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一輪規模化減稅

文/盛立中

中國需要一輪規模化減稅

文/盛立中

雖然當前的貨幣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暫時的流動性壓力，但它并不具備增加支出及減稅等政策直接提振總需求及提升經濟效率的效果。穩增長、促效率還需財政政策發力。這一方面，減稅比增加支出效率更高。

目前的貨幣政策儼然釜底游魚，金融杠桿已經在各個層面上加得差不多了，甚或已經出現越位財政功能之嫌。防止金融領域系統性風險已經足夠央行高層忙活一陣了。為了保7%，央行現在已經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人民幣推進“負利率”時代，存款和貸款基準利率業已接近歷史低點。中金公司最新發表的一份研報指稱，雖然當前的貨幣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暫時的流動性壓力，但它并不具備增加支出及減稅等政策直接提振總需求及提升經濟效率的效果。穩增長、促效率還需財政政策發力——而且我們認為，這一方面，減稅比增加支出效率更高。

理論上，負利率時期，由于存款貶值、匯率貶值等原因，流動性剩余會呈泛濫之勢。然而，并沒有用。PPI已經連續42個月負增長，企業融資成本居高不下，債務風險濤聲依舊，行業盈利水平每況愈下，生產過剩危局顧此失彼。我們的CPI在最近幾年之所以遠低于政府年初擬訂的目標（讓宏觀政策失據），一個很重要原因就在于央行加印的鈔票并沒有流入普羅大眾手中，因而也沒有形成現實的消費能力。人們不消費，再多的流動性過剩也無法進入實體經濟，等價物只能在金融領域內游來轉去，說不準什么時候又在哪個未知領域“意外”地整出泡沫。

多項調研指稱中國稅負畸高

最新出爐的多項調研報告顯示，中國稅負偏高是一個不爭事實。2015 年8月17日，中金公司發布題為“降低稅負不應缺席穩增長和調結構”的宏觀周報。周報顯示2012年我國狹義宏觀稅負（包括社保繳費）占GDP的比重為22.4%；但是，如果計算反映真實負擔的廣義宏觀稅負，即按照包括一般預算收入、政府性基金收入、社保基金總收入以及國有資本經營收入在內計算，2014年中國政府全部收入占GDP的比重高達37%，已超過發達國家的水平（平均在30～35%之間），這與中國所處的發展階段極不相稱。

就在去年召開的2014網易經濟學家年會夏季論壇上，國稅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稱，經過對2014年上半年官方公布的數據對比，政府收入占GDP的比重達到44%。如果按照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穩定宏觀稅負的原則，這一比重明顯偏高。即使現在44%的數據中，也并沒有百分之百覆蓋政府所有收入。許善達稱，國家財富由政府、企業和居民三方來分配，政府收入增長速度較快，占比較大，就會擠壓企業和居民的收入。固然，一個更被人們鮮少提及的國際視角是，與市場經濟發達國家的“高稅負、高福利”政策相反，中國是在低福利水平上的高稅收，稅負痛苦指數不言而喻。

2015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夏季高峰會上發布的《2015年中國企業家發展信心指數（上半年）》報告稱，近八成企業家認為“五險一金”的支出負擔過重且稅負過高，銷售收入和利潤呈現負增長的企業比例增加。企業家們對經濟環境發展信心指數不如去年下半年。“增速下降，人力成本上升，下行預期形成，是企業家發展信心指數暫時下降的主要原因。”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主編傅小永表示，持續五年多的調查表明，政府只有持續地去弊退新，釋放改革紅利，才能造就企業家群體的發展信心。上海市中青年知識分子聯誼會外企分會日前針對國際科創人才進行過一次專題調研。調研顯示，78.7%的受訪者認為，人力綜合成本過高，其中稅收高、居住成本高是受訪企業反映的主要問題。在企業投資方面，77.3%的受訪者認為，不少發達國家的實踐證明，稅收優惠政策會使企業在國際人才市場上更具競爭力；從受訪個人看，69.3%的人認為個人所得稅稅率比其他主要國家高不少。

中國的紗廠已經開始張羅著在美國設廠。8月3日，《紐約時報》中文網發表文章稱，中國的紡紗業成本比美國高30%。美國波士頓咨詢集團發布的一份名為《全球制造業的經濟大挪移》報告指稱，中國制造的成本已經與美國相差無幾。該報告以美國為基準（100），中國制造成本指數是96，也就是說，同樣一件產品，在美國制造成本是1美元，那么在中國則需要0.96美元，可見雙方的差距已經極大地縮小了。該報告認為，中國的制造業面臨很大壓力。10年前，中國的制造成本低，而如今成本卻水漲船高。主要原因是工人的薪資提高較快，中國從2004年的4.35美元時薪漲到2014年的12.47美元，漲幅達187%。值得注意的是，該報告提到印度的情況，稱印度并沒有出現制造成本飆升的情況，該國在過去十年中，一直表現得十分穩健。

宮廷式理財方式應改變

9月21日，由社科院經濟所及社科文獻出版社共同發布的《中國經濟增長報告（2014—2015）》稱，“有錢不花”是市場經濟中最大的懶政和宏觀經濟不景氣的首要根源。傳統上我們將西方財政稱為“吃飯財政”，財政支出主要用于財政供養人員；而我國的財政則被稱為“發展財政”，著力于政府助推的大項目、大建設，為此而需要更多的財政收入。

巨額的財政收入底氣之下，中國政府主導的亞洲投行、金磚銀行對世界金融市場的影響為世人所公認矚目。隨著改革深入，如何唱好財政主旋律確實是一個技術活。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由中國中央財政主導的基金、專項正在悄然問世，包括正在啟動中的千億規模PPP基金、新設立的600億元中小企業發展基金。甚至最近還搞出一個超萬億規模的股市維穩基金，向這個吞錢的市場輸血。即使是財政部主管官員也說不清我國到底有多少財政專項、財政貼息以及數額龐大的由各級政府主導的基金。這些任誰也厘不清的“財政津貼”就像企業隨機發放的紅包，令各級地方政府垂涎欲滴。當然，這些龐大的政府財政資金池也絕對會讓世界最富裕國家的財長們咋舌。

全國政協委員、銀川市副市長李衛東頗有心得：“現在簡政放權，放的基本是一些不愿意管的，就放下來給你，干貨都捏在手里。我們在基層都是并聯式審批，但國家部委從來沒有并聯式，必須要等待他們開聯席會議，但你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一起有空。”9月1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李克強總理感嘆：“我聽說有些地方，企業在資金下撥過程中能不能被政府‘看中’，能不能盡快蓋上公章，都取決于一筆費用不小的‘中介費’。”

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不是一句鬧著玩、哄哄人的假貨。中歐商學院的許小年教授在北京當代經濟學基金會成立大會上疾呼：“盡管市場不是完美的，盡管市場配置資源不是帕累托最優的，我們知道中央計劃配

置資源的效率也不可能比市場高，如果中央計劃配置資源的效率比市場高，我們就沒有必要在1978年啟動經濟改革，中央計劃之所以配置資源的效率沒有市場高，因為政府官員既沒有足夠的激勵，也沒有足夠的信息能夠制定比市場自發配置更加高明的方案，他沒有激勵、沒有信息，我感覺到這也是常識，這個常識30多年前，我們在開始市場化改革的時候就一再強調，但是今天這些常識似乎已經被人們忘記了。”

中國有能力實施規模化減稅

8月18日，中央深改組第十五次會議確定，要在財稅領域推出力度大、措施實、接地氣的改革方案。我國政府擁有巨額存款儲蓄和巨量國有企業資產，降稅替代空間巨大。2014年底我國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總資產高達102萬億元、利潤2.5萬億，但利潤上繳比例不到10%。提高國有企業利潤上繳比例可以為降低稅負騰出近萬億減稅空間。在今年的二十國集團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財政部長樓繼偉也承認，中國正通過提高特定國有企業利潤上繳比例等方法彌補財政缺口，以保持經濟適度增長，支持推進結構性改革。

9月財新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初值錄得數據為47，較8月終值下降0.3個百分點，低于8月初值0.1個百分點。PMI創下2009年3月以來的新低。其中，9月份生產指數為45.7，比上個月回落0.9個百分點，創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的新低。原因不言自明，7%不保對于新一屆政府或將是致命的。最新的一個提法是“6.5%以上均可以視為7%”！這就是中國人的智商。到了年底，所有政策都將圍繞GDP，只要GDP能夠立竿見影，投入都是百億千億級大手筆。錢，絕對沒有問題。對企業發展（后勁）、喚發內生動力、債務風險化解，好像都可以撂一撂。反正“洪水滔天”尚需時日。

“結構性減稅”并非預示著中國已經進入減稅周期。結構性減稅，意味著稅收有增有減。

“結構性減稅”并非預示著中國已經進入減稅周期。結構性減稅，意味著稅收有增有減。而在“減稅”背書下，新增了多少額外的稅收（比如燃油稅、煙草稅等等）我們權且避開這個話題，就拿實打實的減稅項營改增來說，人們也不能理解為是真減稅。關于營改增，這么說吧，這場改革是中國稅制建設的一部分，旨在彌補稅收制度缺陷。其目的在確保稅制中性原則，減少市場因稅收而引發的不確定因素，使資源的市場配置通暢。其中，財政收入的減少僅只是稅制改革的副產品。換言之，過去扭曲的稅制讓政府多收了可能不止萬億的稅收，現在只是把搖擺過頭的鐘表校正過來，何來減稅說！任何一項改革，尤其是撥亂反正式的改革，政府都要有一定的成本支付，假如企業因此而獲得稅收利益，這些利益就相當于政府成本支出。

最近氣場頗大、官員解讀最甚的莫過于中小微企業減稅。關于這些稅收，一如某稅務官員所言，對于基層稅務部門而言，小微企業并不是重點征稅對象。這些稅收原本也都是些收不上來的潛在（可能）稅源，稅收成本極高，也是納稅人痛苦感受的臨界點稅收。小微企業減稅，是明規則與潛規則經過長期博弈之后的產物。再比如，現在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45%，勞務報酬所得還有加成征收等，真正按照這個法定稅率收上來的稅收多為個案，比如外國公民。既然如此，倒不如把最高邊際稅率降下來，或實行中國香港或俄羅斯那樣較低的比例稅率，讓富人們明明白白地把稅交足。去除部分中國式有錢人的原罪，也抖落掉些許“高稅收國”的名號。

實現經濟增長從投資拉動向消費型經濟的轉型，就必須規模化減稅，而非“結構性”的。聯想控股董事長柳傳志最近在談到減稅與消費的關系時說了句大實話：“政府要提升老百姓的消費能力，最快的辦法就是讓老百姓得到更多的實惠，降低個人所得稅，把企業的稅用在員工身上。”當然，企業最有盼頭的還是先把“五險一金”降下來。中國的“五險一金”占企業工資成本約40%，企業早已怨聲載道。減稅并不意味著減收，隨著經濟提振、稅基擴大，整體稅收很可能是增加的。

規模性減稅與全面減稅是不同的語境，不要一提減稅就恐嚇管理層。全面減稅確實有可能出現財政部財科所劉尚希先生所稱的“激活哪些本該淘汰的僵死企業”。我們主張的減稅可以是定向的，也可以是專項的，既可以直接削減某個稅種稅率，也可以在稅基上做足文章。比如，在企業所得稅項下，可以通過增加稅前扣除項目，特別是與創新有關的費用來達到減稅目的。加速折舊就是一個好的惠企政策。不過，這項政策的調整來得還是太晚了，而且適用范圍較窄。增值稅稅率的適度下調，不僅直接降低企業稅負，還可以扭轉直接稅占比過大的稅制弊端。

另外，印花稅、土地稅（費）、消費稅，以及個人所得稅都存在不小的讓利于民空間。近日，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明確發文降低住房轉讓手續費等12項收費項目標準，看起來降費力度不小，其實，這些政府性收費原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政府執意要收的話，就不如名正言順地立稅廢費。“建設職能科學、結構優化、廉潔高效、人民滿意的服務型政府”是十八大提出的一項重要任務。政府基于提供服務向百姓收費，意味著此項政府服務是額外的，如果這種收費不能轉化為稅收，則意味著類似的政府服務不是不可或缺。各級政府確實到了該把那些暗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稅費進行一次大掃除的時候了，這既是維穩的需要，也是GDP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