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頭”看小人書

范錫林

江蘇無錫人，當過二十年中學語文教師，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曾獲陳伯吹兒童文學獎、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等，并被翻譯介紹到國外。很多年前，他就為《小火炬》寫過故事呢！他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中抹上濃濃的傳統色彩、民族氣息，稱之為“中國味”。今年我們將隆重推出他的“功夫樹”少兒武俠小說系列，精彩得不得了！

我從小就喜歡看書。

那時候的書遠遠沒有現在這么多，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的書店，也沒有這么多的圖書館。但是有一種書卻似乎很不少，那就是小人書，也就是連環畫，小小的，約莫巴掌那么大。

那時候，無錫城里幾乎每一條街上都至少有一兩個小人書攤，每一個書攤有幾個書架，架子像門板一樣，上面有一檔一檔的格子，小人書很整齊地一排排仰躺在那格子里。

另外，還有許多長長的凳子，不過，那凳子很矮，大概只有一尺高，被坐得像涂了油一般光亮，孩子們坐在上面，正好將小人書放在膝蓋上。

那時候，一分錢可以租一本小人書看。因此，我總是將媽媽給的油條大餅錢省一點兒下來，將家里用完的牙膏殼去換得幾分錢，全都交給了小書攤的老板。

但這樣得來的錢畢竟很少，遠遠滿足不了我看小人書的欲望，于是，我只好去看“歪頭”。也就是當有一個孩子付了錢，名正言順地坐在小凳子上看小人書的時候，我就老著臉皮蹲在他后面，從他肩膀上看過去，看他手里的小人書。

這樣地看書，當然很累，但最糟的還不是累，而是往往作為看“歪頭”的我已經看完了那一頁，正宗付錢的他卻還沒看完，或者我還沒看完，他倒已掀到下一頁了。于是，我便在他腦后忍不住催：“快點嘛，快點掀嘛！”或者是說：“等一等，我還沒看完呢！”

遇到熟識的或者脾氣好的孩子，也許會依順我一下，但更多的則是他扭過頭來，瞪著眼，甩下一句狠狠的責問：“是你給的錢，還是我給的錢！偏不依你！”

還有時，看“歪頭”看的時間長了，小人書攤的老板就受不了了：“喂，喂，老是蹲在這兒‘歪頭看，我還要不要做生意！”

意思是，都像你這樣厚著臉皮、歪著頭看不給錢的小人書，我的小人書還有誰來付錢租？

沒辦法，我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但這難不倒我，我采用“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策略：在這一個小人書攤上看一會兒“歪頭”，再到另一個小人書攤上看一會“歪頭”。有時，甚至不惜跑到很遠很遠的另一條街上去，為的就是能看上一會兒“歪頭”。

那時候，甚至有一個愿望，長大以后，我也要做一個小人書攤老板，擁有許許多多的小人書。那樣，我就可以從早到晚，隨心所欲地看個暢快了，而且，我一定會很慷慨地讓想來看“歪頭”的孩子，一個個都看個夠。

應該說，我對文學的熱愛，我能走上文學創作之路，就是從那時看小人書開始的。尤其是對許多名著的了解，如《聊齋》、《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等，都是先看一本一本的小人書看得爛熟于心之后，再去讀原著的。

現在，我的那位既帥氣又文靜的女婿，有個愛好，就是收藏連環畫，也就是小人書。每次我到他那兒去，最喜歡的就是一頭鉆進他那滿屋子盡是小人書的書房里，如果翻到一本，恰好就是我小時候看過的，頓時，一種與幼年時老朋友重逢的美好感覺便油然而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