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雷
有錢,任性。古今皆同。《世說新語·汰侈》記載了很多任性的有錢人。石崇與王愷兩土豪比著可勁兒糟蹋東西,你用飴糖洗鍋,我就用蠟燭當柴;你用絲綢占地,我就用錦緞鋪路,怎么暴殄天物怎么來。石崇宴客,常使美人勸酒,賓客不飲,便將美人殺頭,可謂是有任性無人性,已經徹底突破人類的最基本底線了。
歷史上,任性并非有錢人的專利,比如老子,沒生下來之前就很任性,足足在他媽肚子里呆了九九八十一年才呱呱墜地,據說生下來時須發皆白,所以人稱“老子”。 孔子也任性,周游列國,大道不行,惶惶如喪家之犬,還要一路向北,追尋夢想,還不夠任性嗎?
最悲涼的任性莫過于忠臣的死諫了。常言道,“文死諫,武死戰”,很多文臣便死在這句話上。三國時,劉備入川,劉璋欲出迎,黃權、李恢先后諫言不可,皆被斥退。劉璋出城門,又有王累用繩索將自己倒吊于城門之上,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就自斷繩索,撞死于地。可惜這樣的死諫,還是沒有引起領導的重視,王累慘烈自戕。后人有詩嘆曰:“倒掛城門捧諫章,拼將一死報劉璋。黃權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這樣的任性,讓人唏噓。
武將中,岳飛的任性無可匹敵。他完全無視新領導與金國作戰點到即止的暗示,任性地一再抗命,12道金牌使他成為歷史上獲獎最多的運動員,卻遭到了終身禁賽的處罰。最終一代名將沒有醉臥沙場,卻慘死在風波亭里。有人天真的以為,岳飛死在秦檜之手,其實若沒有皇帝的首肯和默許,誰能夠動得了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一個滿心收拾舊河山的人,哪里懂得琢磨人的重要!琢磨人比琢磨事兒重要,這不僅是岳飛的悲哀,更是整個民族的悲哀。
史官任性也瘋狂。《左傳》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春秋時期,齊大夫崔杼弒君,大史官寫下“崔杼弒其君”,崔杼將其殺了,史官的兩個弟弟也是史官,秉筆直書,接連被殺。最小的弟弟站出來,繼續書寫。崔杼無奈,放了他。一個南方的史官,聽說齊國史官接連被殺,擔心歷史被篡改,拿著筆墨竹簡,星夜兼程趕往齊國,后聽說歷史被如實記錄才返回。
本來與己無關,卻偏要迎上前去直面生死,這樣的任性多有血性。聯想到另一位任性的古人,譚嗣同變法失敗后本來可以逃掉的,卻任性留了下來,喋血菜市口,口呼:“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快于意者虧于行,甘于心者傷于性”,對于個人來說,任性有害,但對于歷史來說,正是因了那些不識時務者的任性,方得在泥濘中趟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