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

婆婆納，又名小小麥子，女，1981年生，原籍江蘇鹽城，現居北京，寫作詩歌、短篇小說。

下雨的天氣，天空總是很灰暗，教室里有一些潮氣。區彩坐著等待趙明老師的語文課。今天不知道他要遲到多長時間呢，下雨會不會把他家小寶貝帶來？區彩特別喜歡逗趙老師家的女兒。小女孩才三歲，長得漂亮、可愛，眼睛特別大，用兩根紅綢帶扎著頭發，發質很柔軟。而且令區彩吃驚的是趙老師與他老婆離婚了，沒有生孩子。這個小女孩是撿來的，時間長了，長得越來越像趙明。她聽大人們議論過，說領養的小孩長期與大人吃同樣的食物，耳濡目染，就會長得相像，跟親生的一樣。趙老師心靈手巧，身邊沒有女人，也能將女兒打扮得如此精致。

他還是來了，帶著他的女兒，兩人都穿了雨衣。區彩看見趙老師就莫名地高興。語文課無論如何都是所有課程里最精彩的了。哪怕趙明只是交代大家自習、看書，區彩也高興。她能感覺到趙明在教室里踱步，有時感覺趙明就在她的身后觀察她有沒有認真看書。于是區彩總是擺正姿勢，做出很認真思考的樣子，但是心里卻一直想著趙明在教室里的情形。今天下雨，趙明果然還是交代大家默讀課文，把課后習題做好，自己復習一下本周學的知識點，下個星期他來檢查。

區彩胡思亂想起來。她總是把自己當作大人。她甚至想，沒有人會有她心理這么成熟的。有時她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才十一歲就總感覺到自己有成年人的思想那么深刻。她敢保證，雖然她在家里撒嬌，在父母面前裝可愛，但她的身體里住著一個大人。

趙明出去了一會又回來了，并且帶著隔壁班的語文老師過來了。那個卷發高個女人。他們坐在一條長凳子上。趙明手里抱著小女孩。女老師的文胸肩帶露了一段出來，紅色的，很耀眼。區彩不安起來，不停地觀察他們。紅肩帶剝了一塊糖送到趙老師的嘴邊，并對他甜蜜地笑了笑。小女孩什么也不明白，也對紅肩帶笑了笑，頭發上的紅綢帶在教室的日光燈照耀下那么耀眼。區彩覺得小女孩的紅色很溫順，好看。紅肩帶老師的紅，則像一堵墻隔在區彩的心里。區彩希望趙明千萬別對那女人微笑。趙明看了看四周的學生，臉上露出笑容。區彩看見了。覺得趙明不是在對紅肩帶笑，而是在對自己笑。她心里緊張了一下，但還是不敢確定趙明是對誰笑。紅肩帶的年齡要比趙明大多了，趙明長得這么好，笑容那么好，語文課也那么好，怎么會對紅肩帶笑呢？一定是對區彩笑的。

星期六休息，但是數學老師要學生們去她家幫忙摘豆莢，鄉下的學生有時會被老師邀去干活的。能被邀請也是老師對學生的一種肯定，如果連干活老師都不想要你去了，說明是個無可救藥的差生。區彩去了。幾個同學邊勞動邊小聲聊天。區彩沒加入進去，她在想事情。趙明家在五金廠的邊上，今天去數學老師家經過那里的。沒有看見趙明，但看見了外面晾衣服的繩子上掛著女人的內褲和文胸，紅色的很鮮艷。區彩有些生氣。趙老師昨天明明對區彩笑的，可是怎么做那樣的事情？家里怎么會有別的女人？趙老師應該只喜歡區彩這樣的乖女孩的，他老在課堂上表揚區彩呢！他疼區彩就像疼愛自己的小女孩一樣。可是他怎么那么讓人不能理解呢？區彩煩透了，是誰的內衣？

一個學期區彩就在困惑中度過。有時她能感覺到趙明對自己笑，這讓她好開心。趙明站在講臺那里，但他的目光中心是區彩。區彩甚至感覺到趙老師講課神采奕奕，妙趣橫生，也因了自己的緣故。

期末考試區彩到辦公室拿成績，數學老師很不高興地說，區彩，你是數學課代表，但你的語文九十九分，數學才九十分呀！你給趙老師做課代表的應該。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區彩覺得辦公室里的趙老師一定也聽到了，臉突然就紅了，沒回話就沖出了辦公室。

終于上六年級了，區彩覺得自己又長大了。語文老師換了個老頭，很少見到趙明老師。在教室里，區彩聽見一個同學說，原來五年級的那個趙老師和隔壁班的李老師結婚了，我爸爸今天被邀請去吃他們喜酒呢。區彩的心猛地一沉，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去。李老師就是紅肩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