方群策群力,各逞其能。荀攸獻“利在急戰”之謀,劉曄獻“發石車”“掘長塹”之計,后來之許攸獻“燒烏巢糧草”之策。荀彧在曹操“意欲棄官渡回許昌”的“持疑未決”之時,急去書信以釋其疑、堅其志。這樣,謀士們各逞其能,從不同角度構成整體上的群體才智互補,其合力產生了增值效應,決定了曹操集團能以少勝多,最終奠定了統一北方的魏國大業。而袁紹一方卻內訌不斷,相互殘害:審配驅許攸離袁而投曹,郭圖進讒言驅張鄰、高覽降曹,逄紀進讒言促使袁紹殺害了“帳下第一個謀士”——田豐,皆是自毀長城。其關鍵是面對謀士們不斷提出的謀略,袁紹不能擇優而從。
從劉備集團謀士才智發揮的歷史演變流程上看,其最好時期是“伏龍、鳳雛”兼而有之的短暫時光,那時可以稱之為“雙花并放”時期。劉備對二人的意見是兼聽則明、兼收并蓄。如在取西川這樣決定前途命運的大問題上,劉備就是如此。先是龐統進言劉備應當機立斷,進取西川,劉備不忍心,龐統以“宜從權變”,“逆取順守,湯、武之道”說之,劉備恍然大悟,贊曰:“金石之言,當銘肺腑。”然后,“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諸葛亮提出:“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劉備讓諸葛亮守荊州,“孔明應允”。這里諸葛亮與龐統可以作為所有士人群體的代表,劉備能夠征求這二人的意見,說明他在取西川這樣重大問題上決策的慎重。這樣做的結果,事實證明是正確的。在《三國演義》中,作者總體觀點是“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二人皆歸于劉備麾下后,劉備視之如左右手,“拜龐統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二人同在時,劉備主要與二人商議,這可謂雙花并放、交相輝映了。龐統死后,劉備就只能聽諸葛亮一人的了,這就變成了一枝獨秀、一花獨放。在對伏龍、鳳雛二人的具體個性評價中,作者為了突出諸葛亮,有時也不惜犧牲龐統。在取西川途中,諸葛亮根據天文星相寫信給劉備囑其:“主將帥身上多兇少吉。切宜謹慎。”“龐統暗思:‘孔明怕我取了西川,成了功,故意將此書相阻耳。’”這表明龐統心胸狹隘,境界不如孔明,以此突出諸葛亮以國事為重的寬廣心胸,以此見二人個性之差異。
劉備死后,諸葛亮的權力進一步加大,“諸葛丞相在于成都,事無大小,皆親自從公決斷”。這樣一來,群體智慧的發揮就更談不上了。在《諸葛亮安居平五路》一回中,聞知魏兵五路大軍來取西川,“后主聽罷大驚”,而“丞相染病不出”,“多官惶惶,只得散去”。后主無奈登門相請,終于見到諸葛亮,知其已有退兵之計后,“又驚又喜,曰:‘相父果有鬼神不測之機也。’”在諸葛亮看來,“成都眾官,皆不曉兵法之妙,貴在使人不測,豈可泄漏于人?”這是在向后主解釋他托病不出的原因,從中也可窺探諸葛亮之所以一人獨斷的深層心態,即眾人皆不如他通曉兵法之妙。在南征的決策上,后主的態度是:“朕年幼無知,惟相父斟酌行之。”只有諫議大夫王連一人反對,其理由是“丞相秉鈞衡之重任,而自遠征,非所宜也”,建議“只須遣一大將討之”。諸葛亮則認為:“吾當親去征之。可剛可柔,別有斟酌,非可容易托人。”這種意見既襯托出諸葛亮舍身為國的道德,又突出了其決策的正確,并無才智互補的意義。
當然,在諸葛亮一人獨斷的決策過程中,也并非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不同意見,但均無足輕重,夠不成交鋒態勢,并不影響諸葛亮的拍板。在初次北伐的重大軍事行動中,后主以“恐勞神思”為理由欲阻止之,不果。太史譙周以“北方旺氣正盛,星曜倍明”的天象阻之,結果是“譙周苦諫不從”,諸葛亮仍然堅決推行自己的既定方針出兵伐魏。
出兵后,魏延上帳獻策曰:“愿得精兵五千,取路出褒中,循秦嶺以東,當子午谷而投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丞相可大驅士馬,自斜谷而進。如此行之,則咸陽以西,一舉可定也”。此計馬上被諸葛亮否決:“此非萬全之計也。汝欺中原無好人物,倘有人進言,于山僻中以兵截殺,非惟五千人受害,亦大傷銳氣。決不可用。”魏延又質疑諸葛亮的進兵方略,孔明稱:“吾依法進兵,何憂不勝!”“遂不用魏延之計。魏延怏怏不悅”。魏延是蜀漢集團中少有的敢于提不同意見的人,而其建議均無一例外地被否決掉了。這并沒有說服魏延,以致魏延經常發牢騷,埋下了將帥不和的伏線。直至諸葛亮臨死,還是留下遺計斬了魏延。這應該是蜀漢集團人才問題上的一個遺憾。
孫權集團謀士群體的才智發揮總體上呈互補之勢,雖也常有爭論,但由于孫權的過人之明,還是能采納謀士中的高見,比如:在赤壁之戰前謀士們關于是戰還是降的爭論中,盡管爭論異常激烈,孫權還是能夠辨識周瑜、魯肅的正確意見而采納之,因而共同開創出江東帝業。
在《三國演義》中,蜀漢集團與曹魏集團皆有重大的軍事失誤,其致敗原因雖說是多方面的,各有不同,每個集團內部的每次失敗原因也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即該集團才智之士群體智慧的發揮程度如何,是決定其成功或失敗的首要原因。
赤壁大戰是曹操欲統一天下的關鍵一戰,其意義比官渡之戰還要重大。但是,這次曹操的對手已非袁紹可比,不僅有劉備、孫權這樣的英主,關鍵是有諸葛亮、周瑜、魯肅、龐統、闞澤等才智之士群體智慧的出色發揮。相比之下,曹操此時的確是被前面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絕對優勢的兵力使他有些飄飄然,不再像官渡之戰處于劣勢時的小心謹慎。這種心態的變化,導致曹操過分自信、剛愎自用,而不再如官渡之戰時那樣注重發揮謀士們的群體智慧。他的幾次決策失誤皆如此,最終導致大敗虧輸。
曹操的第一次失誤是派蔣干赴江南游說周瑜。蔣干雖然在歷史上是江南名士,但在《三國演義》中已經被改塑成才智平庸卻自作聰明的可笑之士。曹操身邊謀士如云而不用,卻啟用蔣干,說明他在才智之士群體智慧的發揮上已經處于下風,既不如今天的孫、劉,也不如他自己的昨天。他面對蔣干的毛遂自薦而同意他去游說周瑜,說明他自恃強大,已經低估了對手的能力與意志。
曹操的第二次失誤是草率地斬了蔡瑁、張允。這雖說是啟用蔣干之錯誤的繼續,但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像以前那樣征求一下謀士的意見,就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曹操的第三次失誤是聽從了龐統的“連環計”,這又是誤斬蔡瑁、張允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他在沒有征求謀士們意見的情況下,欣然采納了初次見面的龐統的連環計。“曹操下席而謝曰:‘非先生良謀,安能破東吳耶!’”這固然表現了龐統的智高一籌,但也是曹操此時因驕傲而智商處于最低點所致。曹操智囊團中并非無人看到連環計所帶來的問題,程昱就明確指出:“船皆連鎖,固是平穩,但彼若用火攻,難以回避。不可不防。”這得到荀攸的贊同。二人皆是曹操智囊團中的佼佼者,他們此處的高見無疑是正確的,但此時曹操的心態已經使之不再虛心聽取謀士們的見解,而是居高臨下地教訓他們:“方今隆冬之際,但有西風北風,安有東風南風耶?吾居于西北之上,彼兵皆在南岸,彼若用火,是燒自己之兵也,吾何懼哉?若是十月小春之時,吾早已提備矣。”此時謀士們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官渡之戰時的各逞才智,暢所欲言,而是以崇拜的心態仰視曹操。這使他們不再堅持正確的意見,而是心悅誠服地拍曹操馬屁:“丞相高見,眾人不及。”
曹操在失敗逃回南郡后,“忽仰天大慟”,曰:“吾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眾謀士皆默然自慚”。毛宗崗在第五十回總批中評曹操的“哭郭嘉之哭,所以愧眾謀士也”,是以哭“作梃杖用”[3]。站在眾謀士的立場看,曹操的責備是苛責,因為程昱與荀攸已經如前述那樣提醒曹操了。但立足曹操的角度說,作為謀士,只是提醒遠遠不夠,必須堅持自己正確的意見,甚至敢于犯顏直諫,能夠說服君主接受自己的看法。在曹操眼里,只有郭嘉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他此時由衷懷念郭嘉。
在作者筆下,蜀漢集團的才智結構特色是:諸葛亮就是才智之士的代表,就是智慧的化身。劉備對諸葛亮是言聽計從,若有不從時,則只能是失敗,彝陵之戰的大敗虧輸就是證明。在全書中,劉備對諸葛亮的總體態度是言聽計從,敬如師長,當此之時諸葛亮就有拍板權,但劉備也有收回拍板權的時候,這時諸葛亮就無可奈何。可見,諸葛亮的拍板權是劉備賦予的,既然可以權力下放,當然也就可以隨時收回,這就是封建專制體制的特點。在劉備執意伐吳的問題上,羅貫中將其罩上為關羽報仇的道德化光環,從而予以肯定。學界也往往受羅貫中主觀命意的左右而從忠義道德的角度評價之。其實,羅貫中在道德層面褒揚劉備的同時,作為一個軍事家,他也對劉備不聽諸葛亮的勸諫而導致軍事失敗扼腕嘆息不已。因此,在這個關乎蜀漢興亡的重大問題上,羅貫中濃墨重彩地鋪敘了眾人反復勸諫的情節。先是有老將趙云的勸諫,其“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愿以天下為重”等觀點,公私分明,擲地有聲,惜劉備不聽。劉備對此的回答是:“朕不為弟報仇,雖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這是為論者經常引用的贊美劉備伐吳之舉的根據,但從理性上看,還是趙云的見解立足點高,經得住推敲。然后有諸葛亮的“苦諫數次,只是不聽”。接著又有諸葛亮率領百官“入教場諫去”。這是以諸葛亮與百官為一方,以劉備、張飛為一方的對峙,其是非曲直不辨自明。劉備也認識到這一點,因此,“先主見孔明苦諫,心中稍回”。事情至此已經出現了轉機,但由于張飛的哭訴與鼓動,劉備出兵伐吳之意遂決。之后又有學士秦宓的面奏,劉備大怒,“叱武士推出斬之”。此時,秦宓的表現體現出士人君子的錚錚鐵骨與凜然正氣:“宓面不改色,回顧先主而笑曰:‘臣死無恨,但可惜新創之業,又將顛覆耳!’”最后還有諸葛亮的“上表救秦宓”,其表中懇切言道:“愿陛下納秦宓金石之言,以養士卒之力,別作良圖,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這說明以諸葛亮、秦宓為代表的整個士人群體的意見完全一致,且三致意焉。可惜此時已即皇帝位的劉備,不再對諸葛亮言聽計從了,“先主看畢,擲表于地曰:‘朕意已決,無得再諫!’”充分行使了皇帝無法無天、一言九鼎的霸權。地位如此之高的士人代表諸葛亮也只能望洋興嘆,無可奈何了。作者雖然不惜筆墨鋪敘至此,但意猶未盡,在劉備出兵之后,又意味深長地寫上一筆:“大小官僚,皆隨孔明送十里方回。孔明回至成都,怏怏不樂,顧謂眾官曰:‘法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也。’”在這個假設性的道白中,有著豐富的潛臺詞:有對劉備不納其諫的遺憾心理,有對法正的追念,也有自己不如法正的失落感。此語源自《三國志·蜀書·法正傳》,原文為:“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4]羅貫中舍去了后一句,按陳壽的原意,是兩層假設:一是可以制止劉備的伐吳行為,此乃上策;即使伐吳,有法正為軍師,也不至于失敗。我們循著陳壽的思路分析,實際上作品揭示出蜀漢才智之士不足的嚴重問題,起碼與曹魏集團相比是這樣。當年官渡之戰,曹操可以率領郭嘉等一大批謀士到前線的同時,還可以留荀彧守許昌,首尾兼顧。可劉備出兵伐吳,諸葛亮必須留守成都,因為還有曹魏這個大敵需要防備,他分身無術,結果劉備身邊就沒有了可以防止失敗的可與諸葛亮媲美的如法正那樣的軍師了。可以設想,若諸葛亮隨軍前往,劉備肯定不會失敗。敵方統帥陸遜的話就是最好的證明:“吾這條計,但瞞不過諸葛亮耳。天幸此人不在,使我成大功也。”
文本中蜀方的描寫更明確地說明了這一點:因為諸葛亮不在劉備身邊,又無人可以代替,于是馬良提出:“近聞諸葛丞相在東川點看各處隘口,恐魏兵入寇。陛下何不將各營移居之地,畫成圖本,問于丞相?”這說明了諸葛亮不能隨行的原因所在。而劉備所言:“朕亦頗知兵法,何必又問丞相?”看出他此時已經今非昔比,驕傲自大到自視可以不必請教諸葛亮的程度了。在馬良的堅持下,劉備只好同意讓他“自去各營,畫成四至八道圖本,親到東川去問丞相。如有不便,可急來報知。”當諸葛亮看到圖本時,“拍案叫苦曰:‘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可斬此人!’”馬良曰:“皆主上自為,非他人之謀。”可見問題的嚴重程度,也可知劉備自以為“知兵法”的實際水平。諸葛亮既一語中的地指出問題所在,又明確提出解決辦法,但當馬良趕回時,“見大軍已敗,懊悔不及,將孔明之言,奏知先主。先主嘆曰:‘朕早聽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敗!今有何面目復回成都見群臣乎!’”劉備的悔過認錯,說明他還是明主,表明羅貫中也認為他當時一意孤行地伐吳是錯誤的決定。這也證明若諸葛亮在前線,失敗完全可以避免;若法正隨劉備出征,也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若龐統還在,隨劉備伐吳,也可以起到法正的作用。而法正、龐統已死,無人可替代,則蜀漢乏才的問題也就昭然若揭了。
由此再拓展開去思考,當時取西川,若龐統不死,諸葛亮可以守荊州,荊州必不失;荊州不失,關羽不死,劉備也不會有復仇伐吳之舉。而諸葛亮離荊州到西川前線,關羽身邊竟然沒有軍師相助,這也可以進一步證明蜀漢才智之士的缺乏。
彝陵之戰對劉備集團的打擊非同小可,故諸葛亮曰:“漢朝氣數休矣!”此戰將蜀漢多年積累的精銳喪失殆盡,不僅劉備因此致病而死,即使以后諸葛亮六出祁山,也再無此等精銳之師矣。此戰與曹操在赤壁的情形相似,皆是進攻型戰役,皆是擁有優勢兵力,皆是主帥剛愎自用、不可一世,皆是輸在火攻上,皆是犯了兵法上的低級錯誤。從道德層面看,作者仍然堅持“擁劉反曹”的總體傾向,曹操敗后責備眾謀士,而劉備則愧悔自責,甚至對投降曹魏的黃權仍然給予理解:“是朕負權,非權負朕也。”且保護其家屬,“仍給祿米以養之”。作者意在以此證明:劉備敗中仍不失仁君本色。
若從致敗原因的層面剖析之,學界一般將其歸于驕兵必敗的原因,這固然不錯,但問題并非如此簡單,筆者在此想強調的是,曹操敗于赤壁與劉備敗于彝陵,形異而質同,其相同點皆在于:士人群體的才智未能充分發揮出來,士人群體的正確意見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最高決策者一言堂、一意孤行、剛愎自用,從而導致大敗虧輸。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源,集團領袖與士人群體均有責任,不能以偏概全。
1.從集團領袖角度分析,一系列勝利的取得,無數次正確決策的證明,使其自信心大增,自以為高明的程度超過身邊所有人,自己會永遠正確,因此,不屑于聽取別人的意見,無論其有無可取之處。這還不僅僅是驕傲,其中還有心理方面的問題,有人性方面的問題,有客觀形勢方面的影響。曹操關于火攻與風向關系的分析,就不能僅僅歸于他的驕傲,還說明他深通天文氣象,知識淵博。問題在于沒有論證萬一有東南風怎么辦?而東南風真正刮起來后,他也沒有按照謀士的提醒采取必要的手段防備火攻。此外,他又輕信黃蓋的詐降,沒有考慮一旦是詐降該怎樣應對,這就給了東吳火船靠近曹營的機會。如果還如官渡之戰時那樣,曹操召集謀士們認真討論,各抒己見,擇優采納,這些漏洞都是可以彌補的。
劉備移兵“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澗”也是客觀形勢所迫,而不僅僅是驕傲的問題。試想連曹丕都能看到“包原隰險阻屯兵者,此兵法之大忌也”。劉備何嘗會不知?曹丕由此斷言“劉玄德不曉兵法”,其實是妄下斷語。劉備的軍事水平雖然不如曹操,但起碼也是強于曹丕的。劉備其實是迫于當時客觀環境而沒有辦法,他“見吳軍不出,心中焦躁”。先鋒馮習又奏曰:“即今天氣炎熱,軍屯于赤火之中,取水深為不便。”因此,他是想“移營就涼”,“待過夏到秋,并力進兵”。問題的關鍵是,劉備也犯了和曹操同樣的錯誤,他就沒有想到,如果陸遜用火攻,應該怎樣應對?馬良其實已經提醒了劉備:“陸遜深有謀略。今陛下遠來攻戰,自春歷夏;彼之不出,欲待我軍之變也。愿陛下察之。”可劉備卻認為:“彼有何謀?但怯敵耳。向者數敗,今安敢再出!”他連勝十余陣的戰績,已經使他形成了吳兵怯敵的思維定勢。這種思維也不能僅僅歸于驕傲,因為有“先主威聲大震,江南之人盡皆膽裂,日夜號哭”的戰場事實背景為依托,這就與一般的驕傲不可同日而語。這種思維定勢使他不肯循著馬良的思路再深入一層思考問題。這里,作者實際上是以馬良作為士人群體的代表發言的,雖然他沒有諸葛亮、法正、龐統那樣的軍事才能,但他還是頭腦清醒的,能夠從另一個方面思考問題,起碼是把應該警惕的問題提出來供劉備思考。對于陸遜這個人的評價,馬良就與劉備大相徑庭。馬良認為:“遜雖東吳一書生,然年幼多才,深有謀略;前襲荊州,皆系此人之詭計。”又以有赤壁戰績的周瑜為比:“陸遜之才,不亞周郎,未可輕敵。”而劉備則輕視陸遜:“朕用兵老矣,豈反不如一黃口孺子耶!”黃權也是正確意見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勸諫劉備曰:“水軍沿江而下,進則易,退則難。臣愿為前驅。陛下宜在后陣,庶萬無一失。”這是由進及退的辯證思考,是深入一層的高見。而劉備的思維焦點在于:“吳賊膽落,朕長驅大進,有何礙乎?”可見,他只想進而未思退。作者還特地加上一句:“眾官苦諫,先主不從。”這就強調指出,不是沒有正確意見,關鍵是拍板者劉備未能采納,讓才智者的智慧付諸東流,未能產生應有的防患于未然的實際效果。
2.從才智之士的角度分析,其群體的心態也發生了微妙變化,隨著集團領袖自信心的增強,才智之士的自信心則相對弱化了,他們更多地是相信集團領袖個人才智的過人,多了崇拜心理。心理的變化自然帶來行為的改變,原來可以提的意見,現在不敢提了;原來自以為正確的意見,現在把握不準了;原來敢于堅持的意見,現在是點到為止,不敢再堅持了。當曹操分析完火攻與風向的關系后,謀士們是什么表現呢?“諸將皆拜伏曰:‘丞相高見,眾人不及。’”這里當然包括曾經質疑連環計的程昱、荀攸在內,他們二人也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正確意見。又如,劉備移營時設下伏兵之計,“文武皆賀曰:‘陛下神機妙算,諸臣不及也!’”“神機妙算”本來是稱頌諸葛亮的評價,現在移之評價劉備,顯然是過譽之詞。由此可管窺蜀漢集團群體此時對劉備的崇拜心理。
凡此可見,集團領袖與才智之士的心態行為、智慧發揮是相互影響、此消彼長的辯證關系,必須綜合起來整體觀照,方能切中肯綮。在這種辯證關系中,起主導作用的還是集團領袖,士人群體的意見再好,統治者就是不聽,他們也沒有辦法。曹操集團是作者否定的方面,固然不用說,即使是作者歌頌的劉備集團,也是如此。如果說在是否伐吳問題上還有一個報仇的“義”為動力,那么伐吳期間這樣的情況還是時有發生。劉備否定了黃權的正確意見后,“眾官苦諫,先主不從”,還得按照劉備的錯誤意見去執行。這就是封建專制政體的痼疾,相比于君王,士人群體始終處于弱勢的地位。在這個體制中,諸葛亮作為士人的代表,所能行使的權力是最大的了,已經寄寓了羅貫中為代表的封建士子的從政理想,但還是受到很大的甚至可說是根本性的制約與束縛。只有打破甚至廢除封建專制政體方能最后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羅貫中的思維還達不到這個層面,但他能夠形象地提出這個問題,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立足于當代文化角度,研究者就應該不僅僅指出這個弊端,還要提出解決的辦法,即打破封建專制政體的束縛,消除其封建性的影響,建構充分發揮士林群體才智的新模式和新體制。
通過以上比較可見,若跳出“擁劉反曹”的思維定式,若超越道德決定論而從才智層面思考問題,若立足當代文化建構與人才作用發揮的優化等層面重新審視,還是可以從《三國演義》蜀漢與曹魏的人才建構模式比較中悟出一些道理,得到某些啟迪。
第一,從蜀漢與曹魏失敗戰役的異中之同看,一個集團、民族、國家的興盛衰亡,士人群體的合作狀態是決定因素之一。若能出于公心,各盡所長,協力互補,便可共建功業,創造輝煌;若勾心斗角,忌才內耗,那就難免唇亡齒寒,同歸于盡。
第二,從個體才智形象的重用程度說,得才固然難,用才則更難。劉備對諸葛亮不僅能夠“賢亮”,而且能夠“盡亮”,達到了最優化形態,這固然應該充分肯定、借鑒并且發揚光大之,但從群體文士才智發揮的層面看,曹魏也有優于蜀漢之處,也應該實事求是地評價,也值得總結與吸取,而不能因為“擁劉反曹”而以德掩才、以人廢言、以偏概全。
第三,從蜀漢與曹魏用才模式的優劣角度言之,從集團、民族、國家的長遠利益觀照,眾花齊放要優于雙花并放,更優于一花獨放。才智超群絕倫者如諸葛亮的一花獨放,固然也可以帶來一定時段的興旺發達,但一個人的才能畢竟有限,隨著一花的凋零,必然會出現人才接續的問題,而百花齊放則可優化人才結構和梯隊建構形態,可汲取民族精英的群體智慧,可防止一人之見的偏頗,可避免因一人的存亡、失誤引發災難性的后果。
第四,從當代文化建構的層面言之,應該汲取蜀漢與曹魏用才模式的各自長處,因人而異,揚長避短,靈活運用。領導者若在自己不如部下的領域,就應該采取劉備用人模式,將其權力下放于專家手中,讓他們全權決定之。在軍事領域,劉備不能稱為專家,諸葛亮則當之無愧,所以劉備對所有軍事問題全部交給諸葛亮決定,這是其勝利的保證。領導者如也是專家,在自己熟悉的領域里決策,那就可以采取曹操用人模式,先充分發揮群體的智慧,充分聽取專家的意見,然后擇善而從。曹操在軍事方面遠遠強于劉備,與手下謀士相比也是佼佼者,所以他能夠辨別何者意見為優而選取最佳方案。可見,若綜合劉備與曹操兩個集團用人的長處,今人則可從中獲益良多。
第五,從《三國演義》用才模式的影響角度言之,劉備的用才模式對《水滸傳》的影響更大。宋江重用吳用與劉備重用諸葛亮的模式,如出一轍。宋江率軍打仗,對吳用也是言聽計從,因為有吳用在則勝,無吳用在則敗,“三打祝家莊”就是典型的例證。《水滸傳》在才智發揮上,基本也是吳用一枝獨秀,雖然說還有入云龍公孫勝與吳用同為“掌管機密軍師”,還有神機軍師朱武擔任“一同參贊軍務頭領”,但均無法與吳用抗衡,沒有形成三足鼎立的態勢,二人出謀劃策十分有限。這樣一來,《水滸傳》在表現才智之士方面,就不如《三國演義》“智足相衡”,“機權往來,變化若神”[5],這自然不能不影響其藝術魅力。
[1]廿二史札記校證[M].[清]趙翼,撰.王樹民,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13:148.
[2][元]羅貫中.三國志通俗演義[M].汪原放,標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5.
[3]三國演義會評本[M].陳曦鐘,宋祥瑞,魯玉川,輯校.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623.
[4][晉]陳壽.三國志[M].[宋]裴松之,注.北京:中華書局,1959:962.
[5][明]李贄.三國志敘[M]//朱一玄,等.三國演義資料匯編.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3:276.
〔責任編輯:曹金鐘〕
I207.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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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8-0186-07
2015-05-28
關四平(1953-),男,黑龍江綏化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文學博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