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引唐詩研究初探

張東艷

《長生殿》引唐詩研究初探

張東艷

我國是詩歌的國度，唐朝又是詩歌的頂峰時期。《長生殿》就是在這個文化環(huán)境中誕生的，它取材于著名的長詩《長恨歌》(白居易)和劇作《梧桐雨》(白樸)，作品描述了唐朝社會的政治面貌和唐玄宗與貴妃楊玉環(huán)之間的愛情故事。可以說《長生殿》所出現(xiàn)的引用的大量唐詩對于今天現(xiàn)代人更好地理解其作品有著深遠的研究意義。

引唐詩研究詩人分類

《長生殿》中所引用詩句的作者大部分是中晚唐詩人，中晚唐時期詩人由于身處的政治環(huán)境混亂，詩句多以悲情為主，尤其是晚唐詩人占了很大的比重，李商隱、徐夤、王建、司空圖、牽起、韋莊、代書倫、曹唐、杜牧、劉長卿等的詩句出現(xiàn)頻率較高。

1.李商隱

《長生殿》里面有很多的集唐詩，例如最后一出的兩首下場詩之一:看修水殿號長生(王建)，天路悠悠接上清(曹唐)。從此玉皇須破例(司空圖)，神仙有分不關情(李商隱)。當時描述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重新相見了，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真正的人物現(xiàn)實中的相見還是一種幻覺，就像神仙保佑一樣，有情人終成眷屬，連神仙都不禁感嘆這對有情人。還有在《春睡》這一出，“只待相如奉詔來”出自《春睡》章節(jié)的“倚檻繁花帶露開，相將游戲繞池臺。新歌一曲令人艷，只待相如奉詔來。”似乎李商隱的詩歌都帶有很濃重的傷感味道，但是在這里運用的缺少沒有那么多傷感的部分，更多的是表達內心的一種坦然，用于面對的積極向上的樂觀心態(tài)。

“鈞天雖許人間聽”出自第十一出《聞樂》，“碧瓦桐軒月殿開，還將明月送君回。鈞天雖許人間聽，卻被人間更漏催。”這里表達的是一種悠然自得的心態(tài)，不再那么幽怨，靜靜品味人世間的美好。還有“何用人間歲月催(羅鄴)，星橋橫過鵲飛回(李商隱)，莫言天上稀相見(李郢)，沒得心情送巧來(羅隱)，“曉風殘月正潸然(韓琮)，對影聞聲已可憐(李商隱)，昔日繁華今日恨(司空圖)”，“削平妖孽在斯須(方干)，依舊山河捧帝居(皮日休)，聽取滿城歌舞曲(杜牧)，風云長為護儲胥(李商隱)”，“銷耗胸前結舊香(張祜)，多情多感自難忘(陸龜蒙)，蓬山此去無多路(李商隱)，天上人間兩渺茫(曹唐)。”

2.杜牧

《長生殿》中杜牧的詩歌引用的也特別頻繁，“劍閣連山千里色，離人到此倍堪傷。空勞翠輦沖泥雨，一曲淋鈴淚數(shù)行。”最后一句就是出自杜牧的，雖然當時李隆基落難了，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下雨天容易讓人傷悲，而曾經(jīng)最疼愛的楊貴妃又不在身邊，就連“劍閣連山千里色”這樣的美景也根本沒有心思觀賞。即便是“鳥啼花落，水綠山青”自己也沒有心思去欣賞了，更多的只是徒增了傷悲，讓自己的內心更加的空虛與寂寥。偶爾聽見空山中的“淅淅零零”的鈴聲，雖然沒有那么急切，但是從聲音中卻能感覺到與自己的心境那么的貼切，讓自己覺得滿心空虛。想著心中的楊玉環(huán)，怎能不“淚數(shù)行”。雖然從詩歌上來說，措辭華美，但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傷，將悲情升華到極致。以上的詩句出自秦韜玉的《歇笙歌》、杜牧的《華清宮》等。借用唐詩來表達內心的傷痛，這種移花接木的手段還真是高超，不僅能夠表達符合語境的意思，而且還能夠將自己內心的所思所想表達出來。還有倚天樓殿月分明(杜牧)，歌轉高云夜更清(趙嘏)，偷得新翻數(shù)般曲(元稹)，酒樓吹笛有新聲(張祜)，“鐵關金鎖徹明開(崔液)，黃紙初飛敕字回(元稹)，驛騎鞭聲砉流電(李郢)，無人知是荔枝來(杜牧)”。

3.溫庭筠

雖然溫庭筠的詩句在《長生殿》中的運用不多，但是所用之處卻是點睛之筆，比如在《歸鄉(xiāng)》這一小節(jié)中寫道“落魄江湖載酒行，碧天如水夜云輕。五更惆悵回孤枕，萬里歸心對月明。”其中第二句“碧天如水夜云輕”就是出自溫庭筠的，這句詩就像清水一樣清澈見底，像自己內心的傷感一樣讓人一眼就看明白，所有的傷心事都擺在臉上，痛徹心扉。

4.白居易

比如，《定情》這一章節(jié)中所引用的“朧明春月照花枝，始是新承恩澤時。長椅玉人心自醉，年年歲歲樂于斯”。這首詩寫的是當時李隆基初見楊玉環(huán)的情景，并且選擇吉日封她為貴妃，以上四句詩全部是出自別的詩人所寫，第一句出自元稹的《仁風李著作園醉后寄李十》，第二句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第三句出自雍陶的《再下第將歸荊楚上百舍人》以及第四句出自趙彥照的《幸和幸安樂公主山莊應制》。結合當時的背景以及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的情有獨鐘，“眷月”交代了一個環(huán)境，那就是當時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正在賞月，唐明皇此時有美人在身邊，當然心情尤其愉悅，于是又寫到“長椅玉人心自醉”，可見當時唐明皇對楊玉環(huán)的喜愛有加。自古有云“佳麗今朝，天付與”，好似只要佳人在手中，別的東西都不重要了，可以將手中的江山拱手相讓。因為，只要有美人在身邊自然覺得“此夕歡娛，風清月朗，笑他夢雨暗高唐”。可見在當時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的心態(tài)說得上是倍感欣悅。從白居易的“始是新承恩澤時”看得出當時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的感情狀況。還有這一首“紫禁迢迢宮漏鳴(戴叔倫)，碧天如水夜云生(溫庭筠)，淚痕不與君恩斷(劉阜)，斜倚薰籠坐到明(白居易)”。

5.盧照鄰

盧照鄰的詩引用的不多，但是卻是不可缺少的，而且意境相吻合，比如這一句“專權意氣本豪雄”，出自《長生殿》的《賄權》章節(jié)，“專權意氣本豪雄，萬態(tài)千端一瞬中。多積黃金買刑戮，不妨私薦也成公。”有一種意氣奮發(fā)的士氣在里面，表現(xiàn)一種壯志豪情，內心充滿期待，表達對未來的期待。

6.孟浩然

孟浩然的詩給《長生殿》增添了更多豁達的色彩，比如“相將游戲繞池臺”出自《春睡》里的“倚檻繁花帶露開，相將游戲繞池臺。新歌一曲令人艷，只待相如奉詔來。”好似給生活增添了更多豁達的情緒在里面，面對生活也更加的開朗，對生活有著更多的期待。

《長生殿》的唐詩引用特別頻繁，自宋元南喜開始，逐漸發(fā)展，到了明清傳奇時期的基本定型。主要經(jīng)歷了由俗語到韻語，從可有可無，形式不固定到形成七言四句的基本固定形式，這其中經(jīng)歷了很長的時間。《長生殿》整篇作品中有俚語、俗語、集句詩、自作詩等不同形式，“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就是很經(jīng)典的一句，還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長生殿》引唐詩的作用

唐詩精確簡練的詞語表達，抑揚頓挫的平仄相對，以及所體現(xiàn)出的意境和引用典故的寓意精神都使文章大增異彩。

1.生動刻畫人物，抒發(fā)人物感情

與奸相楊國忠及逆藩安祿山相對照，作者精心塑造了郭子儀和雷海青這兩個出身低微的英雄人物，他們忠心報國，大義凜然。郭子儀武舉出身，到京謁選，未得一官半職，然而他深懷憂國憂世之心，對現(xiàn)實有著清醒的認識，以天下為己任，終于在安史之亂中力挽狂瀾，滅賊復國。《疑讖》一場寫郭子儀酒樓買醉，作者借此傾注了自己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的情感。雷海青是一個樂工，當面痛斥安祿山:“恨只恨潑腥羶莽將龍座渰。癩蛤蟆妄想天鵝啖。生克擦直逼的個官家下殿走天南。”并責罵那班降臣:“平日價張著口將忠孝談，到臨危翻著臉把富貴貪。早一齊兒搖尾受新銜，把一個君親仇敵當作恩人感。”(《罵賊》)以琵琶憤擊安祿山，終于慷慨捐軀，作者寫來栩栩如生。可能正是因為這些唱詞涉及了滿族統(tǒng)治者，再加上《彈詞》一出表現(xiàn)了濃厚的興亡之感，觸犯了當時的忌諱，為康熙帝和明珠等滿族官僚所不喜。

2.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渲染故事氛圍

以詩的形式記錄日常事務，寫出了當時李隆基怠于正事，沉溺于安樂，《長生殿》中寫道:“弛了朝綱，占了情場”，李隆基一度縱欲于情感世界中，置國家安危于不顧。當時只管寵幸楊貴妃，國家的一切事宜都不管不顧，為了博取楊貴妃的歡心，不惜萬里迢迢送來新鮮荔枝。以至于貢使的馬匹沿途摧毀了莊稼，傷害了人命，但李隆基根本不在乎，只為博得妃子一笑。像這類記錄歷史事件的詩還有很多。作者把《進果》一出安排在《偷曲》和《舞盤》之間，以宮廷的享樂和人民的痛苦形成對比，大有深意。作者寫出了帝王的愛情并不專一，因此李、楊之間盡管纏綿繾綣，也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波折和污點。七夕密誓之后，兩人的愛情有所發(fā)展和鞏固，然而漁陽鼙鼓已動地而來，他們終于自食苦果。為了平息御林軍的憤怒，皇帝不得不在馬嵬坡下犧牲妃子，以挽救他自己的政治生命。從此他感到內疚不已，晚年沉浸于痛苦之中。

《長生殿》不僅僅刻畫了當時唐明皇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的愛情，以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的故事作為情節(jié)線索，廣泛地展開對當時社會、政治的描繪。洪昇有意識地將李、楊的愛情與唐代的安史之亂聯(lián)系起來，寫出了封建帝王和妃子的“逞侈心而窮人欲”，以致朝政敗壞，藩鎮(zhèn)叛亂，造成他們自身的愛情悲劇；同時也真實地描繪了唐代天寶年間各種尖銳復雜的社會矛盾和政治斗爭，表現(xiàn)了一代王朝由盛而衰走向沒落的命運，記錄了一段歷史。雖然在舊時代，這種浪漫的愛情寫作還是少之又少，文章也雖然譴責了李隆基對楊玉環(huán)的過度寵幸導致國事敗壞。然而，隨著故事的發(fā)展，兩個人經(jīng)歷了太多的世道滄桑，也讓我們不禁感嘆他們的愛情，對他們的愛情感到同情，特別是宣揚了一種“一悔能教萬孽清”的思想。并且，還通過歷史教訓來讓世人得到明鑒，指出“古今來逞侈心而窮人欲，禍敗隨之”。

3.描述社會生活，反映生活現(xiàn)狀

李隆基的形象整體概括為性格懦弱、對國事不管不顧、沉迷于聲色中。在遇到國事衰落的時候竟然還滿足楊貴妃的嗜好，從老遠的地方快馬加鞭運送荔枝給楊貴妃吃。一路上，快馬損壞了多少莊稼，撞死了多少老人，還有官吏就像土匪一樣禍害著百姓。李隆基和楊貴妃在享受著新鮮的荔枝，但是老百姓卻在叫苦不迭。這樣鮮明的對比預示著階級矛盾的不可調和，為后來的安史之亂埋下了伏筆。更為后面的人物命運增添的悲劇色彩。

在《定情》一節(jié)中，李隆基目睹楊玉環(huán)的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情關頓開，立其為貴妃。

(生)朧明春月照花枝(元稹)，(旦)始是新承恩澤時。(白居易)

(生)長倚玉人心自醉(雍陶)，(合)年年歲歲樂于斯。(趙彥昭)

4.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為文章增色

整部作品既有現(xiàn)實的寫法，比如安史之亂，將那種萬馬奔跑的情景描寫得活靈活現(xiàn)，更有著浪漫主義的寫作，把現(xiàn)實和幻景交錯，比如寫楊貴妃的香魂不散，最終和李隆基在天宮團圓，刻畫了一副極其美麗的畫面。“乍相逢執(zhí)手，痛咽難言。想當日玉折香摧，都只為時衰力軟，累伊冤慘，盡咱罪愆。到今日滿心慚愧，到今日滿心慚愧，訴不出相思萬萬千千。”“仙家美眷，比翼連枝，好合依然。天將離恨補，海把怨愁填。(生合)謝蒼蒼可憐，潑情腸翻新重建。添注個鴛鴦牒，紫霄邊，千秋萬古證奇緣。”這些都是很好的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寫作手法。使得作品更加浪漫，更加豐富和深情，更加的一波三折和生動感人。

“天淡云閑，列長空數(shù)行新雁。御園中秋色斕斑:柳添黃，蘋減綠，紅蓮脫瓣。一抹雕闌，噴清香桂花初綻。”運用優(yōu)美的文字描寫雁南飛的壯美景象和花園中柳葉黃、桂花怒放的優(yōu)雅之美。“淅淅零零，一片凄然心暗驚。遙聽隔山隔樹，戰(zhàn)合風雨，高響低鳴。一點一滴又一聲，一點一滴又一聲，和愁人血淚交相迸。對這傷情處，轉自憶荒塋。白楊蕭瑟雨縱橫，此際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間濕亂螢。只悔倉皇負了卿，負了卿!我獨在人間，委實的不愿生。語娉婷，相將早晚伴幽冥。一慟空山寂，鈴聲相應，閣道崚嶒，似我回腸恨怎平!”文字優(yōu)美，情到深處自然黯然神傷。

結 語

《長生殿》的思想內容相當復雜，是一部極具社會參考價值并且具有很高的藝術造詣的作品。劇本藝術表現(xiàn)細膩而帶有濃厚的抒情色彩，通過字里行間的意思讓后人了解一段歷史，讓后人看清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如《彈詞》一出中，“破不刺馬嵬驛舍，冷清清佛堂倒斜”，都可以說明《長生殿》是值得借鑒的藝術創(chuàng)作方面的驚人之舉。《長生殿》的曲文揉合了唐詩、元曲的特點，形成一種清麗流暢的風格，敘事簡潔，寫景如畫，在基本格調的范圍里又隨人物之身份、性情、情感的不同而有所變化。整部作品大多描寫愛情，但是在描寫愛情的基礎上添加了描寫社會歷史背景的部分，讓我們在讀到愛情的時候根據(jù)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去了解當時主人公的心境。《長生殿》的抒情有別于一般的情感文章的抒情，更能夠將觀眾的心沉入到故事情境中去，了解和熟知一段歷史，仿佛自己也經(jīng)歷過一樣。

[1]洪昇.長生殿[M].人民文學出版社，1 95 8.3:45－54.

[2]焦循.據(jù)說[M].古典文學出版社，1 9 5 7:1 4－1 7.

[3]廖奔，劉彥君.中國戲曲發(fā)展史[M].山西教育出版社，2 0 0 3: 31－35.

張東艷(1978—)，女，河南鞏義人，蘇州大學文學院博士，鄭州成功財經(jīng)學院文法系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