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平
在這里,隨心所欲沒有約束。你潑的不是水,是祝福;得到更多的也不是水,也是祝福。鋪天蓋地的水花,形成一層薄霧,洗滌著人們的煩惱,傳遞著傣鄉人的祝福。
對于云南版納的潑水節,我本是帶著一些成見的。我相信在這片中國稀有的熱帶雨林景區,潑水節有過多的商業痕跡,不過被譽為“東方狂歡節”的傣鄉潑水節卻迷倒了眾多海內外的游客,他們千里迢迢蜂擁而至,只為了這狂野和放肆的一潑。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寒暄,更不需要征得對方的同意,你就可以用你的武器——水,溫柔地灑,拼命地潑,兜頭蓋臉,對方不但不惱,還得微笑以待,說聲謝謝。
今年的4月15日是傣歷的新年,根據當地人的提示,之前我便做了一些小小的準備:去市場買一雙帶扣的涼鞋和一條大褲衩。因為在潑水節這天,只要出現在任何一個公共場合,都會遭到水的襲擊。如果不幸遇到了強勁的對手,成了落湯雞還得成為喪家犬,潑不過人家就得掉頭跑。要跑還要跑得干凈利落,如果身穿皮鞋或者球鞋,飽蘸了涼水的分量,那你只能負重忍辱了。要是穿一雙拖鞋,也有跑掉了鞋的狼狽和尷尬,遠不如光著腳丫子的好。
潑水節更帶火了賣塑料水盆、水桶和水槍的生意,那些商販推著小車,載著水器,沿街吆喝。盡管政府三令五申買賣水槍罰款5000元,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潑客的欲望,花上幾十元買上一支,斜挎肩上儼然如一名巡邏的戰士。
15號的一大早,西雙版納市的上空已籠罩著水戰的硝煙。當街上開始有行人出現的時候,稀稀拉拉的戰斗就悄悄拉開了。攜帶著水槍的男女老少,大人小孩,站在街道兩側,冷不防向過往的車輛發動攻擊。長槍在手,扣動扳機,一道水柱已擊中目標。如果沒有關好窗戶,還沒探頭,水柱已經擊中了腦袋,慌亂中趕緊搖上玻璃。尤其是還睡眼惺忪著的乘客,還沒醒過神來已經滿頭是水,于是如夢方醒,開懷大笑,這種方式的祝福為今年的好運定個基調。如果從人家居民樓下走過,小心空中下水彈了。本想提醒自己,可是竟然晚了一步,一團水珠當空舞,你已經透心冰涼,渾身淌水。若是遇到哪個惡作劇,用了隔夜的洗腳水或洗澡水,你也只能自認“幸運”了。
早上八九點鐘大街小巷已是人來人往,端著盆子的“游擊隊”四下張望,尋找水源,水池是他們的“彈藥庫”,控制了水源也就控制了主動權。不過水是不愁的,當地政府在每條街道都設有取水之處,那些在平時是裝飾的花臺今天都盛滿了水。到了潑水節這天,街上還有專門的灑水車送水,在車屁股后面跟著一群端著盆子家什的男女,也不失為一道風景。直到把整個城市潑個水淋淋,透徹徹,大家才算罷休。
9點多鐘,端著盆子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在取水處試水,三五成群,先是客客氣氣,慢慢變得粗野。一個小孩子咕咚跳進了水池,盆子的水花揚過頭頂,接著一群人也跳進水池里,不知道要潑誰,只管把水潑出去罷了。水擊到臉上身上,啪啪有聲。來取水的人們也加入了戰斗,一番混戰,直到累了手腕酸了腰桿硬了脖子,氣喘吁吁,方才罷休。偶爾看見一輛敞篷的貨車駛過,車斗上裝足了“彈藥”,車上的人端著盆子攜著水槍,伺機向道路兩旁的人潑水,而這時不知從哪個胡同里沖出一隊人馬,長槍短炮,對著貨車窮追猛射,車上的人寡不敵眾,抱頭鼠竄,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
最為壯觀的還是潑水廣場了,每年的潑水節都會有一個盛大的儀式。一個直徑150米左右的水池,各族同胞身著節日盛裝圍著池子載歌載舞,加上來自全國各地和海內外的游客,足有四五萬人聚集在這里。當主持人宣布潑水開始時,積蓄的激情頓時點燃,只見人流呼啦一聲沖進了水里,頓時水柱四起,水花亂飛,人海掀起波瀾。“多哥,水,水,水”,富有節奏的吶喊,讓你聽不見自己,看不清對方。心里的一切情緒,愛恨情愁,喜怒哀樂,都在盆子揮出的一瞬間化作虛無。想喊,沒有聲音;想笑,張著的嘴合不攏來;水澆出去,不知飛向何方。揮動的頻率“刷刷刷”消耗著你的力氣。眼睛模糊了,干脆閉上眼,任水盆飛舞,不管男女老少,只管宣泄豪情。
據說潑水有正規軍和游擊隊之說。所謂正規軍,就是組團的游客或者當地一些單位團體,一般以十幾到幾十為編隊,游擊隊則是三五成群的散客或者獨膽英雄,要是遇到正規軍可算倒了霉運,群起而攻之,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
閉上眼睛,感受水對身體的撞擊,放縱地在裸露的皮膚上摩挲,傾聽水聲在耳邊轟鳴。“水向天上潑,福從天上來”,讓水霧籠罩你我,讓水花在空中綻放。在這里,隨心所欲沒有約束。你潑的不是水,是祝福;得到更多的也不是水,也是祝福。濕漉漉的空氣,濕漉漉的笑聲,“水一水——水水水——水”,激昂的號子,一次又次然起了人們的激情,“萬丈水花天上來”,鋪天蓋地的水花,形成一層薄霧,洗滌著人們的煩惱,傳遞著傣鄉人的祝福。
水的柔情,水的奔放,如香檳,如烈酒,就這般把版納灌醉了,把我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