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繆
廣廈寒
市井儈獨唱叫賣聲里
她晃過我車座前驀地停下
誠懇地望著我,遞到我跟前一份當日的
報紙
她,一直受人輕鄙指戳脊梁骨愛耍滑頭
的潑皮小商販
此時她的那雙誠懇的
毫無鮮活神采木板呆滯的老黑眸里
唯一仍舊還在閃爍的是
無畏的坦率——
那是極單純的坦率,充滿天真的無畏,說 得不好聽
那是愚知的誠實,
千百年來勞動人民所屬下層階級特有的
那種老實淳樸的無知無畏。
以致讓我們將僅有的一塊錢遞進她手中時
于心隱隱不忍
心懷歉疚
中元節
銀錢,元寶,紅燭和著燙淚縱橫的臭蠟紅 彤彤燒盡
一齊飛上了天
樹搖影幢,只要有水逝的地方,河邊蜿蜿 蜒蜒兩道游魂火光滔天
瘟疫一樣走勢滔天的還有漫天吸入鼻孔的 紙屑灰及
嗆人窒息的煙熏火燎
七月十五中元節
有人惦念你嗎?
大家有聚在一起給你燒紙錢嗎?
你靜悄悄地來看一眼,或是
你穿墻而過?大家還是
各家干各家的,誰想得起你來了?
等一到關卡
各燒各的紙錢
封建禮教的愚昧瘤患
后科學文明,誰還在挑這些愚昧事兒干?
惦念,遺像前一盤香果點心,一盞茶
靜默相視的安詳時光
香捻在心頭
傍晚乘郊夜的小巴士
十年后我會懷念
此時我就正在懷念
灰鉛色的夜幕時光緩慢降臨流動的車廂
與冷鐵一樣,黑白的現實斑駁陸離呈現涇 渭分明的影調
千頭萬簇刺眼的光束一路呼嘯——
從四面八方亂射過來
傍晚忽而讓人想起鄉鎮郊夜的小巴士本來 面目是恬淡的
傍晚愈發深濃的夜色裹挾中的車廂沒有亮燈
淡淡而冷的幽暗適度得恰如其分
恍兮惚兮透過略微透明薄翼般的暮熹
仿佛浸透深秋潭水般愈發幽邃濃郁的曖意
恣意氳染,暮時愈加緊迫倏爾放慢流步似 的沉緩
愈來愈幽僻,因而周身渾然透散著寧靜的 氛圍
我們這是愈來愈駛進山里
從城市掠過桑田
駛向無盡荒蠻中坐落的那個小鎮
駛向深山小鎮中那所荒蠻的原始學堂
駛進那些塵世冥冥中本不該邂逅的因緣際遇
學堂太小了啊
怎么能容納得下鴻鵬展翅一掠而過的巨大 身影啊——
中途轉車在等待下一輛車輪啟動時,靜靜 凝望車窗外被定格的小鎮夜景
車站前的燒烤攤吐出一圈圈煙霧悠緩地升 騰上空
無窮幽深的黑夜
空蕩蕩的車廂內點亮昏黃的燈,風卷進耳 畔不厭疲煩地掀亂窗簾的絮條
這要是在進冬的時節吹來的山風瑟骨陰冷
此時深秋的風刮在脊梁上仍能讓人感觸到 某種凜冽徹骨的尖銳
命運的力量正在向前推進
勢無可擋,不可止息。
但此時我全不在乎呵
無所謂天有多高地有多遠
滾滾山河巨逝有多沉慟
——橫天嘯
無所謂能否撼搖群山川魄的復沓回和
車廂一路顛簸搖搖晃晃,海蜃中碩白的大 月亮昏昏欲沉
黑夜愈急迫而白晝越是舒緩
仿若只輕嗅穿透層層冰凌霧凇
穿刺透層層昏黃聚光燈的紛擾
抵守住此刻這份瞬然間難得的寧謐恬淡
看那天幕上云舒云卷終歸于寧和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