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萌
A大學畢業(yè)后,張曉研在杭州一所職業(yè)中學當老師,掙得不多但生活還算穩(wěn)定。
2008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一個在淘寶開店賣女裝的同齡女孩。女孩的淘寶店鋪里每一件衣服月銷售量都能達到上千件,月利潤五萬。這個數(shù)字對月入幾千塊錢的張曉研來說,刺激太大了。
張曉研蠢蠢欲動,她也想試一試。
2010年,張曉研選擇辭職“下海”,帶著五萬多的現(xiàn)金和手提電腦,坐車來到義烏市青巖劉村。
義烏市青巖劉村素有中國“淘寶第一村”之稱。張曉研選擇這里作為自己夢開始的地方。
張曉研來到青巖劉村村委會,村委會附近的宣傳欄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房屋轉租的廣告,似乎每一則背后都有一個淘寶店主失敗的辛酸故事。但這并沒有阻擋張曉研的熱情。
隨著淘寶店主涌進青巖劉村,該村的房價直線上漲。張曉研看中了一套15平方米的房子,每月租金高達4000元。既然來學習,就得交學費,張曉研一咬牙交了半年房租。
雖然經(jīng)常逛淘寶,可對于開淘寶店,張曉研還算是個門外漢,得從頭學。首先是挑選商品,張曉研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考察義烏市場的各類小商品,最后鎖定了一家內(nèi)衣加工廠,解決了貨源問題。接下來,為了能讓自己的產(chǎn)品擁有高質(zhì)量的圖片,張曉研特意花了幾千元,聘了一個專業(yè)攝影團隊對自己預出售的產(chǎn)品進行拍攝。
折騰了一個多月,張曉研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她的淘寶內(nèi)衣專賣店終于正式開張。
張曉研每天最開心的事情便是聽到淘寶旺旺的“叮咚”聲,因為這個聲音意味著有客人敲門逛店。
在不停的“叮咚”聲中,張曉研興奮的同時也疲勞到了極點,往往一天只睡幾個小時,早餐放到晚上才有空吃。
除了進貨發(fā)貨上廁所,張曉研的時間幾乎都是在電腦前度過,很少與外人溝通,見得最多的可能就是快遞員了,每次和父母通電話也總會被“叮咚”聲打斷。
但是,隨之而來的可觀利潤讓張曉研無暇顧及這些。第一個月盤算下來,小店的銷售額接近兩萬元,收支基本平衡;第二個月銷售額突破了4萬元,盈利近1萬元。
B張曉研的淘寶店火了,進而加大了進貨量。
為了擴大規(guī)模,張曉研又和一家打底褲工廠簽了包銷合同,擴大了自己的網(wǎng)店經(jīng)營范圍。
當月,打底褲的銷售量就超過了十萬條。
此后,張曉研的淘寶店進入了正軌,每月的利潤也相當可觀。但同樣,她的生活也變得更加忙碌。
雖然雇了兩名員工幫她打理,可是她總是不放心,凡事親力親為,一聽不到“叮咚”聲,就感到莫名的不安。
每次張曉研跟男朋友打電話聊天,內(nèi)容總離不開自己的淘寶店:如何讓生意更加火,產(chǎn)品的圖片怎樣設計。有一次,男朋友突然不耐煩地怒吼道:“每次給你打電話不是被訂單打斷,就是聽你抱怨淘寶店的瑣事,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你的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隨后,電話掛斷了。如此的事情,也經(jīng)常發(fā)生在張曉研和父母之間。
此時此刻,在張曉研的世界里,只有她的淘寶店。
張曉研的淘寶店越做越火,在朋友圈里出了名,大學的同學決定組團來看她。
為了向朋友展示自己的成功,張曉研提前預定了一家五星級酒店。
來到飯店,張曉研本以為自己會是整場聚會的主角,可沒想到,朋友們的談話自己竟一句也插不上。沒去旅游、沒關注時事、更沒結婚生小孩,似乎自己的世界跟他們沒有任何交集。
上班、逛街、看書、旅游,這些都是離自己很遠的事情了。大家似乎看出了張曉研的尷尬,便把話題轉到淘寶上。
張曉研興奮起來,給大家講起了自己的“淘寶經(jīng)”。如何進貨、如何銷售、如何不讓買家給差評,或許只有淘寶才能讓她侃侃而談吧。而大家似乎對這些話題不怎么感興趣,敷衍了幾句,就又聊起了旅游、孩子、工作。
送走朋友后,張曉研的生活又歸于“平靜”。
C男友過生日,張曉研和顧客因為郵費發(fā)生了點爭執(zhí),心情不好。男朋友心中積壓的怒火終于爆發(fā)了,怒吼道:“有店鋪沒我,有我沒店鋪。”
張曉研也急了。
讓她放棄含辛茹苦經(jīng)營的淘寶店,這根本不可能。激烈爭吵后,兩人分手了。
分手后的張曉研,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淘寶店的經(jīng)營上。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沒有了愛情,還有錢,她依舊是被別人羨慕的。
隨著訂單的增加,張曉研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
一次,員工發(fā)錯了貨,張曉研將員工痛罵了一頓。從那以后,張曉研凡事都自己做,只安排員工一些簡單的包裝工作。
張曉研變得愈加不愛跟人說話了,沒事就躲在角落發(fā)呆,還經(jīng)常忘事。一聽不到“叮咚”聲,就會緊張地站起來張望,連晚上睡覺都會覺得耳邊回響著“叮咚”聲。
張曉研被送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是過度勞累引發(fā)的心臟驟停。
人雖然被救了回來,可張曉研的精神卻越來越差了。
缺少了張曉研的淘寶店再也無法運營下去,員工們紛紛離開,自己奮斗多年的淘寶店頃刻之間倒了。
張曉研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她整天望著病房的窗戶發(fā)呆,不知道該干些什么,偶爾聽到病房外別人的手機“叮咚”響的聲音時,張曉研會突然緊張一下,到處張望,這熟悉的聲音讓她狂躁得想自殺。
出院后,張曉研再次回到青巖劉村村委會門口,想到自己當初來到這個中國“淘寶第一村”的時候是那樣的意氣風發(fā)。可現(xiàn)在,卻傷痕累累。
張曉研將房屋轉租的告示貼在那依舊密密麻麻的宣傳欄上,她終究又為這宣傳欄上加了一段辛酸故事。
就像狄更斯在《雙城記》里說的那樣,這是最光明的時代,也是最黑暗的時代。
淘寶店對張曉研來說,既是天堂,也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