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的考察

○李寧 鄭杰

(1．大連外國語大學 漢學院，2．大連外國語大學 韓國語系，遼寧 大連 116044)

冷戰結束之后世界進入多極化格局，和平發展成為世界主題，如何在這樣的格局中發展自我、影響周邊，擴大國際話語權，塑造良好的國際形象，成為各國關注的重點，在這樣的思考下，各國都不約而同地發展各自文化軟實力。從2012全球軟實力排行榜來看①，美國因好戰首次被擠下榜首，而韓國“鳥叔”助陣韓國排名第11 位，中國則無緣前20 強，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文化資源，這些文化資源該怎樣轉化為軟實力，是當前一個重要的課題。本文以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為例，在分析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根本條件、前提條件、限制條件的基礎上，進行了對中國的反思。

一、文化軟實力理論

1． 軟實力概念的界定。美國著名學者、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院長約瑟夫·奈從硬實力的對立面來界定軟實力，他指出:“軟實力是指通過吸引力而非強制手段，讓他人自愿追求你所要的東西之能力”。之后，他主要從權力行使方式對其進行了解釋，即“不是通過威脅，使用軍事和經濟手段迫使他們改變立場，而可能是因為別的國家想追隨他，崇尚他的價值觀，學習他的榜樣，可望達到他所想達到的繁榮和開放的程度”或“使其他國家想要你所想要的結果——同化他人而不是脅迫他人。”

軟實力和硬實力作為權力的兩面，在潛在資源、權利方式、主要手段和政府政策等方面具有明顯區別，詳見下表。

主要手段 引誘、脅迫 制定議程、吸引政府政策 強制性外交 公共外交、文化外交

2．文化軟實力的界定。關于文化軟實力的界定，約瑟夫·奈指出:目前還不能將軟實力的資源全部概括出來，但是文化軟實力至少有三方面來源:對他國有吸引力的文化、在國內和國際上都能得到遵循的政治價值觀、被視為合法和享有道德權威的外交政策。［1］90

關于一個國家文化軟實力的判定標準主要有三個指標，文化資源、權利方式和權利效能，具體如下:

表2 文化軟實力的標準

表1 硬實力與軟實力的比較

綜上，我們探討了什么是軟實力，什么是文化軟實力及判定標準。下面，在這一概念基礎上，著重探討文化軟實力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流行文化軟實力。流行文化軟實力源自于流行文化，從流行文化轉化為軟實力的過程，我們稱為流行文化軟實力化。

二、流行文化與流行文化軟實力化

流行文化作為文化中的一部分，具有文化的基本特征，即“為社會創造意義的一系列價值觀和實踐的總和”［1］，同時流行文化也具備其自己獨特的個性，即“流行性”，具體體現為時間上的周期性和傳播的廣泛性。

流行文化作為一種軟實力資源，不一定能夠都產生吸引力，那么這些流行文化如何在一定條件下產生吸引力，并達到預期效果，也就是我們下面要談到的流行文化的軟實力化問題。

郭潔敏從文化資源方面，提出了文化軟實力化的三個主要條件:“其根本在于文化的先進性，本國的有效運用是其不可缺少的資本，強大的傳播和輻射能力是其重要保障。”［2］56-57這三個條件是從三個方面來分析文化資源軟實力化的條件，即文化資源本身、文化的傳播、文化主體的作用，下面我們以韓國為例從這三個方面來具體分析。

(一)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根本條件——具有豐富的流行文化

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根本條件當屬其豐富的文化資源，即豐富多樣的流行文化產品和這些流行文化產品中附帶的具有吸引力的文化內涵。

1．豐富多樣的流行文化產品。韓國出口的文化產品主要有電影、電視連續劇、動畫片、電子游戲軟件和音樂制品以及圖書出版物等。韓國影視劇當屬其主打產品，其題材多樣，融合東西方文化價值觀念，不斷地推陳出新，讓人目不暇接。在韓國影視劇的帶動下，其衍生產品熱銷，如影視中的電子產品、服飾、書籍、歌曲等。韓國的音樂也產生了強大的世界影響力，韓國“鳥叔”靠“騎馬舞”一曲走紅，受到了美國總統奧巴馬、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和前總統克林頓的接待，進一步擴大了世界影響力。韓國動漫產品已經享有較高的知名度，韓國動漫中可愛的卡通形象廣為流傳，如倒霉熊，流氓兔等。

2．具有吸引力的文化內涵。流行文化的文化內涵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這種文化要包含普世的情感與價值理念，這樣才能讓對方產生共鳴。韓劇之所以吸引人，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人們能從其內容中找到共鳴，如《大長今》的奮斗精神，《看了又看》中體現的家庭情感，《來自星星的你》中男女主人公的超越現實的浪漫愛情，這些情感與夢想，人性善惡以及時代社會問題，都承載著人類共有的情感、普世的價值和理念。

二是還要包含自己國家獨特的民族文化，這樣才能讓人產生新奇感，達到吸引人的目的。這些民族文化包括:神話、宗教、飲食、服飾、傳統禮儀、節日等等。比如:韓國的歷史劇《明成皇后》中，人們可以看到朝鮮古代建筑、飲食、服飾、宮廷制度等各方面的文化。韓國飲食也極具特色，如泡菜、烤肉、砂鍋等風靡全球，最近伴隨著《來自星星的你》走紅的“啤酒+炸雞”成為飲食新時尚。

(二)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前提條件——廣泛的傳播

流行文化的軟實力化不僅需要具有吸引力的文化資源，而且需要將這些資源傳播出去，讓資源的吸引力切實的發揮作用，因此，流行文化的廣泛傳播是軟實力化的前提條件。

韓國政府在流行文化的傳播方面堅持以市場為導向的原則，借助電視、互聯網、廣播、出版物等多種媒體廣泛傳播。數字數碼時代的到來，改變了以往傳播速度慢、范圍窄的特點，手機的更新換代、互聯網的迅速普及和發展、各種軟件的開發使信息的傳播更加迅速。而流行文化借助這樣的傳播途徑迅速普及開來。

韓國政府也不失時機地介入其中，其采取的系列措施對文化的傳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比如擴大運營海外的“韓國文化院”，使其變成韓國文化在海外的推廣基地。世宗學堂也是海外推廣韓國語言文化的重要基地之一。為了更廣泛的無障礙的傳播，韓國避免使用“韓流”，而采用“文化交流”等柔性詞匯，以防出現“反韓流”等負面效應。［3］

(三)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外部條件——主體的有效作為

韓國政府一方面在生產和傳播方面做足了努力，促使流行文化轉化為軟實力，另一方面將流行文化資源作為外交工具，將其與外交目標聯系起來，使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程度得到進一步發展。

韓國政府為了發展文化產業，采取了具體的措施，首先是制訂和施事相關的政策法規。如:《文化產業振興基本法》(1999)，《關于音像、錄像及游戲的法律》(2001)，《綜合廣播法》《電影振興法》《CONTENS 產業振興法》(2011)等等。其次，每任政府上臺時，都發表了旨在振興文化產業的中長期綜合計劃，以推動文化產業的穩步發展，如:“文化產業飛躍二十一”(2001 年)，“文化強國(C-KOREA)二零一零飛躍”(2005)，“CONTENS 產業振興基本計劃”(2011)等。其三，改革政府行政機構，保障相關政策法規的有效執行。如:1994 年在文化體育部增設文化產業局，1999 年在文化觀光部主持下組成了韓國文化產業振興委員會，2011 年在國務總理下屬部門設置了CONTENS 產業振興委員會，并在財政上加到了支持力度。［3］10

不僅如此，韓國歷屆政府都在法律制度建設方面，財政支援方面，投資政策方面，地方文化產業培育方面，制訂了具體的政策制度，給予了財政方面的大力投資和長遠規劃。

樸槿惠政府在扶持文化內容產業方面不遺余力。樸槿惠上臺伊始就將弘揚韓國文化作為國策之一。她提出“創造經濟”增長，即將風靡全球的韓國文化和韓國信息技術加以融合，成為韓國新的經濟增長點，認為這是實現經濟興國的重要途徑。

為了構建世界范圍內的“魅力韓國”，外交通商部和文化廣播公司簽訂了合作協議，兩部門在共享信息、人力、物力資源的基礎上，共同將韓國文化和價值理念推廣到世界范圍。協議中具體規定到，文化廣播的影響力將會被積極運用到公共外交領域。其次，為了支持韓流世界化，兩機關今后共同舉辦多樣的國際活動。最后，文化廣播的海外普及可以通過海外公館大力推進②。

在文化產業人才培養方面韓國政府是不遺余力的。不僅在高等院校設立了影視、游戲專業來培養高質量的專業人才，而且在民間也廣泛開辦各類型的正規的培訓機構。韓國各大電視臺也都擁有自己的制作團隊與造星工廠。韓國國內文化市場的競爭大大提升了文化人才的質量。同時，他們不僅培養本國人才，還敢于引進外來人員參與他們的文化活動，如，他們的很多作曲家來自挪威、德國等，男團組合成員中也不乏中國人的身影。

(四)韓國流行文化軟實力化的限制條件

1．韓國流行文化自身的限制。流行文化是一種速食文化，其快速的發展速度等決定了它的內容不會十分深刻而富有內涵，形式大于內容，流行文化主要以青少年為主，這成為其軟實力化過程中的限制因素。

而韓國跟中國相比，其可利用的文化資源遠遠不及我國，韓國能很好地意識到這一點，借鑒周邊國家文化，為我所用，這種多方借來的文化多是糅雜的，雖然他們經過了本土化和改良的過程，但是仍然難免膚淺，缺少了幾分原創的味道。

任何一種文化都是精髓和糟粕的并存，韓國流行文化也不例外。在文化軟實力化的過程中，美好的文化給人以正能量和吸引力，而那些低俗的文化內容會讓人產生抵制，乃至對這個國家和國民的形象產生厭惡。

韓國流行影視劇中不乏一些低俗的內容，如，宣揚色情、暴力等，而這些流行文化的接受對象又是青少年，對青年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形成和影響是非常不利的。此外我們也注意到，影視作品中存在一些貶低甚至侮辱中國人的內容，這些都會刺激到中國觀眾的民族情感，不利于兩國人民的親善友好。

2．來自韓國流行文化外部的限制。除了來自流行文化內部的限制之外，還有兩個方面的外在因素限制著流行文化的發展。其一是民族主義及歷史問題限制流行文化的發展，其二是流行文化遭到其他國家的挑戰。

民族主義和歷史問題方面，就中韓兩國而言，最為顯著的就是中韓圍繞高句麗歷史問題和申遺問題的紛爭。在這兩個問題激烈的時候，中國國內出現了明顯的反韓流傾向，中國人對韓國好感明顯下降，網絡上也出現了中韓網友的對罵，這些都嚴重影響了韓流在中國的傳播。

來自其他國家的挑戰方面，現在不僅韓國看到了流行文化這一軟實力的巨大威力，其他國家日本、中國等也都大力發展本國的文化產業，面對韓流的沖擊，中國政府決定為了發展本國的文化產業，對外國文化產品的進口設置了限制條件，例如，每年只能引進20 部外國電影，每個電視臺播放的外國節目不得超過總節目的15%，國內動畫片的播出不得少于動畫播放總數的60%等等。

三、對中國的反思

中國作為世界上的一個政治大國和第二大經濟體，在文化傳播和文化影響上還遠沒達到與之相匹配的地位。提高中國的軟實力，我們認為還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第一，培養文化主體創新意識，加大文化人才培養力度。

韓國文化產品之所以能夠連年創新高與他們能夠不斷更新換代有著很密切關系。縱觀我國的文化產品，人們把精力更多地放到了商業廣告方面，而忽視了產品本身的創意。

雖然中國在文化人才培養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工夫，但卻始終擺脫不了政治大環境的影響，所有的文化創作都需要符合政治大環境的要求，很多充滿創意的想法無從實現。我國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但是不能因循守舊，應該將東方古典文化和優秀的傳統觀念完美的保留下來的同時，結合西方先進的思維模式，在電影、動漫、文化傳統、服飾、歌曲、娛樂文化等各個領域創造出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

第二，政府層面上提高重視程度，加大支持力度，放寬對文化產業的限制。

中國政府雖然也已經意識到了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性，也提出了一些口號和相關政策措施，但重視程度仍然不夠，并沒有提到國策的高度上來，而僅僅停留在文化產業建設的層面上。

政府應該拿出支持經濟產業建設的力度支持文化產業的發展，尤其財政方面應該給予更大力度的支持，民間企業和非政府組織等團體力量有限，要想短期內做出成績離不開國家大力的投入。國家對文化產業的財政支持不僅在教育領域，應該向韓國一樣，擴展到影視、音樂、媒體等領域。

第三，擴大國內外宣傳渠道，促進文化產品的廣泛傳播。

我國在文化產品的宣傳方面仍有很多可挖掘的余地，我們應該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媒體資源，包括廣播、電視、網絡、出版物等，快速高效地普及中國文化產品，大力拓寬宣傳渠道，增加宣傳力度和廣度，增強影響力。韓國政府動用了使領館作為前沿陣地，以其影視音樂作為首發武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與此相比，我們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第四，最大限度地克服不利因素，揚長避短。不可否認，目前我國軟實力發展存在著許多制約因素，包括居民文化消費需求實現程度較低、文化市場發育不成熟、文化發展不平衡、文化管理體制和機制制約文化發展等等，要改變這一發展現狀，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克服這些制約因素不僅需要國家主導，而且需要個人、企業、非政府組織等多方面共同參與、配合和共同努力。

【注釋】

①全球軟實力十強分別是:英國、美國、德國、法國、瑞典、日本、丹麥、瑞士、澳大利亞、加拿大。

②韓國外交通商部記者招待會轉錄稿。

［1］約瑟夫·奈． 軟實力再思索［J］． 國外社會科學，2006(4)．

［2］郭潔敏．論軟實力的基礎、條件及其運用準則——兼與陳玉聃先生商榷［J］．現代國際關系，2006(3)．

［3］李春虎，李鐘洙．韓國文化產業政策探析［M］． 出版社，2014．

［4］陳艷平，盛輝．從韓國文化立國戰略看國家軟實力的提升［J］．人民論壇，2014(11)．

［5］李智．文化外交——一種傳播學的解讀［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劉德定． 當代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M］． 人民出版社，2013．

［7］孫承．日本軟實力研究［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

［8］童世駿．文化軟實力［M］．重慶出版社，2008．

［10］俞新天．掌握國際關系密鑰:文化、軟實力與中國對外戰略［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