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偉
曾任美國財政部駐華經濟與金融特使、世界銀行中國和蒙古局局長。現任布魯金斯學會外交政策及全球經濟與發展項目高級研究員
中國成功完成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將惠及地區和全球經濟。在鼓勵中國堅持經濟改革和擴大開放上,印度和美國有共同的利益。兩國可通過與中國的雙邊對話及多邊論壇、多邊協議來推進這一進程。
中國經濟正在經歷一次艱難的結構性調整,欲借此轉變增長模式。在過去三十年里,中國依靠出口和投資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這種經濟增長模式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失去動力。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出口國,因此其出口額的增速很難比全球市場的增速更快。中國的投資率穩定增加,占整個經濟的近50%,如此高的投資率帶來了相應的問題,即生產過剩開始在整個經濟中顯現,如房地產、重工業以及地方政府基礎設施建設。中國不僅存在空置房,甚至還存在空城。重工業部門如鋼鐵業和水泥業僅以大約二分之一的產能運行。基礎設施建設過度也顯而易見,為其融資的地方政府債務飆升。
中國領導層認識到了以上問題,并在2013年11月召開的三中全會決議中提出遏制投資浪費的方案。隨著投資率下降,中國經濟能繼續保持良好的增長勢頭,不過這需要供應方有更高的生產率且加強創新,需求方則要增加家庭收入和國內消費。
一些重要的改革措施將有助于這一轉型。第一是放松限制人口流動的戶籍政策,尤其是對從農村進入城市的家庭;第二是金融自由化,由市場決定的利率能讓儲戶獲得可觀的回報,提高企業和地方政府的資金成本;第三是匯率由市場決定,以增強對面向國內市場生產的激勵作用;第四是服務業自由化,目前這一領域是國有企業主導的,對國外投資和貿易不開放。在20國集團(G20)國家中,中國在金融服務、電信、物流和傳媒領域對外資開放程度最低,而其他大型新興經濟體如巴西和印度在這些領域更為開放。印度和美國面臨相同的問題,即兩國對中國迅速增長的海外投資相對開放,而中國在某些關鍵領域依然限制外資。
雖然中國改革計劃的廣度令人印象深刻,但舊的模式已經形成了阻礙改革的龐大既得利益集團,因而改革的實施目前還很緩慢。在主要的大城市,現有人群對外來務工家庭流入的接納不夠積極;國有企業和當地政府不希望資金成本提高,因為這樣會加劇其債務負擔;出口企業和地區反對匯率改革;交通、金融、傳媒以及電信等大型國有企業已在保護中成長壯大,他們不愿開放本行業而加入國內和國際競爭。
中國成功完成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將惠及地區和全球經濟。當前中國投資放緩已經成為全球能源和礦物價格疲軟的因素。中國應該繼續維持對國際能源和礦物出口的需求,只是速度要有別于過去。這樣較小的能源和礦物需求不至于引發較大的價格上漲。中國的進口應該更加多元化。例如,去年有1億中國人赴國外旅游,主要目的地是亞洲。隨著中產階級人數的擴大,旅游業需求很可能迅速上漲。而中國的海外旅游消費被算作國際收支中的“進口”。中國轉型的另一個積極方面是工資快速上漲,這導致的結果是,中國在許多勞動力密集型制造業(如鞋類、服裝和電子組裝等)喪失了比較優勢,這些行業開始向南亞和東南亞等工資成本更低的地方轉移,促進了那里的增長。如果中國成功提高國內消費,并控制投資,那么其總體貿易順差——在全球范圍內仍然很大——應該會保持穩定或有所下降。但即便這樣,中國在一段時間內還不太可能成為全球資本凈輸出國。因此,新的機構如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能使其回收利用盈余。
這些積極的發展是必然的。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新領導層針對各級官員刮起了反腐風暴,但尚缺乏對防止腐敗產生的體制問題的探索,如資產和收入信息公開和公民社會的完善。如果中國的改革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則將給全球經濟帶來各種問題。如果投資得到遏制而消費卻跟不上,中國的貿易順差就會擴大。在這種情況下,市場決定的匯率很可能會貶值,工資增長很可能停滯,中國將努力保住勞動密集型行業。
就在上個月25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對印度進行了為期三天的訪問。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強調:中國繼續和平崛起符合美國利益,中國不穩定、貧窮和解體才是我們的危險。
實際上,在鼓勵中國堅持經濟改革和擴大開放上,印度和美國有著共同的利益。兩國可以通過與中國的雙邊對話,如正在談判的美中雙邊投資協定,也可以通過多邊論壇(如G20峰會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多邊協議(如擴大的泛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來推進這一進程。美印合作的核心議題可能還包括:促進中國解除對外資的嚴格限制、匯率管理和外儲積累,以及確保中國主導的國際新機構(如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新開發銀行)在彌補現有的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不足的同時,產生更加積極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