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國（組詩）

劉成渝

我的國

如果可能，我也愿意

像這塊稻田荒蕪下來，不再耕作，不再種植

將那些驅趕到田邊，地角的野草

都請回來。我愿意讓清風

吹拂，雨水沖刷，明月朗照

就這樣頹廢下來，低過那些飛鳥

低過那些爬蟲，讓那些草

扎根在身上，一個勁地綠

一個勁地野。我將自己建成一個小小的國

國里只長野草。我用灌木、藤蔓

故意忘記來時的路，給偶爾

闖進國內的人帶去一些蟲鳴。

進入高原

進入高原，就再也找不到我

一面山，幾片樹葉

一座廟，幾片經幡

就會擋住你的視線

我會距你越來越遠，身影

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高原上

你沿著我的腳印找

我的身體在高原上越走越輕

幾乎不留下痕跡

你拿我的衣服、食譜、用過的器皿

找不到我。你拿我贊美過的花草、道路、河流

找不到我。你拿我的詩，用那些敏感的

暴脾氣的文字

找不到我。你拿我所有的過去

找不到我。高原很高

你走過我的身旁，也找不到我。

午 后

我站在窗前，書房的

窗前，看菊

我是在一個午后

放下書寫的筆，紙上的墨跡

未干。我站起來

看見滿園的菊

正在看我。她們踮起腳

或借著秋風往窗前靠

她們有的爬在籬笆上

一朵靠在一朵肩上，看我書寫的《隱入菊》

剛下過雨，時間停在

陽光上，飽滿，透明

路在午睡，草在安靜地黃

詩經，楚辭

裝飾的書房，擠滿了

雎鳩，蒹葭，山鬼

女嬋……

梨花落

一樹梨花跟著我走了

她走得悄然，走得隱身

你只能從一瓣梨花，一瓣落在我肩上的梨花

看到她細微的信息。她是完成春天的主持后

走的

她倚在我的肩頭，面帶雨露

我們一直在普威的春天里漫游

我們去過獨村，曹家村，青龍寺，上白洼，下白洼

梨花的根須慢慢扎進我的身體

沒有誰看出，我們是一樹行走的梨花

我們用梨花的花碰頭，對視，會心的笑

將緊鄰的兩朵梨花并在一起

成家，用整樹梨花建國

白云是我們用梨花的白發表的詩句

我們走過的地方，時光都淡淡地香，靜靜的美

所有的花朵，都開得安靜

低調。

梨花淚

把一樹梨花

安放在我喜愛的菊中

任何方向看去，菊的正中都是白的

梨花高挑，醒目

春風吹過，菊旺盛地長，梨花分外的白

白得孤獨，白得讓人敬而遠之

白得路過的目光閃爍

游移，白得道路在遠方羞怯地

觀望。白得清香坪的樓宇都矮下來

在梨花用白翻出普威的田野，吃草，交配

任一些水鳥，在他們的身上行走

捉細小的蟲子

我死后，請將我埋在這些梨花中

每年春天，我都用一樹梨花強調一次

白的顏色。然后，任那些白色的花瓣

從我的眼角，傷心地

落下來

落滿我的菊園。

拔 草

看到了嗎？我在園子里拔草

風吹來時，你看到了嗎？

我在這些草中，高過我的草中

拔草。整個夏天，我都沒來過園子

我拔草的位置，草在輕輕地搖動

你看到了嗎？我在拔草，草在拔我身上的懶

散、頹廢

她們擠在一起，圍著我

把我從頭到腳打理了一番

你看到了嗎？我拔草的位置

像一圈漣漪，在不斷地擴大

你要看的菊，都在草中含苞

等你。你看到了嗎？

我很快就會把園子打理出來

你會看到我，站在園子里

生機盎然。

在高原讀詩

山野空曠

道路簡單。廟宇住在

每個人的心間

只需少量的氧氣，就可以

活得很好。在高原

適合長時間坐下，坐在風卷簾子的窗口

讀一本詩。你不用擔心

袒露干凈的詞

會給你帶來煩惱

高原，是一塊爬上河岸的石

不再面對激流

險灘。你抬頭

或許，一片白云正趴在窗口

看你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