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知覺中的適應現象*

(遼寧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大連 116029)

1 引言

Addams(1834)描述觀看瀑布的場景,寫到長時間注視瀑布后,將視線移向周圍巖石,會發現巖石向上運動。類似的現象在生活中很常見。例如,長期生活在校園中的人,每逢假期學生離校后,會覺得校園突然變得過于安靜,顯得冷清。這些現象都屬于感知覺適應現象,即由于刺激物持續作用于人的感覺系統,從而引起了感受性的變化,人的感知系統會對隨后呈現的刺激重新校正。感知覺適應現象通常表現為,當適應了的環境發生改變時,人們會尤為敏感,甚至過度敏感。

視覺適應(Visual adaptation)是一種通過視覺系統改變其操作屬性,從而對環境的改變做出反應的過程,其結果稱之為視覺后效(Clifford et al.,2007)。視覺適應的一種理解是,對感知隨后呈現的視覺信息出現偏差(Yang,Shen,Chen,&Fang,2011)。另一種理解是視覺系統敏感性的變化,視覺適應的一個主要功能是通過校正編碼機制來優化動態范圍內有限的神經元對視覺刺激的編碼(Clifford,Wenderoth,&Spehar,2000;Rhodes,Maloney,Turner,&Ewing,2007),其優化的結果是視覺系統能夠更好的維持對環境的鑒別力(Yang et al.,2011)。

多年來,研究者經過大量研究,發現除運動后效(如瀑布錯覺)外,還存在光柵朝向后效(Gibson&Radner,1937)、立體深度后效(Taya,Sato,&Nakamizo,2005)等,這些都屬于視覺后效中的低水平后效(low-level aftereffects)。隨著研究的不斷推進,研究者逐漸將焦點轉向高水平后效(high-level aftereffects),如面孔知覺后效。

Webster和MacLin(1999)開啟了對面孔適應的研究,揭示了面孔扭曲后效(face distortion aftereffect,FDAE)。該實驗采用扭曲的面孔(擴張、收縮),通過適應扭曲面孔,判斷標準面孔(未收縮或擴張)是收縮還是擴張,結果發現對扭曲面孔(如收縮)適應后,對標準面孔的感知會偏向相反的方向(如擴張);但適應標準面孔后,不影響對扭曲面孔的識別。之后,Leopold,O'Toole,Vetter和 Blanz(2001)首次研究面孔身份后效(facial identity aftereffect)。該實驗計算出與檢測面孔結構特征相反的面孔(anti-face),通過適應相反的面孔,來判斷檢測面孔的身份,結果發現對檢測面孔的識別會遠離其相反的面孔,也就是促進了對檢測面孔身份的識別。接著,Webster,Kaping,Mizokami和Duhamel(2004)發現,不只存在面孔身份后效,在面孔的性別、種族和表情知覺中也存在類似的效應。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如果長期、頻繁的與一部分人打交道,可能就會對他們的面孔知覺適應,這個過程究竟如何發生、哪些因素影響了其產生、背后的機制如何,對這些問題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本文對面孔知覺中適應現象的實驗范式、相關發現、面孔各屬性間信息加工關系及其相關神經基礎進行述評,并展望該領域未來的研究方向。

2 實驗范式及其影響因素

2.1 面孔知覺適應范式

2.1.1 實驗流程

用于面孔適應現象研究的實驗流程通常包括兩個階段：適應階段和檢測階段。適應階段要求被試長時間將注意力維持在面孔圖片上;檢測階段會呈現另一張面孔圖片,要求被試對其進行反應。例如,Webster等人(2004)研究面孔性別適應,適應階段要求被試長時間注視一張女性面孔圖片,檢測階段呈現一張中性面孔圖片,要求被試判斷中性面孔的性別。該實驗范式形式上類似于啟動范式,都是先后呈現刺激,觀察被試對上一個刺激的感知覺如何影響到下一個刺激的感知覺。區別在于,啟動范式里第一個刺激呈現的時間一般比較短,多在500 ms以內,而適應范式里第一個刺激呈現時間多在1 s以上,甚至幾分鐘或更長。

啟動范式和適應范式模擬的都是人們加工信息流的過程,但相對于啟動研究,適應范式中一個試次所耗的時間更長,實驗控制會更難,所以適應現象研究的“效益”相對較低。然而,現實生活中信息流里的刺激被人們所注意的時間多數至少也以秒為單位,也就是說,適應現象在實際生活中可能更為普遍,因而值得深入研究。

2.1.2 反應任務及方式

以往對面孔知覺適應研究常用的實驗任務是二擇一的迫選法,即要求被試在檢測刺激呈現后,對檢測面孔刺激的某屬性做出定性判斷。比如,對面孔性別屬性的研究,被試的任務是在反應界面判斷檢測面孔是男性還是女性,或是在檢測面孔呈現后,反應界面同時呈現兩張面孔,選出與檢測面孔相近的一張。這種反應任務的設定比較粗糙,不夠自然和精細。Wincenciak,Dzhelyova,Perrett和Barraclough(2013)對迫選法進行了改進,采用 8點評定,對檢測面孔刺激的可信程度進行判斷,1代表最可信,8代表最不可信。類似的,D’Ascenzo,Tommasi和 Laeng(2014)在研究中采用線段法,即在反應界面給被試呈現一條不帶刻度的線段,標注線段的一邊代表男性,另一邊代表女性,要求被試憑對檢測面孔刺激的感覺,通過移動線段上的滑塊來評判其男性化或女性化程度。這類判斷方法比迫選法更自然、敏感性也更高,更能準確探測適應面孔后被試認知的改變,同時避免了采用迫選法時由于實驗材料中檢測面孔的重復而導致被試對某一面孔圖片按鍵反應的記憶,以及被試的定勢效應。

以上實驗任務設置的邏輯為：如果被試對適應階段的面孔某個維度屬性產生了知覺適應現象,那么在知覺加工檢測階段識別該面孔維度屬性時,會產生與適應階段面孔中該屬性特征反向的知覺加工錯覺。例如,Webster等人(2004)的研究表明,適應一張厭惡面孔后,被試更傾向于將檢測階段呈現的中性面孔(厭惡與驚訝的合成面孔)判斷為驚訝。

有研究認為,面孔適應會提高被試對面孔某些屬性變化的鑒別力。如,Yang等人(2011)在檢測階段給被試依次呈現兩張面孔圖片,被試的任務是對比前一張來判斷后一張更男性化還是女性化,通常結果是,比起未適應的條件,適應女性面孔后,被試對女性面孔的差別知覺閾限(discrimination thresholds)顯著下降,即對識別女性面孔信息變化更加敏感。該實驗任務的邏輯為：如果對面孔某個維度產生了適應現象,那么對此維度的差別知覺閾限就會降低,亦即提高對該面孔維度變化的鑒別力。

2.1.3 適應效應量的計算

適應效應量(aftereffect size)通常通過反應偏向程度來衡量,最直接的方法是計算前測與后測間的差異。Ellamil,Susskind和 Anderson(2008)先測量出適應之前被試對兩種表情的分類邊界(category boundaries),接著測量適應后的分類邊界,對比兩者間的差異,探明是否產生了表情適應效應。

Pell和Richards(2011)設置了控制組條件,用適應之后的主觀相等點(point of subjective equality,PSE)減去控制組的PSE。Lai,Oruc和Barton(2012)將檢測刺激與適應刺激判斷為相反的比率減去判斷為相同的比率(比如,適應老年面孔圖片后,將檢測面孔圖片判斷為青年的比率減去將其判斷為老年的比率),如果得到的結果大于 0,則證明適應效應產生。

雖然計算效應量的具體方法上存在差異,但這些方法都歸結于偏向程度。無論使用前測還是控制組,都是為了有具體的參照對象,能更清晰的從數據上顯示適應前后被試感知覺的變化程度。

2.2 適應效應的影響因素

2.2.1 刺激呈現時間

適應刺激與檢測刺激的呈現時間都是適應效應的調節變量,但已有研究對于怎樣設置才是產生適應效應的條件尚無定論,許多不同設置均產生了適應效應。Rhodes,Jeffery,Clifford和Leopold(2007)設定適應刺激呈現時間為1000 ms、2000 ms、4000 ms、8000 ms、16000 ms,檢測刺激呈現時間為 200 ms、400 ms、800 ms、1600 ms、3200 ms,發現產生的身份后效量與適應刺激呈現時長呈對數增長(logarithmic build-up),即隨著適應時間的增長,身份后效量先是快速增加,隨后逐漸減慢,趨于穩定。而身份后效量與檢測刺激呈現時長呈指數衰減(exponential decay),即隨著檢測時間的增長,身份后效量先是快速減少,隨后逐漸減慢,趨于穩定。該時間效應在高水平與低水平后效上的表現是類似的(Hershenson,1989;Leopold,Rhodes,Müller,&Jeffery,2005)。

不過,以適應刺激呈現為例,究竟多長時間的設定能產生適應效應,這受制于所觀察的維度。比如,面孔身份后效在知覺刺激1 s后便可產生(Rhodes et al.,2007),而面孔性別后效在知覺刺激500 ms后即可觀察到(Kovács,Zimmer,Harza,&Vidnyánszky,2007)。另外,即使在多種時間設定上都能產生適應效應,但效應量的發展并非等量遞增,甚至不是同質的,在不同時間上會存在機制和功能的轉換(Kovács et al.,2007;Sanchez-Vives,Nowak,&McCormick,2000;Wandell &Smirnakis,2009)。目前,這類針對適應知覺過程分析的研究比較少,還需深入與拓展。

2.2.2 適應效應的持續時間

Vul,Krizay和MacLeod(2008)通過麥考勒效應(McCollough Effect)為此提供了證據,麥考勒效應即一種隨方向而變化的色彩后效,被試適應了綠色背景上的縱向黑白條紋,轉而注視紅色背景上的橫向黑白條紋,檢測階段呈現一半橫向一半縱向黑白條紋的復合刺激,被試會將縱條紋感知為紅色,橫條紋感知為綠色,產生顏色的互補效應。此種效應的后效量在前30s內快速衰退,接著緩慢衰退,直到退至基線處。

面孔適應后效的衰退也會經歷很長時間。McKone,Edwards,Robbins和 Anderson(2005)的研究表明,適應時間為160 s時,產生的面孔扭曲后效能持續15 min,24 h后進行檢測,則后效完全消失。Kloth和Schweinberger(2008)發現,眼距后效的衰退可持續7 min。Carbon和Ditye(2011)利用熟悉面孔作為適應材料,發現適應后效可持續1周。不同面孔信息的知覺適應效應衰退時間存在很大差異,反映了其相關神經機制的相對獨立性,及所涉及神經機制可塑性的差異。

2.2.3 適應圖片與檢測圖片的大小以及位置關系

Zhao和Chubb(2001)專門研究了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圖片的大小關系對適應效應的影響。該實驗固定適應面孔圖片的尺寸,采用三種不同尺寸(3.3°×3.7°,6.6°×7.5°,13.1°×14.8°)的正立面孔和倒置面孔圖片作為檢測面孔圖片。實驗結果顯示,無論檢測面孔圖片為正立還是倒置,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尺寸相同時產生的面孔扭曲后效量大約是尺寸不同時的兩倍,這說明部分面孔扭曲后效量受調節尺寸知覺的神經機制影響。

適應圖片與檢測圖片是否呈現于相同位置,也會影響后效的產生,而且這種位置效應會受到時間因素的調節。Kovács等人(2007)研究發現,如果適應刺激呈現5 s,則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呈現于相同位置時產生的后效量顯著大于不同位置時;但如果適應刺激呈現時間只有500 ms,那么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位置相同或不同,后效量不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在5 s條件下,面孔知覺適應效應既包含了位置特定(position-specific)成分也包含了位置無關(position-invariant)成分,而在 500 ms時,則只存在位置無關成分。這兩種成分的劃分是否適用于其他面孔信息適應效應,還需要進一步探索。

從與任務的相關程度來說,適應圖片與檢測圖片的位置、大小關系與任務并不存在直接關系,但卻對適應效應產生了影響,說明在面孔知覺適應中存在比較普遍的信息間交互影響。

2.2.4 被試的注意

Rhodes等人(2011)研究了被試的注意對適應效應量的影響,要求一半被試完成身份判斷任務,另一半被試在此任務基礎上還需判斷適應面孔的眼睛或嘴巴是否有明度變化,這就需要被試在適應階段持續注視適應面孔,觀察眼睛或嘴巴有無明度變化。結果表明,這種對適應面孔增加注意的處理方法能顯著提高對面孔身份適應的效應量。同時還揭示了在扭曲面孔知覺適應中,提高被試對刺激的注意也能增強效應量。Yang等人(2011)也強調運用面孔知覺適應范式時需控制被試的注意力,在適應階段加入探測任務,以保證被試的注意力集中注視面孔圖片,并認為這是產生知覺適應效應的條件。

2.2.5 小結

總體而言,影響適應效應的因素從其來源來看可以分為內因和外因兩方面。內因包括被試的精神狀況、態度、認真程度等,主要體現在對刺激的注意程度上;外因包括適應與檢測刺激的時間因素、刺激圖片的大小和空間位置等。從過程分析來看,可以將影響適應效應的因素分為適應階段和檢測階段。當這些影響因素是促成某種面孔信息知覺達到并維持飽和狀態時,就會促進該信息的適應效應量,反之則削弱。

3 面孔知覺適應研究內容

對面孔知覺適應的研究,可分為兩個方向：一個主要關注面孔中各單一屬性的知覺適應現象;另一個主要探索面孔知覺適應現象中不同屬性間的影響。

3.1 面孔各維度信息知覺適應的研究

3.1.1 表情知覺適應

面孔表情可分為高興、悲傷、厭惡、驚奇、生氣、害怕六種基本表情。Webster等人(2004)首次證實了面孔表情知覺適應現象的存在。該研究選用厭惡、驚訝兩種表情作為適應刺激,用由厭惡與驚訝合成的中性表情面孔圖片作為檢測刺激,實驗任務采用迫選法,只能從兩種表情(厭惡、驚訝)中選擇一種。實驗結果表明,適應厭惡表情后傾向于將中性表情識別為驚訝,相反,適應驚訝表情后中性表情被感知為厭惡。

Skinner和 Benton(2010)的研究揭示了表情適應效應的泛化現象。被試適應了與生氣相對的面孔表情(高興),不但會將中性表情的檢測面孔感知為生氣,也會將其感知為與生氣類似的面孔表情(厭惡)。可能是由于在表情的結構框架中,生氣和厭惡幾乎占據了相似的計算空間(Susskind,Littlewort,Bartlett,Movellan,&Anderson,2007),其加工的神經機制具有類似性(Phan,Wager,Taylor,&Liberzon,2002)。

從可以產生表情知覺適應現象的適應刺激來說,也存在泛化現象。除了面孔表情之外,適應帶有表情信息的幾何圖案也能產生表情適應現象(Xu,Dayan,Lipkin,&Qian,2008),但非面孔圖片或是聽覺刺激并不能誘導產生表情知覺后效(Fox&Barton,2007)。Webster(2011)指出,適當的結構刺激和外貌信息是誘發出表情后效的必要條件。以上說明,至少在表情知覺適應效應中,對表情載體里的情緒知覺并非是獨立進行、可以剝離而上升到概念水平的。但是,證實這一點還需要更多的研究。

3.1.2 性別知覺適應

面孔性別適應現象首次由Webster等人(2004)發現并指出。該研究采用男性、女性和中性面孔作為實驗材料,證實了適應幾分鐘女性面孔后,被試傾向于將中性面孔識別為男性;相反,適應幾分鐘男性面孔后,傾向于將中性面孔識別為女性。

Bestelmeyer等人(2008)通過比較性別間(male和female)和性別內(female和hyper-female)的適應效應,來探討性別關聯后效是依靠感知分類信息(perceptual category)還是結構編碼信息(structural encoding)。該研究假設,如果來源于感知分類信息,那么只會在性別間誘發出相反的后效(也就是來源于編碼面孔的高水平方面而非面孔的物理結構);如果來源于結構編碼信息,那么無論性別間還是性別內都會誘發出相反的后效。結果證明,對面孔性別感知的分類來源于感知分類信息而非結構編碼。此外,性別知覺后效不僅能通過面貌信息誘導產生,還可通過無頭的身體誘導產生(Ghuman,McDaniel,&Martin,2010)。因此,性別知覺適應效應中性別信息的傳達不僅僅只限于面部信息,還可能來源于更寬泛、更抽象的層面。性別信息究竟能與哪些信息源之間產生交叉適應(cross-adaptation)現象,以及是否可以直接憑借概念化性別信息產生性別知覺適應現象,還需要更廣泛深入的研究。

Kovács等人(2006)有關面孔性別知覺適應效應的腦電機制的研究表明,相比于控制組,被試適應面孔性別后,檢測刺激呈現時 N170波幅減小,VPP、P100的潛伏期顯著增長。但在 Kloth,Schweinberger和 Kovács(2010)的研究中,N170成分上未顯示性別知覺適應現象;而在P3成分上卻觀察到顯著的性別適應現象,比如適應了男性面孔,檢測面孔為女性時P3成分上的波幅更大。因此,N170究竟能否反映性別信息加工,還有待進一步研究。此外,在性別適應過程中,究竟是否存在編碼不同性別信息的神經機制也需要更多的證據。

3.1.3 面孔視角知覺適應

Fang,Murray和He(2007)采用fMRI的技術研究面孔視角適應現象,發現對面孔視角信息的加工與梭狀回面孔區(the fusiform face area,FFA)和顳上溝(the temporal sulcus,STS)有關。Chen,Yang,Wang和Fang(2010)指出,當適應角度從0°逐漸增加到 90°時,所產生的后效量先是快速增加,在 20°時達到頂峰,隨后開始減弱;面孔視角鑒別力也隨著面孔角度的增大而增強,30°后面孔鑒別力逐漸受損。這表明,面孔視角適應在一定范圍內調節人們對角度感知的分類邊界,從而調節面孔視角的鑒別力。Daar和Wilson(2012)的研究不但證實了適應整張面孔時能產生面孔視角后效,而且在僅僅適應頭的外部輪廓或內部特征(眉毛、眼睛、鼻子、嘴)時也能產生相應的后效,但所產生的后效量低于適應整張面孔時的后效量,而僅僅改變面孔中眼部的凝視方向并不能調節面孔視角適應。

3.1.4 面孔年齡知覺適應

Lai等人(2012)揭示了面孔年齡知覺適應的存在,比如適應老年面孔后,更傾向于將檢測面孔判斷為青年。同時證實了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身份相同時產生的年齡后效量顯著大于身份不同時,而適應不同年齡階段的手也能產生年齡后效。由于面孔和手傳遞年齡信息的共同因素是紋理特征,而非形狀特征,說明紋理特征對年齡知覺后效具有主要貢獻(Webster,2011)。

3.1.5 小結

以上研究表明,人們似乎對于面孔中多個維度、多個方面的信息都能產生知覺適應效應,但是否對所有面孔信息都能產生知覺適應現象,還有待證實。不同維度、不同方面的面孔信息知覺適應特點與機制的比較,也有待進一步研究。

3.2 面孔多維度信息在知覺適應中交互影響

面孔知覺中各種信息間的加工關系一直存在爭議,面孔知覺適應現象為該問題的解答提供了一種視角。

3.2.1 身份與性別

在Haxby,Hoffman和Gobbini(2000)提出的“面孔知覺的分布式人類神經系統(distributed human neural system for face perception)”模型中,將面孔分為可變部分(changeable)與不可變部分(invariant),可變部分包括表情、眼睛注視方向和語言相關的嘴唇運動等,與之對應的是代表面孔身份識別的不可變部分。雖然性別不是代表身份的唯一信息,但身份卻暗含性別信息(Zhao &Hayward,2013),也就是說二者在加工過程和機制上存在較多重疊。但該模型并未對面孔不可變部分進行細分,因此,身份、性別、種族等信息所扮演的功能之間的分離及交互程度仍然是不清楚的。

3.2.2 身份與表情

Calder和 Young(2005)指出,加工表情信息的過程可能比加工身份信息的過程需要更多的整體機制。Fox和 Barton(2007)采用面孔適應范式對表情與身份加工間的關系進行了更深入地探討,發現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身份相同時產生的表情后效量顯著大于身份不同時,這證明了身份影響表情的判斷。該結論在 Ellamil等人(2008)以及Campbell和Burke(2009)的研究中也得到了證實,表明改變身份會使表情后效量減少,但這種減少是相對的,并不會完全消失。Fox,Oru?和Barton(2008)探討了表情適應是否能調節面孔身份后效,結果表明,無論對熟悉面孔還是陌生面孔,適應面孔與檢測面孔表情相同還是不同,產生的身份后效量都不存在顯著差異,從而證明了表情不影響身份判斷。以上研究表明,表情與身份知覺之間的關系是不對稱的,因此有身份關聯表情后效(identity-contingent expression aftereffects)一說。

身份信息會影響表情知覺后效,這說明二者在神經機制上存在重疊交叉之處,這一點也獲得了腦成像研究證據的支持。比如,梭狀回面孔區(the fusiform face area,FFA)、顳上溝后部(the posterior superior temporal sulcus,pSTS)均在面孔身份和表情感知中激活(Fox,Moon,Iaria,&Barton,2009;Rotshtein,Henson,Treves,Driver,&Dolan,2005;Winston,Henson,Fine-Goulden,&Dolan,2004)。但是,二者的認知神經機制存在明顯的相對獨立性,面孔身份信息和表情信息加工神經機制的差異在于顳上溝中部(the middle of superior temporal sulcus,mSTS)對面孔表情的改變敏感,但改變身份并不能激活mSTS(Fox et al.,2009;Winston et al.,2004)。而楔前葉(precuneus)與之相反,對面孔身份的改變敏感,但對表情改變并不敏感(Fox et al.,2009)。

3.2.3 表情與性別

Fox和 Barton(2007)的研究以生氣和擔心(Angry-Afraid)、高興和悲傷(Happy-Sad)、厭惡和驚奇(Disgusted-Surprised)表情面孔對分別作為適應刺激,以各對表情的組合表情圖片作為檢測刺激。結果發現,總體來看,不論檢測刺激和適應刺激圖片人物性別相同還是不同,所得到的表情適應效應量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但具體來看,性別相同時在生氣和擔心、厭惡和驚奇情況下出現適應效應、在高興和悲傷情況下未見顯著的適應效應;性別不同時未出現顯著適應效應的是厭惡和驚奇組合條件。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性別對表情適應的影響。

關于性別對表情適應影響更直接的證據來自于Bestelmeyer,Jones,DeBruine,Little和Welling(2010)的研究。該研究采用男性和女性的生氣(angry)、害怕(fear)兩類表情作為適應刺激面孔,而適應刺激中的性別與表情因素錯位配對,比如一種是只出現男性生氣和女性害怕面孔,另一種是只出現男性害怕和女性生氣面孔;檢測面孔是生氣與害怕的合成面孔圖片,但保留男性與女性的性別特征。結果發現,表情適應效應出現在檢測刺激和適應刺激圖片人物性別相同的情況下,即出現了性別關聯表情后效(sex-contingent expression aftereffects)。

3.2.4 小結

以往有關面孔知覺中不同信息之間關系的研究多采用 Ganer范式,該范式有助于揭示面孔信息即時加工的特點。知覺適應范式則是從檢測刺激中觀察個體面孔知覺時不同信息間的關系,反映的是面孔信息流中信息交織的特點,因而具有與 Ganer效應不同的理論與現實價值,但二者可互證。從已有的面孔知覺適應研究結果來看,多數支持“面孔中不變信息會影響可變信息加工”的觀點(Haxby et al.,2000),比如性別、身份均影響到了表情適應效應,而非反之;而同類信息間,比如同為不變信息中的身份和性別信息之間,可能更傾向于存在交互影響。

4 問題與展望

迄今才十幾年的面孔知覺適應研究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是,由于適應范式中的每一個試次所耗時間相對較長,實驗控制更為困難,采用該范式研究似乎“效益”不高,相對同樣著眼于信息流加工特點的啟動研究,知覺適應研究尚顯單薄。在現實生活中,序列呈現給感知覺的刺激時間一般也較長,因而在感知覺這種序列刺激時更接近于適應范式下的反應,也就是說,知覺適應現象在日常生活中較為普遍,值得進一步拓展與深入研究。就面孔知覺適應研究而言,可以開展以下工作。

第一,進一步接近現實生活開展驗證研究,提升研究的生態效度。比如,有些群體中性別比例嚴重失調,有些行業工作人員的服務對象人群比較固定,那么這群人在知覺面孔時如何受其經驗影響,是否表現出面孔知覺適應現象？

第二,如前所述,知覺帶表情的圖案、帶性別信息的身體圖像都能產生相應的面孔知覺適應現象,那么面孔知覺適應效應賴以產生的信息載體的變式、信息的抽象程度究竟如何？個體是適應面孔信息某個維度(如性別維度)還是某個特點(男性特點、女性特點)？也就是面孔知覺適應產生的條件及哪些情況影響其泛化,這都需要更多的研究。

第三,開展面孔不同信息知覺適應效應的產生條件、效應量大小、腦內的時空進程等比較研究。有比較才有鑒別,但這類比較研究最好是在基于不同信息量化考慮的前提下開展,以更好地揭示信息類型的差異。在考察面孔不同信息之間的交互影響時,也應該考慮所涉信息的量的影響。

第四,加強面孔知覺適應的過程研究。面孔知覺適應是一個隨時間流動而變化的現象,目前對于面孔知覺適應研究主要是通過檢測刺激觀察適應效應,間接研究知覺適應。運用眼動、腦電、腦磁等實時記錄技術,直接研究知覺適應過程背后的心理生理機制變化,會更有價值。

第五,將面孔知覺適應現象與其他類似現象作比較。比如,探究面孔知覺適應與知覺疲勞、知覺厭倦、知覺學習效應等在行為表現和神經機制上有何異同。這類研究有利于我們從更宏觀的層面理解面孔知覺適應現象,提煉出更具概括度的面孔知覺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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