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廖保平
因為春節,中國人又進行了一次短暫的人口大遷移,回鄉過年——進城打工,與此相應的是一種季候性的鄉愁暴發期。上海大學博士生王光磊就是其中一位,他在一篇返鄉日記里,用人類學田野調查的方法,對家鄉現狀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述,痛感鄉村共同體的斷裂和傳統倫理的流失,感慨農村居民對現代生活和物質文明的向往讓人“金錢為上”,“讓人的心腸變硬”。言辭之間,彌漫著迷惘的鄉愁,對傳統鄉土社會的向往,對當下鄉村的悲觀情緒,甚至透出對文明和開放的抵觸。
鄉愁是什么?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是一灣淺淺的海峽,說白了是每一個離鄉在外的游子的鄉情。
中國人對于這份鄉情可能要較其他國家的人民更為濃烈,因為中國歷來是一個安土重遷的民族,“父母在,不遠游”,不許也不太習慣流動遷移。中國的傳統社會里人口的流動性很差,商販流動是少數,為了克服官僚腐敗,朝廷多規定官員異地為官,形成一定的人口流動,但宦游的官員一旦退休或致仕,要告老還鄉(武將則解甲歸田)。
而中國傳統社會的政治“權不下縣”,鄉村是一個鄉賢治理的社會,主要依靠宗法治理,宗法治理的規矩主要是道德倫理,這就決定了鄉村是一個穩定的重復博弈的熟人社會、倫理社會或者說人情社會,人的心腸就不可能陌生太硬,或太“金錢為上”,保持著一種有道德倫理底色的純樸。因此,我們內心里的鄉愁,說到底是這樣一種溫情脈脈的宗法人情倫理,它與我們在城市所面對的陌生人社會截然不同,鄉村是我們的精神家園,是傳統社會的底盤,是中華文明的主要載體。

當我們懷念傳統的鄉土社會,看著當下的鄉村懷舊而悲觀時,其實是說,傳統的中國鄉村已經像母親一樣被吸干了乳汁。先是過去“城鄉二元”的搞法,農村支援城市發展,形成剪刀差,城市源源不斷地吸取農村的資源,形成巨大的城鄉差別。然后是轟轟烈烈的城鎮化運動,又將農村的人力財富吸納進城市,農村人力資源大量流失,以致“空心化”,留下的多為老弱病殘婦。留守問題、三農問題、農村環境污染問題、地方黑惡勢力介入基層治理問題等層出不窮,那些我們想象的田園一般的鄉村變得面目全非,像一個被榨干的女人,年老色衰,被扔在某個角落里茍延殘喘、自生自滅,她的溫柔,她的風情,她的微笑和可愛已成往事,也即鄉村共同體斷裂和傳統倫理流失,只給我們留下無限留戀的背影。
可見,我們懷念的鄉愁和古人思念的鄉愁大不一樣,我們除了思念還有像那個王博士一樣的失落悲觀——鄉“愁”。然而,光是失落悲觀并不能解鄉愁,解鈴還需系鈴人,自己的鄉愁還需要自己去釀造,自己的鄉“愁”還需自己去消除,那就是盡自己所能的力量推動新農村建設,重新發現和塑造鄉村價值。
事實上,近百年來,鄉村的敗落與鄉村的建設一直是中國鄉村的主線,民國時期梁漱溟、晏陽初等民間力量倡導的鄉村建設,與時下政府推動的新農村建設,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復興鄉村。“小康不小康,關鍵看老鄉”,不要一味地從鄉村攫取,也要不斷地反哺鄉村。中國有沒有真正富強,鄉村是一個最有說服力的標尺,無論城市多么富麗堂皇,如果鄉村凋敗不堪,整個國家就不能直起腰桿說發達。
中央政府對鄉村的建設顯然極其重視,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繼續關注“三農”,這已是中央一號文件連續12年的重要關注點。文件明確指出農村建設要“強富美”,其中強調“中國要美,農村必須美”。確實,“強富美”的鄉村才能承載我們濃濃的鄉愁,國家政策需要更大力度地扶持鄉村建設。
作為個體的我們,不能只是陷入對逝去的傳統鄉村的懷念,不能只是對當下鄉村的悲情敘述,哀嘆改變不了現實,更不能抵觸文明和開放,學會借助外力是鄉村走出困境的有效辦法。我們應該將濃濃的鄉愁化為家鄉建設的發酵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文化的出文化,或者學以致用,利用自己的學識為家鄉建言獻策,或者利用財富帶領家鄉人創業,或者利用自身資源招商引資。只要各種資源都不斷地向鄉村注入,鄉村就會慢慢豐盈富足起來。也許就在某天,你記憶中的鄉愁又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