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筆記（組詩）

符純榮

菲薄的光陰

一路走來，遭遇眾多花事繽紛

這事件，這光陰

一以貫之地開得菲薄

街邊的行道樹，與當年小鎮何其相似

一句夕陽通常說服不止一枚落葉

軟軟砸中你忘乎所以的腳背

那時，你兀自晃蕩

看不見一段彈指即破的好時光

將鋒利裹于其中

刀片如此菲薄，決絕得聲色不動

無所事事

他堅持再走一走。像這場微雨

對樹葉的鐘愛般意猶未盡

再走一走，擱在濱河路的方向

會逐漸顯出輪廓

有人擦肩而過，為這個下午

打著漫不經心的逗號。一小團夜色

藏匿于大葉榕中間。一小點火光

等著掏開時間的隱秘

他的鐘擺依舊搖擺不定，甚至突然有了

忽略悲歡的癖好

那時，雨點挾裹著安靜懸而未決

一位乞討者垂首經過

內心懷有雨水淋不濕的快樂或悲哀

卻淺淡得無從說起

我喜歡這樣的天氣

雨水流過。剩下不明出處的清新

散落于這個初夏的下午

空氣中褪盡塵埃。花瓣微涼

連同肥大的樹葉，光陰盡可能地

多鋪展一寸。緘默腳步

每一次移動，都有更加安靜的水氣

緩慢升起。而身邊事物完好如初

我喜歡待于空氣中，看那些

既成事實的安靜

漫不經心擴散，翻過緘默的樹梢

陣 雨

暮色剛剛轉身，陣雨就來了

低矮、擁擠的縣城屋檐

陰晴圓缺難于掌控。一些光鮮面孔

在夾縫左沖右突

熱浪一陣緊似一陣。霧氣凌亂升騰

多少透明燈火

在風雨敲打中，交出家的方向與溫度

這是夏天的暮晚時分

時間剛剛露出漏洞。一個緩慢的人

將生活走出不明不暗的皺褶

一場陣雨便匆匆謝幕

將掙扎留在原地，把沉思帶往遠方

在小城

黃昏。雨后。色調指向不明

有人在對面山中翻動煙雨

一群鳥飛進飛出，抖落的泥土

像生活淘汰的某些比喻

誰走在街頭，惶然四顧或低頭沉思

都有無從掌控的光陰走失

事實上，這些都是

多么值得贊美的事物啊——

熱浪暗涌。河水奔流。高大樓群

與樹葉一起，梳理血脈和毛孔

少女走過，風中開滿花朵

——哪怕天空丟掉光線

它們依然未被拋棄，未曾停止相愛

當生命遭遇桎梏

它們仍將散發清香，結出果實

路 過

此時是夏天。水汽略顯泛濫

城市燈火略顯空茫，時光驅趕的花朵

略顯不合時宜。小城

略顯波瀾不驚，青山與懷想略顯淡遠

穿過余暉，人們散漫浮動

有一些徑直走向青草葳蕤的堤壩

——畫面因其美好，轉眼就會淡去

正如一陣風路過，漏下

敘述和脈動，交出清晰而短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