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策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0030)
網絡公共事件研究的符號學路徑
——《網絡公共事件:符號、對話與社會認同》序
董天策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0030)
李紅博士的專著《網絡公共事件:符號、對話與社會認同》即將出版,要筆者作序,深感欣慰,慨然應允。由于這部專著是作者在其博士論文的基礎上修改而成,筆者作為他的導師,自然深知其中甘苦。
進入新世紀以來,網絡輿論逐漸成為社會各界高度關注的領域。社會與學界對網絡輿論的研究,除了對網絡輿論做一般的學理性探討,關注最多的是網絡輿情與網絡熱點事件。一般地說,對網絡輿情的研究主要著眼于當前網絡輿情態勢的監測、分析、引導、控制,這在社會管理上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而網絡熱點事件作為網絡輿情的波峰,自然是研究的一個重點,迅速成為一個研究熱點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究竟應當如何審視網絡熱點事件,人們的看法并不一致。首先,如何命名“網絡熱點事件”,不同的論者往往使用不同的概念,諸如“網絡事件”、“網絡群體性事件”、“新媒體事件”、“網絡媒介事件”、“網絡公共事件”、“網絡輿論事件”、“網絡輿情事件”、“網絡突發事件”、“網絡集群行為”、“網絡集體行動”、“網絡群體行為”等等,不一而足。其中,使用最普遍的概念無疑是“網絡群體性事件”,而論者的研究旨趣主要在于探討“網絡群體性事件”的監測、防范、應對、引導、管控等問題。這樣一種危機管理的研究視域與學術立場,在現代風險社會自然具有其迫切的合理性與現實性。
不過,“網絡群體性事件”究竟是不是一種群體性事件?在筆者看來,這至少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學理問題。從研究視域與學術立場看,對所謂“網絡群體性事件”的研究基本上沿襲了“群體性事件”研究的價值預設,認定其具有影響社會穩定的風險,故而強調將其當作一種可能的或現實的危機來加以管理。問題在于,“網絡群體性事件”真的就是洪水猛獸嗎?就在2009年《瞭望》周刊發表《應對“網上群體性事件”新題》一文引起廣泛關注之際,社會學家邵道生隨即撰寫《“網絡民主”十三論:“網絡民意沖擊波”》一文,在光明網-光明觀察中大聲疾呼:網上“一呼百萬應”現象不應該叫“網上群體性事件”,應該叫“網絡民意沖擊波效應”。遺憾的是,大多數研究者并未理會邵先生的見解,仍然在有關研究中采用“網絡群體性事件”的命名以及危機管理的研究范式。
2010年,鐘瑛、余秀才在《新聞與傳播研究》第4期發表《1998-2009重大網絡輿論事件及其傳播特征探析》一文,通過對160個重大網絡輿論事件的解析,尤其是通過各種檢索工具追蹤事件發展過程以及最終解決結果,發現這些重大網絡輿論事件所產生的作用大多是正向的:起正向作用的案例106起,比例為66%;起中性作用的案例為39起,比例為24%;起負向作用的案例有15起,比例為10%。兩位學者研究的“網絡輿論事件”,所指對象與“網絡群體性事件”相同,只是名稱各異。這促使筆者思考“網絡群體性事件”究竟是不是一個科學的概念。2011年7月,筆者在暨南大學傳媒領袖講習班做了一個專題演講,題目即“網絡群體性事件研究的學理反思”,闡明所謂“網絡群體性事件”,在大多數情況下的準確命名,應當是“網絡公共事件”。
把“網絡熱點事件”命名為“網絡公共事件”,意味著它是社會公眾通過互聯網就某種公共事務或公共問題表達意見、展開討論的公共輿論過程。在此意義上,也可以說“網絡輿論事件”或“網絡輿情事件”。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說,“公共輿論是人民表達他們意志和意見的無機方式”,“在公共輿論中真理和無窮錯誤直接混雜在一起”。因此,公共輿論是需要加以理性引導的。另一方面,公共輿論又是公民個人“對普遍事務具有他特有的判斷、意見和建議,并予以表達”而形成的言論集合,是民心民意的反映,又是值得高度重視的。如果從網絡民主、網絡公共領域的建構這一學術視域出發,“網絡公共事件”或許是具有重要建設意義的論題。
美國社會學家米爾斯在《社會學的想象力》一書中指出,“我們要選擇所研究的問題,在這種選擇之中,就包含了價值,我們陳述這些問題時,要使用一些核心觀念,在這些核心觀念之中,也包含了價值,價值影響到它們的解決思路?!崩罴t博士當初選擇“網絡公共事件”作為博士論文的研究對象,相對于“網絡群體性事件”研究而言,不僅解決了概念的科學性,更重要的是轉換了學術視域,著重探討當代中國網絡公共領域的建設問題。在此意義上,這樣的學術切入角度,與眾多的“網絡群體性事件”研究相比,無疑具有十分鮮明的學術創新意義。
回顧起來,李紅博士把自己研究的問題納入傳媒公共性或傳媒公共領域的研究傳統,可以說是找準了理論歸依。然而,究竟如何進行研究,即運用什么理論資源來探討網絡公共事件,卻是一個頗費躊躇的問題。經過一段時間的獨立思考,李紅博士告訴筆者運用符號學理論來展開研究,筆者覺得很有新意,但同時也感到很有挑戰性。
理論上,符號學與傳播學具有天然的聯系,但由于符號學在不少學人看來既玄妙又高深,難以在研究中加以有效運用。雖然國內學人早在80年代中期就意識到符號學與傳播學的聯系,卻很少運用符號學理論來研究傳播問題。直到1997年吳文虎教授出版《廣告的符號世界》,運用符號學理論來研究傳播問題才成為國內學者比較系統的學術實踐。其后,劉智著《新聞文化與符號》1999年出版,算是把符號學引入了新聞學研究。而真正體現運用符號學理論來研究新聞傳播實績的,應推曾慶香2005年出版的《新聞敘事學》。該書把新聞作為話語分析的對象,對新聞話語的結構、生成、事實建構、神話性、意識形態建構以及原型沉淀做了深入論述,為深化新聞學研究提供了一種方法論。當然,在此前后,符號學基礎理論研究也取得了實質性進展。譬如,李彬教授著《符號透視:傳播內容的本體詮釋》2003年出版,趙毅衡教授著《符號學:原理與推演》2011年出版,都是很有價值的學術著作。
李紅博士運用符號學理論來研究網絡公共事件的挑戰性表現在哪里呢?我以為,網絡公共事件作為一個公共輿論過程,其話語表達雖然相對集中,卻也存在空間開放、眾聲喧嘩、話語碎片等顯而易見的特點,倘若從某個局部切入進去做一番符號學分析,撰寫一篇或數篇幾千字的論文,應不是什么難事。而要對網絡公共事件研究進行系統的理論建構,則顯然是一件十分費力的事情。經過一番潛心靜氣的研究,李紅博士終于建構出網絡公共事件研究的邏輯框架,除導論和結語外,分五章寫出具有內在學理聯系的博士論文,包括:“網絡公共事件研究的符號學路徑”、“意義框定:網絡公共事件中的命名與定義”、“修辭效果:網絡公共事件的符號修辭分析”、“網絡公共事件的敘事結構與輿論召喚”、“自我與他者:網絡公共事件中的主體分析”,堪稱符號學視域中網絡公共事件研究的重要成果。
那么,李紅博士的這部專著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么樣的新見解新認識呢?作者認為,“在中國,網絡公共事件層出不窮,可以看作是社會共識和對話的缺乏所導致。網絡公共事件中的對話涉及到主體與主體之間、文本的不同敘述層次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個體與意識形態之間等等,其中,最為核心的問題就是:如何共同生活?!弊髡邚娬{,在“斷裂社會”,面對“城鄉斷裂、階層斷裂、官民斷裂、制度斷裂、信任斷裂、價值觀斷裂等等”現實,“‘斷裂’不但是一個客觀的現實,而且是一種認知和預設,在網絡公共事件中就總是體現為‘弱勢感’或‘相對剝奪感’,從而對權勢階層充滿怨恨,造成網絡空間的群體極化。而權勢者在此過程中又不能很好地認知自己的社會位置,這就導致很容易將不同意見和怨恨理解為是‘對抗’,‘破壞’和‘顛覆’,從而將事件看成‘暴力’而用暴力對待。”面對這種困境,作者主張,“只有通過對話才能實現精神的溝通和認同的形成,人與人之間以及社會中的斷裂才能得以修復?!比珪Y語以“通過對話實現認同”為標題,不僅彰顯了作者深沉的人文情懷,而且提供了另一種彌合社會分歧的治理思路,可喜可賀!
是為序。
G206.2
A
1674-8883(2015)22-0200-01
董天策,重慶大學新聞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