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散文的審美特征

石曉博，陜西戶縣人，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末期。西安文理學院教授，副編審，中國邏輯學會會員，西部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陜西省高等院校“十佳編輯”，中國高等院校學報研究會“優秀編輯”。發表學術論文30余篇，小說、散文數十篇。

散文是一種高度自由的文體，其境界的構造在于：在真實的自然物象和人生體驗中，尋求一種高于自然、超越人生的藝術氛圍，從而引領人的精神境界提升。這種藝術氛圍，散文理論家們各有說辭，難有定論。而趙豐發現了散文的藝術氛圍的表述特征，即禪意。禪意，屬于人生的境界。自然界的萬事萬物，都濃縮著某種禪意。意象皆在心中，意象也在物外與物內，萬物驅馳于筆端，四季橫陳于文字。在個性的意味里，所有的意象都是我的意象，所有的物都歸之于無，那么，就從這里，闡釋出你的所愛所思所恨所得。鈴木大拙說：“從本質上看，禪是見性的方法，并指出我們掙脫桎梏走向自由的道路。由于它使我們啜飲生命的泉源，使我們擺脫一切束縛，而這些束縛是使我們有限生命時常在這個世界上受苦的，因此我們可以說禪釋放出那適當而自然地藏在每個人內心的一切活力。”在趙豐的散文里，禪所呈現出的是自然物象給予人的審美體驗。在他的筆下，春夏秋冬，日月的陰晴圓缺，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是禪的意象。他用文章來發現禪意，表達禪意，從而顯現出一種獨特的審美思維和寫作方式，為讀者開辟和拓展出無限豐富的聯想和審美空間。

在紛紛熙攘的人世中，趙豐避開喧鬧，獨居一隅，心游萬仞，目及八方，手揮五弦，目送歸鴻，“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睨于萬物”。在心靈與物象之間對話，在小我與天地之間馳游，在大乘與小乘之間跳躍，在自得與開放之間沉思。他在萬事萬物里發現禪意，將禪的理念灌輸于字里行間。在萬物的照映之中，趙豐神馳其內，驅御萬端，風神獨運，時見機心。在他的文本里，大自然的一切雖是林林總總，變幻無窮，但都是禪意的支配。而他的文字使命，就是用自然物象來對映人生。

《鳥類辭典》是一篇文思縝密、禪意豐滿的文章。它的想象之豐盛，觀察之細膩，詞采之清麗，行文之婉轉，將自然界的鳥上升到了人文的高度。在趙豐看來，鳥是高度自由的動物，它所呈現出的一切，包括鳴聲、飛翔，包括它的窩巢，都是人類所不具備的物象，而他運用自如的文字為各種鳥營造出一種勘破物理世情、瀟灑出塵的意境。如格雷一樣，他發現了鳥的種種生活細節、生活習性，包括人所體察不到的鳥的精神世界。在他的意識里，鳥是“天堂撒下的花籽”，鳥的飛翔是“舞蹈者的弧線”，鳥的叫聲是“琴弦奏響的音符”。這種詩人般的想象讓鳥的種種行為都具備了精神的因素。

以人生的情懷來關照鳥的生存，并賦予鳥禪相禪意，這是趙豐獨特的文學創造。在對鳥的描述里，趙豐運用哲思，使得鳥具備了禪意，平凡的鳥從而有了哲學審美的意義。“鳥在頭頂飛翔，注定我要仰視。”對鳥的禮贊，讓趙豐完成了精神的書寫。

《背景》是趙豐散文代表作之一。他從父親照相的布景發現了人的生命的背景， “爺爺應當是父親的背景，父親是兒子的背景”。如此表述生命的繁衍，是獨特的。文章的后半部分，幾乎進入了哲學層面的思考。正如作者所言“背景是生活的解釋”“拋棄了背景，一切都沒有了意義”。行文最后，筆墨落到了父親的身上，“父親在這種背景下獨享著晚年的美麗。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內心，無論兒女子孫，柴米油鹽，他都無須關注。他只關注著精神的回歸。”趙豐在這篇文章里所要表達或尋找的，是一種生命的背景和精神的皈依。

發表在2005年第2期《紅豆》上的《白云》亦是一篇將一種物上升到精神層面的散文。趙豐運用高度豐富的想象力，仰望白云、俯視白云，讓白云擦肩而過，將白云裝入靈魂深處，如此，白云在他的筆下就展示出無窮的禪意。趙豐善于由一種物象通過聯想進入另一種物象，這是創造性思維的運用。《白云》一文的想象力，它的審美創意，是其他敘事散文所不曾達到的高度。由此，它進入了當年的權威散文讀本，又被《21世紀散文詩排行榜》選中。

《身體的哲學》是趙豐匠心獨運的另一文。太陽穴、丹田、血管、咽喉、關節、皺紋，是人體的部位，趙豐卻從中發現了大量的奧妙，給予禪意的解讀。“太陽穴的疼痛，是思想的疼痛，通過自我調節可以減輕或者消除。太陽穴是哲學。這是我內心的風景。”“身體里的部位，如果要說玄機的話，丹田為最。它具備著禪語般的空靈。”“咽喉的通道狹小，但并不影響它作為生命隧道的意義。在致人死亡的案件中，終止這個通道的正常運轉使人窒息，無疑是一個最簡潔的方式，無須讓死者血肉飛濺，演繹出暴力的殘忍。”這是非常有趣味的文字表述。這樣的文字，自然會引領讀者進入禪意的想象領域。

富于奇思妙想，迭見清詞麗句，于行文中常常表現著思維的彈跳性，由此物到彼物，由物體到精神，幾乎都是在不經意間完成。對于題材的處理，他的文字表現出極大的靈動性;結構形式的風格性選擇有著極強的針對性;在情感的表達方式上，在平緩處忽然跌宕起伏，給讀者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審美體驗;在主題的表達上，又表現出寬泛和多義性。這些，都屬于創造性寫作思維的特質。利用創造性思維，每每營造出一種山重水復、淡遠幽深的意境，是趙豐散文鮮明的藝術特點。此類的篇什，還有《泥土頌》《聲音》《植物詞》《天書》《河流記》《散淡的村莊》《聽蛙》《幾種樹的品相》等篇。在他的文本里，禪與物意相容相生，自然與生命相輔相成，令讀者享受到一種審美愉悅和藝術陶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