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舊時光

巧笑倩兮

離家在外的我，又一次夢回了那座我們一家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屋。在QQ上矯情地發了個狀態，平時都不愛搭理我的老媽居然第一個回復了我：有點奇怪，我也經常夢見老屋那邊的一些事，很少夢到新家這邊。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我深知那座在九十年代初老爸用一年三百租金租來的二層小樓，對于我們一家的意義。它雖然只有破舊的木板床、灰撲撲的閣樓小窗，還有雜物間里的蜘蛛網，可是，它是我們最初的“家”啊！父母的關愛、姊妹的陪伴，十年來，它給了我最初的“安全感”。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2531170_101433397360_2--.jpg>【糖果屋】

老爸把老屋的第一層開辟成了小賣部，并用自己從老中醫那學了兩年的醫術開了一個小診所。小賣部里永遠是最時興的水果糖和甜瓜子，它構成了我記憶中“香甜”的味蕾;可是老媽卻一概不許我和弟弟妹妹多吃哪怕是一塊巧克力或者小蒸糕。大人嘛，總是以“吃了要長蟲牙”“瓜子吃多了長不高”一類的理由來搪塞我們。

我記得當時小孩子最喜歡吃一種叫小當家的干脆面，他們經常跑到我家來花五毛錢買一包，而我卻苦苦守著櫥窗里的干脆面望“面”興嘆。有好幾次我跟媽媽提出要求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不過，她深諳得孩兒心的道理，每年大年初一會破格讓我們吃上一包，也算慰藉我們對方便面的虔誠了吧。

我們當時心中其實真是頗有怨懟，并不能理解老媽不讓我們吃零食的良苦用心。長大后逐漸了解食品添加劑的危害之后，才暗自后背發涼：還好當時老媽管住了我的嘴巴！

不過也偶有例外，如果我語文和數學考了雙百分，就可以任選一種零食作為“嘉獎”。但這樣的情況畢竟很少，絕大多數時候，我只能對自家的“糖果屋”抱以希冀，并暗自發奮努力，以便能盡快得到下一次的獎勵。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2531170_101433397360_2--.jpg>【藿香正氣水】

如果說“糖果屋”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甜”，那么相對而言，夾雜著濃密中藥味道的小診所則是我對于“苦”這一味覺的最初來源。

我們姐弟仨都很少生病，大概也是因為老爸是鄉間“赤腳醫生”的緣故吧。藿香正氣水就是家庭小藥箱的鎮箱之寶。不論是頭疼腦熱還是消化不良肚子痛，老爸的回答必然是，“去拿一只藿香正氣水喝吧。”

藿香是中餐里較重要的原生態調味劑，如果是吃小面的時候放一小撮藿香葉是最好不過的，帶著幾絲田園的香氣。可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那么香的味道，怎么到了中藥里，就如此不堪入口呢？

“是藥三分苦！”老爸苦口婆心。那我還能說什么呢？

仰起脖子，藥水在喉嚨上一“骨碌”下肚，那刺鼻的苦味啊，在腸胃里打了好幾個轉，依舊不肯散去，跟“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有的一拼。

而每當這時，老媽往往會從小賣部的糖果架子上拿一顆大白兔奶糖，讓我含在嘴里，這也算是我獨立吃藥的獎勵了吧。

“先要吃了苦，舌頭才能嘗到甜。”老媽摸摸我的臉，“這是個人生大道理哦！”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2531170_101433397360_2--.jpg>【肉食喂養】

那幾年，我們家的經濟條件比較清苦。不過，我卻并沒有那些關于吃飯穿衣的苦難記憶。一日三餐必然少不了一頓有肉，聽老爸說，老媽有一回做回鍋肉，對面山坡上的人后來就問他，說你們家在吃什么呀？那么香！可見我們家的伙食水準那是“香飄五里”了。

鄉下沒有固定賣肉攤點，大多是由伙計挑著，走街串戶地叫賣。每天一早，他們必定要在我家門口停下，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家是最大的“潛在客戶”。那時候肉是5塊錢一斤，排骨和豬肚則價格更高。大伙兒都圍過來，老爸便囑咐我拿個盆跟他一起出去，說今天要買幾塊排骨燉湯喝，要新鮮點的呀！

于是馬上就有人羨慕地說：“呀，你們家的伙食真是好哇，三天兩頭都買肉吃！”

爸爸會面帶笑意地看我一眼說：“家里小孩子多，正在長身體，要吃好點嘛！”

于是，我認為每天吃肉應是一種常態，以至于后來我無肉不歡，這就是久而久之在家里被爸媽寵出來的毛病。直到妹妹上了大學，跟我說起，她們寢室的同學回憶起童年時，竟然很少找到肉的蹤影。我這才知道，爸媽十幾年如一日的“肉食喂養”是多么難能可貴！

回鍋肉、粉蒸排骨、溜肥腸、酸菜魚，不僅是老媽的拿手好菜，更是對我們，最深切的愛啊！

門前那些挑著擔子賣肉的屠夫不知從何時就漸漸地淡出了我的視線，不過當我一次次從他們手里接過爸爸買好的肉時，鄰居小伙伴們艷羨的目光卻一直揮之不去，漸漸心里生出驕傲來：我的父母，他們從不跟我們提維持生計的艱難，卻是如常地讓我們吃好穿好用好，讓我們的童年毫不遜色，他們的愛是多么真實啊！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2531170_101433397360_2--.jpg>【新房子】

其實，我從沒覺得老屋是租來的。因為我們一家已住了好多年，而且也許我們還會繼續住下去。而當鄰居家的小孩拿著木棍把我們姐弟三個擋在外面，不讓我們去參觀他們新樓房的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了“租”和“買”的真正含義。

說巧不巧，爸爸也正好撞見了這一幕。自己的孩子受辱，他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吧？他厲聲把我們叫回去，并把我們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問我為什么不在家里學習，把弟弟妹妹帶到別人家去玩？

我委屈地說：“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家的新房子。”

爸爸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很受傷。

良久，他開口了，“放心吧，我會給你們一個真正的家！”

一旁的媽媽聽了這句話，似乎很激動地看了爸爸一眼，并沒有過多表達。現在想來，她心里一定是高興的吧，因為爸爸從來沒有過“食言”的不良記錄，他說過能做到，就一定能夠做到。這就是承諾，我想。

而到現在我都沒有想明白，同樣是五六歲的小孩子，該有多深的隔閡才會拿著木棍把從前的朋友都擋在門外？或許他們覺得，平時我們備受父母關愛而他們卻是被打工在外的父母留守在家，而當他們的父母拿出錢來蓋好了新房子，而我們卻依舊租住著破舊的土樓，所以小小的童心上總算有些可以倨傲的資本了嗎？

在我上初中那年，爸爸終于兌現了他的諾言，在鎮上的開發區買了一套房子。

搬家后的第一個晚上，他打開一間小臥室的燈，告訴我和妹妹，“這是你們姐妹兩個的房間。”

爸爸說可以邀請小伙伴們來家里玩，不要把任何人擋在外面。他很早就在我們心里掐滅了有可能引發隔閡和仇恨的種子。

他是要讓我們相信，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吧。

老屋從此就徹底隱退在我們的身后。可那些星星點點地積攢起來的溫情畫卷，卻一直留在我的心里，連同那些舊時光，一直嶄新如昨天。

<I：＼2014年博覽＼2014年中學生博覽內文＼2014年博覽-8A-15＼心-黑白.jpg>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