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類系統的修訂意見

周國光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東廣州510631）

現代漢語詞類系統的修訂意見

周國光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東廣州510631）

依據詞語的表達功能和漢語表達理論，重新考察了現代漢語詞類系統的劃分狀況，指出了其中應該修訂的地方，并給出了相關的說明。

現代漢語詞類系統；表達功能；表達理論

現代漢語詞類系統經過郭銳《現代漢語詞類研究》①郭銳《現代漢語詞類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的研究，其科學性、合理性有了較大的提高，比如把實詞劃分為核詞和飾詞（而不是劃分為體詞和謂詞），把狀態詞從形容詞中分化出來，作為一個獨立的詞類，根據漢語詞類的實際情況建立起數量詞詞類，等等。不過，郭銳描述的對漢語詞類系統還存在一些問題，在理論和操作方面也存在一些問題。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討論，并對現代漢語詞類系統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修訂。

一、劃分詞類的依據和詞類系統劃分概況

首先闡述一下我們關于劃分詞類的依據的看法。我們認為：第一，劃分詞類的事實依據是詞的表達功能和語法功能，理論依據是表達理論和分布理論。第二，詞的表達功能是詞在表達句位上分布的總和。詞的表達功能包括指稱功能、陳述功能和修飾功能。第三，表達成分包括指稱成分、陳述成分和修飾成分，它們分別具有指稱功能、陳述功能、修飾功能。第四，詞的語法功能是詞的句法結構中分布的總和。詞的語法功能前人所述已備，此處不贅。

根據上述詞類理論，根據詞的表達功能和語法功能，現代漢語詞類系統劃分的概況如下：

（一）實詞和虛詞

根據能否充當表達成分和句法成分，首先把詞分為實詞和虛詞兩大類。實詞能夠充當表達成分和句法成分，虛詞不能充當表達成分和句法成分。

（二）實詞內部的劃分——基本詞和替代詞

基本詞是具有指稱、陳述、修飾等功能的實詞，代詞是能夠替代基本詞的實詞。代詞內部根據替代功能，可以分別分為指稱性代詞、陳述性代詞、修飾性代詞等次類。

（三）基本詞內部的劃分——核心詞和修飾詞

基本詞根據能否做指稱、陳述結構的核心語和句法結構的核心語，分為核心詞和修飾詞兩大類。核心詞既可以做指稱、陳述結構的核心語和句法結構的核心語，也可以做修飾語；修飾詞不能做指稱、陳述結構的核心語和句法結構的核心語，只能做指稱、陳述結構的修飾語和句法結構的附帶成分，以及修飾結構的核心語。

（四）核心詞和修飾詞的進一步劃分

核心詞內部根據表達功能和句法功能，可以再分為指稱詞和陳述詞兩類：指稱詞和陳述詞。二者的主要區別如下：

a.能用指稱性代詞（誰、什么、何處、何時等）還是用陳述性代詞（怎么、怎么樣等）提問；

b.能否受否定詞“不、沒”的修飾；

c.主要充當指稱成分主、賓語（含介詞賓語）還是主要充當陳述成分謂語、述語。

修飾詞根據修飾的核心可以分為兩類：指稱修飾詞修飾指稱詞，陳述修飾詞修飾陳述詞。

（五）指稱詞、陳述詞、修飾詞內部的進一步劃分

根據具體的表達功能和語法功能特征，指稱詞、陳述詞、修飾詞內部還可以作進一步的劃分：

指稱詞內部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名詞、量詞、處所詞、時間詞、方位詞、數量詞等；

陳述詞內部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動詞、形容詞、狀態詞等。

修飾詞可以進一步劃分為數詞、區別詞、副詞。修飾量詞的修飾詞是數詞，修飾名詞的修飾詞是區別詞；修飾陳述詞的修飾詞是副詞。

（六）虛詞內部的劃分

虛詞是功能詞，是輔助性的，所以虛詞可以統稱為輔助詞。根據虛詞的功能，可以把虛詞分為兩類：表達輔助詞和結構輔助詞。

表達輔助詞用于句子的構成，并參與句子的表達。表達輔助詞可稱為語氣詞。

結構輔助詞用于短語的構造，特別是離心短語的構造。

結構輔助根據其在短語中分布的狀況可以分為三類：前置虛詞、后置虛詞、中置虛詞。

前置虛詞附著在指稱詞或指稱性成分前面，其功能是把所附著的成分引入一定的句法結構。這類虛詞稱為介詞。

中置虛詞分布在詞與詞、短語與短語、句子與句子之間，其功能是把詞、短語、句子連接起來。這類虛詞稱為連詞。

后置虛詞中，附著在結構成分之后、輔助結構成分組合的叫作助詞。助詞又分三個小類：附著在定語、狀語、述語之后，輔助成分組合的叫作結構助詞；附著在謂語、述語之后、表示動態語法意義的叫作動態助詞；附著在指稱或修飾性成分之后，表示狀況、狀態意義的叫作比況助詞。

上述劃分出來的詞類是比較概括的大類。每類詞還可以根據更具體的功能和語義特征劃分為更小的次類或小類。

現代漢語詞類系統修訂概況見圖1。

圖1 現代漢語詞類系統概況修訂圖

下面將現代漢語詞類系統中的各類詞舉例如下：

實詞——替代詞

代詞：我它他們誰什么這那兒那樣怎樣怎么樣哪里幾多少

實詞——基本詞——核心詞

指稱詞

1.名詞：學生人民文化國家船只時間張三

2.處所詞：當地原處街頭野外民間遠處基層

3.時間詞：今天去年上午剛才過去三月最近

4.方位詞：前上里左南下面后頭以前東北

5.量詞：個條斤米天分鐘些種批套次趟

6.數量詞：一切許多不少所有大批部分少許仨片刻

陳述詞

7.動詞：吃洗跑有是來能可以開始思考討厭哼哎喲

8.狀態詞：雪白甜絲絲黑咕隆咚轟轟烈烈優良皚皚叮咚淅瀝嘩啦

9.形容詞：高短大干凈認真偉大不幸有趣可笑相同

實詞——基本詞——修飾詞

修飾詞

10.數詞：一二兩三十百千萬億半幾數多

11.區別詞：高等公共親愛民用日常隨機袖珍現行野生

12.副詞：很都只也就不趕緊常常還在親自究竟

虛詞——表達助詞

13.語氣詞：嗎呢啊吧來著罷了

虛詞——結構助詞

14.介詞：把被從對在按照比向由憑給

15.助詞：了著過的地得所等似的

16.連詞：和或者并而不但而且雖然但是即使況且

二、關于詞類系統修訂的若干問題的說明

（一）關于替代詞和代詞

代詞既有表達功能，也有句法功能，能夠充當各種句法成分，作為實詞是沒有問題的。代詞同其他實詞最大的區別是它的替代功能，這是其他實詞所不具備的。如果從替代性這一點來看，代詞對其他詞類是有統領作用的。把代詞同其他實詞分開，一是顯示其替代功能，二是顯示其對其他實詞的統領作用。

（二）關于數量詞

此前的有關研究基本上都認為數量詞屬于飾詞（修飾詞）。我們通過觀察和分析，認為數量詞應當劃分到指稱詞中去。理由如下：

首先，數量詞在語義上相當于數量短語，而數量短語是具有指稱功能的。最典型的數量詞的就是“倆、仨”（“兩個”、“三個”的合音）。

其次，數量詞可以充當主語和賓語。例如：

（1）你要倆，我要仨。

（2）張三胖了不少，李四倒瘦了許多。

（3）把一切獻給黨。

再次，數量詞也可以做結構的核心。例如：

我的一切/他的所有/漫長的片刻

據此，把數量詞歸入指稱詞應該更為合理。

數量詞是郭銳在《現代漢語詞類研究》中新建立的詞類［1］222。我們所說的可以歸入指稱詞的數量詞只是郭銳所說的數量詞中的一部分。其他只具有修飾功能而不具有指稱功能的數量詞可以歸入區別詞。

（三）關于嘆詞

此前的有關研究基本上都把嘆詞和擬聲詞一起劃分到飾詞（修飾詞）中去。郭銳在《現代漢語詞類研究》中把嘆詞單獨列為一類，稱為非組合詞［1］178-182。我們通過觀察和分析，認為嘆詞劃分到陳述詞中去更為合適。理由如下：

首先，嘆詞表示的是人發出的聲音，具有［+人］［+自主］［+可控］的語義特征，可以進入“別V！”格式。例如：

（4）別哼！

（5）別哎喲！”

但是我們卻不能說：

*別叮咚！/別嘩啦！

這是嘆詞和擬聲詞最重要的區別，也是把嘆詞同擬聲詞區分開來的主要因素。

其次，正是因為嘆詞具有［+人］［+自主］［+可控］的語義特征，所以嘆詞具有較強的述謂功能。體現在表達功能上，嘆詞具有陳述功能，可以單獨成句，而句子是陳述表達的基本單位；體現在句法功能上，嘆詞可以充當謂語、述語。例如：

（6）他“啊”了一聲。

（7）他“喂”了半天，也沒人答話。

（7）你“哼”什么？

（8）別哎喲了，沒那么疼！

（9）那個洋人嘰里咕嚕的，也不知說些什么。

（10）兩個女孩嘁嘁喳喳的，說了一夜的悄悄話。

（11）大怪（珠崖雙怪））扣著虛竹的脈門，二怪便來搜他的衣袋。虛竹心想：“你們要搜便搜，反正我身邊又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物事?！倍謱⑺麘阎械臇|西一件件摸將出來，第一件便摸到無涯子給他的那幅圖畫，當即便展開卷軸。

大廳上數百對目光齊向畫中瞧去。那幅畫曾被童姥踩過幾腳，后來又在冰窖中被浸得濕透，但畫中美女仍是栩栩如生，便如要從畫中走下來一般，丹青妙筆，實是出神入化。眾人一見之下，不約而同都轉頭向王語嫣瞧去。有人說：“咦！”有人說：“哦！”有人說：“呸！”有人說：“哼！”咦者大出意外，哦者恍然有悟，呸者甚為憤怒，哼者意存輕蔑。（金庸《天龍八部》第四卷）

如果說嘆詞是非組合詞，那么上例中的由嘆詞構成的“者”字結構如何解釋？如果說嘆詞屬于飾詞，那么除嘆詞外，哪類飾詞可以構成“者”字結構呢？

我們再類比動詞的情況：

咦者、哦者、呸者、哼者

讀者、記者、聽者、說者。

上面的語言事實有力地說明了一個事實：嘆詞確實具有動詞性！

有的研究者認為嘆詞充當謂語或述語時是嘆詞的活用，不過這樣的活用太多了，還是看作嘆詞的基本功能為宜。因此，把嘆詞歸入陳述詞中的動詞，作為動詞中的一個小類——聲音動詞，應該是更為合理的做法。

（四）關于擬聲詞

此前的有關研究基本上都把擬聲詞劃分到飾詞（修飾詞）中去。我們通過觀察和分析，認為擬聲詞劃分到陳述詞中的狀態詞去更為合適。理由如下：

擬聲詞具有較強的述謂功能。體現在表達功能上，可以單獨成句，而句子是陳述表達的基本單位；體現在句法功能上，擬聲詞可以充當陳述成分謂語、述語、補語。例如：

戰旗獵獵炮聲隆隆泉水叮咚流水潺潺

試同狀態詞比較：

白雪皚皚江水滔滔山路蜿蜒群山巍峨

再看其他的例子：

（12）鄰居家門窗、板凳等壞了的時候，不用等鄰居開口，他就丁丁當當起來，一會兒準給你修好。

（13）大風呼啦啦一整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消停下來。

（14）那些日子，他起早貪黑，捧著相機滿山探尋，“咔嚓”個不停，象入魔一般。

（15）老許從人叢中擠到樓上的欄桿邊，腳上的鐵鐐當啷當啷的。

（16）戴嘉牙咬得咯嘣咯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17）別看這車子小，跑起來嗖嗖的。

（18）船破得實在不行了，被風吹得嘎吱嘎吱的。

（19）戰士們要離開了，孩子們哭得稀里嘩啦的。

此外，擬聲詞的語音形式、重疊形式和狀態詞也有高度的一致性。因此，把擬聲詞歸入陳述詞中的狀態詞，作為狀態詞中的一個小類——聲音狀態詞，應該是更為合理的做法。

（五）關于語氣詞

此前的有關研究基本上都把語氣詞和其他虛詞同等處理。我們通過觀察和分析，認為語氣詞同其他虛詞并不一樣。首先，語氣詞可以顯示句子的基本表達功能類型（陳述、疑問、祈使、感嘆），還可以表達不同的情態。這是其他虛詞所不具備的。其次，語氣詞只能出現在句子層面，而不出現在短語層面。再次，語氣詞還可以出現在句中的停頓處，分布相對自由，跟其他虛詞很不一樣。因此，把語氣詞同其他虛詞區分開來，以突出語氣詞的表達功能，這樣的做法是比較合適的。

［1］郭銳.現代漢語詞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Several Revising Ideas on the Parts of Speech System of Modern Chinese

ZHOU Guo-guang
（College of Literature,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1,Guangdong,China）

On the basis of expressional function of words and expressional theory of Chinese,this paper gives a new investigation of the parts of speech system of modern Chinese,points out the parts that ought to be revised,and gives the relative explanations.

parts of speech system of modern Chinese;expressional function;expressional theory

H109.4

A

1007-5348（2015）03-0051-04

（責任編輯：薄言）

2014－12－05

周國光（1952-），男，安徽界首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現代漢語語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