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組詩）

喬書彥

武昌城

修理水管的民工在不遠的街道中間

磨掉鄉(xiāng)音和手上的老繭

賴以生存的技能不同于鄉(xiāng)下的耕作

他們?nèi)缤B群向著天空更深處投入更多精力

我站在公園外面，躲過兒童擲出的羽毛球

他們較量的是速度和技巧

我調(diào)整腳步，沿著青石板路

走進充滿舊氣息的城的內(nèi)部

加厚的暖意如桃花，虛掩的柴門混入新綠

跟往昔的影像何其相似，幻影何其輕盈

湖北海棠開在銀行門口

承接著滾熱的春光，武昌城有我們傾倒的美

在我經(jīng)過的社區(qū)和街道

我總是克制不住將記憶推向久遠

懸浮在巡司河上的水草眨眼就抵達長江

煙云漸濃，歲月的水墨浸透舒緩的腳步

有人在城墻根挖野菜，垂落于陽光下的身影

將我的暗戀帶到高處

而那日的雨還可以下得更慢更細

此時，游人如織

日子流逝而圖書館內(nèi)書籍依舊成排擺列

外國友人抱著小孩啃玉米

不遠萬里深入老城，他搜尋中原春天的味道

我解開紐扣，敞開胸襟，我聽著風

在樹木上面沙沙

胭脂路的裁縫鋪，滿足著眾人的想象

用不著相互算計

店鋪隨意出入，武昌城的繁華

幾乎沒有盡頭

鐵橋村

我不介意飛離的鳥將巢筑在城里而陳年舊事

被恰到好處地掩埋，走進早市，蔬菜新鮮

活魚游蕩在最底層的池里，稍遠一點

龜山蜿蜒的綠色仿佛錯覺而互相滲透的雨露

和泥土，像熱戀的男女，這里是童年的中心

在別處轉(zhuǎn)了一圈，我又回到了這里

踢瓶蓋的少年和哼唱地方戲曲的中年男子

走過低處的草叢，他們很久之前是一家人

現(xiàn)在依然是，年長者娓娓而談而年少者

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重新出發(fā)，有人下地歸來

平凡而粗樸的光陰刻印在額頭

簡單地坐在門口，石榴樹開花，如朝霞

關(guān)于補種與移栽，生長與枯萎，事實上

構(gòu)成我內(nèi)心的不安，觸摸村里的花朵

而大片的云朵猶如擾攘的鄉(xiāng)宴

再朝南走一點，祖先安息之處雜草蓬松

早先的燕子，將巢安置在堂屋

必要的鳴唱僅次于兩廊花開

其他被稱為鄉(xiāng)村的物件有點像過期的花朵

目下，燕子遲遲未歸，內(nèi)心的期待如秤砣

沉在水里，浮不起來的還有清澈的雨滴

避開陳釀很難，我穩(wěn)坐客廳，親人在忙碌

至于村里的禮俗牽扯到故人，如同暖濕氣流

入侵到生活，變得熱絡(luò)，群鳥飛起

空氣中隱秘的運動剛好貼近花瓣

耕作終生，叔父沒有讀懂眼前的山水

懷舊的屋檐滿是風塵，流云在高處而我的心

閃爍不定，用微信發(fā)送愛情的時刻

叔父在劈柴，他沒有意識到高科技潛伏周圍

從城市到村莊的中巴車上

著裝優(yōu)雅的中年婦女戴著鍍金假牙

她跨越街道，走過大橋，最終停在村口

我想我應該是棵白楊，枝條如骨頭

我所擁有的中原的曠野，游蛇深藏于泥土

每次挖掘，都會有一個故事，被村民

在茶余飯后品談

采野菜

深入郊區(qū)，采野菜者相遇灰頭土臉的植物

隔河隆起的集鎮(zhèn)粗樸

塵埃中的花草創(chuàng)造靜謐的氛圍

突破車輪的束縛，朝著高山中的谷地遠足

沒有紅綠燈節(jié)制，蔓延的綠超速

我佇立田野，薺菜

和瘋狂的桃花，使勁地搖我、推我

這世俗的歌唱，將我引到風生水起處

冷空氣依舊在初春的城市和鄉(xiāng)野，穿行

勢頭不如先前，推開柴門

鐵路蜿蜒鉆入青山

被釋放的鳥，陷入華麗的山川，周圍的景致

滿足采野菜者

吃粗茶淡飯者沿著山路，墜入煙云和梯田

我嚼著植物的莖，脆嫩不如甘蔗

春日生動，我閃爍其間，精彩的綻放漫漶著

如初戀的情事

未來之夢比郊區(qū)龐大的綠色更廣泛

鳥聲穿過天空，將我喚回

我穿過石堆，越來越像一個小孩

呈現(xiàn)的景色如陳舊的相冊，年代久遠

卻散發(fā)暖意，風落在樹梢

果子被催紅，樹林活躍起來

梯田顯得重要而擁擠著的莊稼多么清晰

年輕的農(nóng)民放棄耕牛，他跟機械融合

他隨時可以在土地上構(gòu)筑內(nèi)心的百果園

河流和種子授予他榮譽

我既不停留也不奔跑

盤山公路涉過溪流而瀑布懸在山腰

在高地勞作者

不是從城市出走者，他養(yǎng)育兒女

像一朵開在山谷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