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劇兩星”時代的電視劇市場新局

覃柳笛

2015年1月1日起，廣電總局“一劇兩星”政策正式生效。原本可由四家衛視綜合頻道在每晚黃金時段聯播的電視劇，改成了只能兩家聯播;在播放數量上，電視劇在黃金時段的播出集數，由原本允許三集聯播改為不得超過兩集。

近期，《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采訪多位業內人士，他們普遍認為，“一劇兩星”增強了市場的復雜性，要求創作者具備更強的應變能力;電視劇成本整體性的降低，對影視從業者的創意能力要求大大增強，比如導演要有改爛劇本的能力。

同時，他們也肯定，從長遠來看，“一劇兩星”有助于電視劇產業由粗放式經營向精細化經營轉變。其中，提前產業布局的一線衛視，所受沖擊就比二三線衛視要小得多。比如，湖南衛視就已經在不斷嘗試定制劇、自制劇，增強自身造血能力。頭條傳媒資深娛樂營銷人唐海威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為拓寬電視劇收益渠道，未來衍生產品將成為巨大市場，“就像迪士尼，所有動畫片都是為了它的衍生產品”。

電視劇市場已在悄然發生變化。

網絡小說改編成風

“一劇兩星”政策的出臺增加了電視劇制播風險，使得電視劇投資更為謹慎。著名編劇汪海林對《瞭望東方周刊》表達自己的困惑：“很多影視公司看重的往往是一個好項目，而非一個好劇本。高希希直接拿著劇本去找投資，可能都不行，只有在網絡上紅了以后，投資人有了投資信心，才確立這個項目。網絡提供了一個展示創意的平臺，網絡文學被放在了櫥窗里。”

著名劇評人李星文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網絡小說已經成為電視劇選材最重要的資源庫”。熱門網絡小說具有堅實的讀者基礎，大大降低了電視劇投資風險。小說讀者不僅能很大程度上轉換為電視觀眾，更能在電視劇立項、選角、改編等環節與制片方進行互動，從而引發熱烈討論，甚至帶來電視劇未播先熱的局面。

但不少業內人士對此表示憂慮。熱門網絡小說的走紅原因多元，質量良莠不齊;在文學造詣，特別是人物設計、寫作技巧、整體架構和思想深度上，與專業編劇存在很大差距。

“辦公室題材的網絡小說和亦舒這樣的作家的作品差距比較大;武俠小說也就是以前《今古傳奇》的水平;情感類的小說，也就是加長了的《知音》而已。”汪海林說，“在網絡文學技藝水平不高的情況下，卻成為主要的項目來源，是有一定問題的。”

網絡小說受眾的先天局限性，也是業內人士憂慮的原因。“網絡小說畢竟還只是代表網民的趣味，或者說年輕觀眾趣味，只是電視劇產業格局的一極。那些厚重的劇目，在網絡小說的視野中反映不出來。”李星文說。

汪海林認為，影視公司依賴網絡小說改編，反映出其缺乏原創開發能力，“事實上，網絡小說必須經過專業編劇的改造，因為網絡小說的故事性遠遠無法滿足電視劇觀眾的需求。”

演員片酬降不降

電視劇播放平臺的限制也對電視劇的制作成本提出了新要求，將迫使制作機構開源節流，降低電視劇生產成本。最受人關注的是，“一劇兩星”政策的施行會不會使演員片酬下降？

受訪的業內人士對此多持觀望態度，認為一線明星降薪可能性不大，而二三線演員的片酬將受到擠壓。“目前有6000多家制作電視劇的影視公司，真正有票房影響力的演員不過男30人，女30人，你不找，別人會去找。”創作了《花紅花火》的知名編劇海飛告訴本刊記者，“大牌演員降薪的可能性一點都沒有。”

海飛透露，由于國內電視劇市場嚴重依賴明星，一線明星屬于稀缺資源，僧多粥少，因此“基本上很難靠政策來限制明星的片酬，電視臺還是看重大腕，會高價買劇”。

另一方面，汪海林對本刊記者分析，二三線演員對收視不具有決定性影響力，可替代性強，因而片酬將受擠壓。

此外，人氣偶像片酬虛高也使得制片方大為頭疼。資深監制、導演高先明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網絡炒作”對新生代演員起到了揠苗助長的作用，間接抬高了演員市場價。

他認為，人氣偶像背靠網絡數據，數據源自年輕群體，在代表性上存在偏差，并不能有效覆蓋電視劇的全體受眾，也反映不出演員的真實收視號召力。“以前一個演員的走紅要靠多部作品積累，但現在往往一炮而紅，每日更新的網絡數據把某一部分演員抬得太高，造成人氣的假象。”

這種情況下，啟用物美價廉的新人似乎成了制片方不錯的選擇。2014年下半年播出的105集現代都市愛情劇《因為愛情有奇跡》采取了零大牌陣容，甚至啟用了路晨、彭冠英等新人擔任重要角色。該劇湖南衛視播出后多次拿下城市網和全國網的收視冠軍，導演高先明對此表示，“我個人覺得只要劇本完善，并且有好的平臺，對演員知名度的要求其實可以放低，找到合適的演員就可以了。”

抗戰雷劇會少嗎

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業內預測，2015年抗日劇將只增不減。“政策風向比較多變的情況下，抗戰劇是比較穩妥的一個劇種了。”李星文對本刊記者說。

作為生產量較大的電視劇題材，抗戰劇近年來頗受爭議。事實上，從2012年起，諸多抗戰題材電視劇因為制作粗糙、邏輯混亂、情節明顯不合常理等原因，多被稱為抗戰“雷劇”。

“雷劇”的風行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高質量電視劇的生存空間。“前些年雷劇、神劇大規模上馬，使得有思想、高水平、相對嚴肅的電視劇受到了抑制。”李星文說。

在徐紀周看來，像《北平無戰事》這樣的劇生產越來越難，“頭幾年每年都會出，好的年頭甚至有兩三部，現在幾年出一部挺悲哀的，市場化壓得大家抬不起頭來。”

“去年文藝座談會之后，我們其實是高興的，因為沒必要寫這樣的雷劇了。”海飛說。不少業內人士對本刊表示看衰“雷劇”，一方面政府已經開始對“雷劇”進行行政干預，特別是2014年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釋放出明確的政策信號;另一方面市場也對電視劇質量提出了比以往更高的要求。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影視行業浮躁之風盛行，“制作公司從前不愿意花大量的錢投入到前期創作，因為不做好，沒有關系。”海飛說。但是，“制片方現在已經認識到了市場的改變，‘雷劇有可能血本無歸。”汪海林說。

而曾拍攝《永不磨滅的番號》的導演徐紀周則告訴本刊記者，“從我多年拍攝抗戰類型電視劇的經驗來看，觀眾看這類題材，不少人要的是釋放壓力，所以要有高密度情節、喜劇元素。”2015年，他的一部抗日題材新劇《秀才遇上兵》將播出，該劇依然走“最穩妥的”喜劇路線。

抗戰劇如何兼具藝術性和市場性，成了擺在制作方面前的一大難題。“目前影視市場處于觀望狀態。市場口味要往回掰，還需要一個過程。大家還沒有找到真正的平衡點。”徐紀周說。

電視臺如何轉型

據業內人士分析，“一劇兩星”政策將刺激各大衛視在行業上游的布局。對電視臺而言，打造定制劇，走獨播路線，臺網聯動，擴展衍生品產業鏈，都是改革的舉措。

“一劇兩星”政策會直接逼高電視臺的電視劇采購成本，對二三線電視臺產生較大沖擊。以往在“4+X”環境下，二三線衛視本可結盟獲取優質劇資源，“一劇兩星”政策的出臺，無疑打破了二三線衛視“聯盟抗敵”的局勢，前景有待觀察。

在一線衛視陣營，據了解，除湖南衛視外，2015年浙江衛視、北京衛視等也將加入定制劇的行列。定制劇的優勢在于供需的有效對接，各平臺在電視劇制作前期就能精確瞄準觀眾的需求。

“未來每個衛視都有自己的細分市場，青春偶像劇看湖南臺，家庭倫理劇看東方衛視，歷史正劇看北京衛視，戰爭劇看安徽臺……”頭條傳媒資深娛樂營銷人唐海威告訴本刊記者。

除了為觀眾定制外，定制劇還能為廣告定制。“定制的核心是精準，從廣告投放的角度，電視臺也會細分市場。比如說泡泡糖、酸奶適合湖南衛視平臺播放，老年保健肯定不會投到湖南衛視。”唐海威說。

而自制劇的優點在成本較低、可控性較高。山東衛視影視集團總經理閆愛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自制劇有利于電視臺選擇更適合自身定位的電視劇題材，并主導主創的選擇、劇的走向。”

自制劇的另一優點在于，可作為電視臺的資產，幫助電視臺搭建自己的片庫。“有可能再過幾年后，電視臺大部分劇自制，自己投資，自己控制版權。”導演高先明預測。

電視劇營銷也變得越來越重要。唐海威介紹說，以往很多電視劇連開播發布會都沒有，從2014年開始，很多影視制作公司意識到，在籌拍階段就應該讓宣傳營銷介入，“營銷機構要全程跟進，拍攝階段就要為發行做準備，讓電視臺、媒體和用戶關注你，同時讓商業客戶、廣告植入關注你。”

建立自己的視頻網站進行“臺網聯動”，也是電視臺轉型的一大方向。電視臺不再將電視劇分銷給各大視頻網站，而是在自己的網站上獨播，進而培養自己的用戶群。如湖南電視臺已經開始將部分電視劇和綜藝節目放在“芒果TV”上獨播。

中國電視觀眾正在經歷更新換代，“以后甚至有這樣一種可能，電視臺發展成以視頻網站為主、電視臺為輔，渠道徹底轉變。”海飛說。

“一劇兩星”也促使電視臺將眼光投向衍生品市場，現在已有電視臺開始嘗試衍生品與電視劇的無縫對接。“衍生品實質上是粉絲經濟，利潤空間巨大。把所有的衣服、鞋子裝到一個劇里面，通過這個劇帶動傳播效應、品牌效應，面對成千上萬用戶，上億元的收入都有可能。”唐海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