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 參
韓國人的消費觀
□讀參

LV包作為世界一流品牌,曾經是貴族的專利。然而我曾經看過一則法國當地的報道,說巴黎的LV總店從凌晨開始就擠滿了排隊的韓國人。該報道用了極具反差的標題——“巴黎街頭難覓LV包”,突出反映了韓國人追求名品的心態。同樣,幾年前曾有一則新聞說,韓國人在香港買的勞力士表大部分都是仿品,這體現的也是韓國人的這種心態。
以前看過一篇隨筆,里面有一段說一位女士去參加大學同學聚會,聚會上十一個人中有四個戴著迪奧的蜻蜓眼鏡,三個人圍著皮爾·卡丹的絲巾。戴著勞力士或者歐米伽手表,拿著杜邦或者登喜路打火機,系著迪奧或者溫布利領帶,這些對韓國人來說并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事情。然而,問題在于為什么會形成這樣的趨勢。
理由之一就是韓國人對于“名”的狂熱。“名”并不是求之即得的,而是得到了“分”之后順其自然得到的。但是,韓國人對“名”的熱衷和與其相對應的“分”卻相去甚遠,因此陷入只要得“名”,“分”就會隨之而來這種本末倒置的價值觀怪圈中。有名氣的東西或者一流商品,它們的耐用性或者設計一般來說是不可能差的。然而,韓國人對名品的渴望并不是因為這些方面,而是因為它們的名氣。
購買杜邦打火機并不是沖著它易打火和經久耐用的品質,而只是沖著“杜邦”這個名字。戴迪奧的蜻蜓眼鏡不是因為它更好看,更適合自己的臉型,而僅僅是因為它名為“迪奧”,才費盡心思想要擁有。
韓國人不僅追捧商品的牌子,他們還想要在自己身上貼上權威或一流的標簽。就像誰都能用登喜路一樣,誰都能上一流學校的時代已經到來。父母因為自己沒能進名校,就想要把子女送進去。但是,無論是家長還是學生,認真考慮這所名校里什么專業有哪些有名的教授,這對子女或自己的提高有什么幫助等問題,然后再進行選擇的人很少。選擇它,僅僅因為它是名校。
不管是大學還是商品,其內在都是無所謂的,社會賦予其的重要性和名聲才是關鍵。對“名”的熱衷導致了韓國的學校教育與其傳道授業的根本目的漸行漸遠。
即使說韓國教育的最主要目的是高考也不為過。雖然高考對教育做出了多大貢獻還是個未知數,但是毫無疑問我們認為高考比教育本身更重要。考試之所以變得重要,其最大的原因是我們重視“一流”的名頭和大學畢業的名聲,而非重視在大學中實際上學了什么。
我們就不說中考了,就連高考也完全是從教科書中出題。無論是知識還是感情,或是個性,所有東西都被限制在了教科書狹窄的條條框框中。即使是大學也要嚴格按照教學規劃進行教學,絕不允許出現有個性的學生或教師。韓國人就像是待澆鑄到模型中的鐵水一般,調整著自己以適應外界的權威或說是“名”這個模型。因此,韓國社會的評價標準就是一個人所形成的模型的“名”和這個“名”的重要性。這與過去以身份來對一個人進行評價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有一次去倫敦旅行,因為必須做一次正式的禮節性拜訪,我只好去了一家理發店。當然以我的習慣,我去了一家離大道較遠的、稍微偏僻的、不入流的理發店。
一進去,眼前的座椅令我大吃一驚。因為座椅已經老舊得只有在博物館才能看到,通身被磨得光滑。在韓國,美發店的座椅就像牙科醫院的座椅一般,裝備復雜、裝飾高檔。當我坐到沒有坐墊、硬邦邦的椅子上,我又一次驚嘆了。因為手臂接觸到兩邊的扶手時,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扶手有凹進去的感覺。我又特意看了下這光滑的凹進去的部分,發現它并非人工制作,而是歲月流淌,無數的人坐過后留下的印跡,那凹進去的部分正是歲月的見證。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于是問店主這把椅子是什么年代的。店主看起來有近六十歲,他回答說,這是1890年他的曾曾祖父開理發店的時候置備的。就這樣,子承父業,代代相傳,這個理發店已經歷經四代。他還說,從未想過要把這座椅換成新式椅子,并打算將其傳給自己的兒子。
在韓國,理發店總是頻繁地更換座椅。從手動的到電動的,從潔面的到按摩的,始終緊跟潮流。由此可知,歐洲的消費需求結構與韓國和美國都有本質的區別。
如果受到英國家庭的邀請,或是到韓國朋友租的英國房子里去參觀的話,就會發現,英國人家里的洗衣機、冰箱、吸塵器等幾乎都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家具也是如此。如果說韓國家庭的家具是十年一換的話,歐洲家庭的家具就是百年一換。使用的歷史之悠久可見一斑。
我曾經特意去倫敦的電器雜物店參觀。在那里,能看到很多最新型的商品,也能看到只有在韓國殖民地時期才能看到的陳舊電器配件。因為在英國仍然有很多人在使用五十年前生產的電器,所以這些配件仍有市場。歐洲的消費就是如此。不管多破舊,只要尚有可用價值,歐洲人便會持續使用。
韓國的消費與“實用性”無關。無論是洗衣機、電視機,還是家具、汽車,總會有最新產品不斷涌現。眼花繚亂的新品開發造成了“喜新厭舊”的大眾消費文化。換句話說,在韓國,物質上具有耐久性的器材在文化上卻無法持久。
不看實用只追潮流的消費傾向造成了廣告的泛濫。美國和韓國都是如此。在英國、法國和北歐,廣告甚至出現“負增長”的趨勢。當然,倫敦的地鐵和電梯兩旁也能看到廣告的蹤跡,報紙上也有專門的廣告欄,電視上也不乏商業廣告的身影。但是,相比韓國廣告的“橫行霸道”,實在是小巫見大巫。而且,他們也不會像韓國那樣強調廣告的商業性。
兩種消費方式的差異如此之大,其中的原因可以從多個層面來闡述。
首先是時間觀念不同。大體上,與歐洲人相比,韓國人的時間觀念更強,生活節奏更快。具體表現在韓國人今日事今日畢,絕不拖泥帶水的習慣上。因為過了這個時間段,還有別的事情要去處理。
第二是對幸福的理解。對于韓國人來說,“幸福”永遠是屬于未來的概念。在別人眼里幸福的人,可能他并不感到幸福。在他們心中,幸福永遠是他們前方尚未達成的目標,“現在”只不過是追求幸福的過程。韓國人和美國人都活在對未來幸福世界的期待中,所以他們不會滿足于現在所享有的各種家具、洗衣機、電視、冰箱等。他們向往更大、更好、更貴的東西,并被慢性毒藥般的欲望所挾持。
有學者曾以倫敦郊外的貧困勞動者和農民為對象,做過這樣的問卷調查。問題是:如果有一天你的收入比現在增加一倍的話,你會做什么?有意思的是人們似乎對這個問題并不“感冒”。“現在的收入,已經很滿足了”,“比起錢,我們更向往自由”,“我會用那些錢來打理玫瑰花”等等,他們的回答表現出對現有生活的一種滿足感。
韓國人對外國產品和新事物敏感的習性,可以通過以上幸福觀的差異略知一二。
對二手貨的觀念也是如此。以前我們總是認為,在物資豐富的美國,人們隨手扔掉陳舊的物品是理所當然,甚至是美國人的生活習慣。但是我們錯了,比起美國人,韓國人更愛扔東西。
在韓國,撕破的牛仔褲之所以流行,只是因為“崇洋”。對于美國人來說,那個既不是美,也不是流行。破牛仔褲的文化其實是穿著破舊也可以若無其事的二手文化的派生物,與美和流行是無關的。
韓國人對于別人穿過和用過的東西,有唯恐避之不及的傾向。他們不是從物理上,而是從精神上看待帶有他人體味的二手物品。即,將二手物品看作是承載著前主人靈魂的載體之一。他們并不認為某個人穿過或用過的痕跡僅僅是物理存在,而認為這是一種神秘的超現實存在,是不可侵犯的神明領域。
因此轉變對二手貨的看法,是節約消費和勤儉節約的內在促進劑,也是需要亟待開展的課題。
(摘自《文匯讀書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