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燕 (福建師范大學傳播學院 350117)
隨著改革開放的穩步進行和全球化程度的日益加深,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和推進。經濟體制的變革深刻影響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電視媒體在市場化進程的沖擊下,積極打破模式壁壘,轉變運作方式,將電視節目作為一種符號性的商品和服務,加以創造和銷售,形成了不可小覷的生產能力和盈利能力。伴隨著電視媒體的市場化,其節目內容越來越多地表現出“泛娛樂化”的傾向。前輩學者已有諸多論著談及電視媒體的“泛娛樂化”問題,筆者擬從鮮少有人涉足的研究層面——社會學角度給出自己的思考和見解。
毋庸置疑,當今時代是一個大眾文化盛行的時代。大眾文化是市場經濟的產物,與工業社會緊密相連,是由批量生產的工業技術產出的以獲利為目的商業文化,它往往通過大眾傳媒(電視、電影、廣播、報紙、雜志、書籍等)向公眾傳達和銷售經過加工炮制的有意迎合大眾口味的精神產品,從這個意義上講,大眾文化也是一種消費文化和娛樂文化。麥克唐納曾說“大眾文化的花招很簡單,就是盡一切辦法讓大伙兒高興”,而電視媒介因其視聽兼備、覆蓋面廣、直接感受性強、受眾群體龐大的特點大大拓展了大眾文化的公共領域和傳播范圍,同時也更好地滿足了公眾的娛樂需求和消費需求,伴隨著大眾文化的商業性和娛樂性不斷被強調,電視媒體的“泛娛樂化”色彩也越來越濃厚。
“泛娛樂化”在百度百科的釋義為“電視媒體制作、播出的格調不高的娛樂類、選秀類節目過多,人為制造笑料,戲說過濫,連新聞、社教類節目也摻進娛樂元素,甚至用打情罵俏、大話性感、賣弄色相的情節和畫面來取悅觀眾,令收視率增高”。不可否認,隨著消費文化的盛行和彌漫,電視媒體的娛樂性得以大大地升華與擴散,適當的娛樂有利于人們身心的愉悅與放松,是現代人在緊張疲憊的工作之余的壓力宣泄、情緒疏導和精神消遣。而泛娛樂化是對正常娛樂的嚴重偏離,是對娛樂形式和渠道的有意膨脹和夸大,過度的娛樂化無限放大了電視媒體的娛樂消遣和游戲休閑功能,弱化了電視原本的傳播信息、交流文化、教育受眾、引導輿論的作用。
目前,國內的電視娛樂節目看似門類繁多、熱鬧異常,實則千篇一律、大同小異。各電視臺為爭奪收視率,施展渾身解數,毫不掩飾地炮制出相同或類似的節目文本、節目形式甚至欄目形式。如綜藝節目中,“超級女聲”的走紅,使得選秀節目遍地開花,“造星”運動一發不可收拾,《中國好聲音》的成功,引發了各大衛視不惜重金引進國外電視欄目的狂潮。這些節目盡管數量可觀,但實質相同,難脫節目類型同質化和單一化的窠臼。
新聞方面,娛樂新聞泛濫成災,對明星隱私、富商二奶、吸毒嫖娼丑聞等八卦話題的深度挖掘成為重中之重。社會新聞也越來越趨向娛樂化,采用“設置懸念——渲染造勢——強化效果”的播報手法,講究故事性和情節性,甚至采用剪輯技術遮蔽真相,有意引導或誤導觀眾。正如李普曼認為“真相是很難被媒體所全盤復制的”一樣,剪輯技術的運用使得所謂的“真相”僅僅只是電視媒體權衡利弊之后愿意呈現在公眾面前的一部分“真實”。
獨創性、唯一性是藝術的重要特征,思想深度和文化內涵是支撐作品成為經典的不二法門。今天的電視節目似乎與這一原則背道而馳,媚俗和復制產生于規模化、商業化的文化工業生產線,成為填補現代人精神空虛的文化快餐。各大電視臺為爭奪市場份額、提高收視率、增加廣告收益,爭相從國外引進欄目,如《中國好聲音》《奔跑吧兄弟》是浙江衛視分別從荷蘭和韓國引進的,《爸爸去哪兒》《我是歌手》是湖南衛視從韓國引進的等。這些節目在引進之初確實使得觀眾眼前一亮、耳目一新,播出幾季之后,觀眾的審美疲勞隨之而來,凸顯后勁不足。究其原因,內容的復制化、缺乏創新是關鍵,為追求效果而進行的包裝和剪輯使得節目流于形式,媚俗痕跡明顯。
隨著大眾文化的發展,電視劇目的“戲說”也呈現出流行化和擴散化的趨勢。適度的“戲說”當然可以增加電視劇的趣味性和觀賞性,而筆者所言的“戲說”主要指的是一種過度的演繹和闡釋。如電視劇《宮》的走紅,掀起了新一輪的穿越劇、宮廷劇、古裝劇熱潮,《步步驚心》《甄嬛傳》的相繼出爐,使得電視熒幕上出現了“雍正很忙”的熱鬧景觀,而《甄嬛傳》的精美制作又引發了《武媚娘傳奇》等劇目的爭相效仿和公開叫板。這些電視劇目都無一例外對歷史事實進行了隨意篡改,加大了個體對國家政局和歷史進程的影響。
總之,在大眾文化時代,電視的娛樂尺度和界域被一再放寬,甚至突破道德的底線,“娛樂至死”隱有代替真正的娛樂文化和娛樂精神的趨勢。電視節目看似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其實不過是熱鬧景象遮掩之下缺乏思想深度和創新力度的眾生“喧囂”。大眾文化加快了電視媒體的“泛娛樂化”進程,“泛娛樂化”又反過來推動著大眾文化的進一步庸俗化和異化,兩者構成了一幅奇特的社會景觀。
分析電視媒體“泛娛樂化”出現的原因,片面追求收視率和經濟效益是根源,迎合受眾需求是催化劑,而受眾需求又和中產階級的崛起緊密相連。隨著工業化程度的提高和大規模學校教育的普及,產生了更多的需要較高知識和技能的工作崗位,造就了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群體。中產階級也稱“中產階層”,是一群相對富有,有較高的文化修養和高質量的生活,對社會主流價值和現存秩序有較強的認同感,并且為全社會收入中等水平的群體。這一群體是啟蒙現代性造成的最大利益群體,他們能夠獨立運用自己的理性,實現自由主義的表達,訴諸中產階級的意識形態。這一群體早已是受眾的一部分,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中產階級不斷擴展和壯大,迎合這部分受眾的需求也成為大勢所趨。
電視文化的大眾性和消費性決定了受眾需求必須被擺放在第一位。社會現代性的焦慮感、工作和競爭的壓力,使得人們特別是龐大的中產階級需要娛樂休閑來疏導情緒和緩解壓力,迎合中產階級需求的電視節目就應運而生了。如《中國達人秀》《中國夢想秀》《職來職往》《我們約會吧》《非誠勿擾》等為中產階級在夢想、職業、愛情等方面提供了一個展示和交流的舞臺,借由這個平臺他們自由表達對理想和事業的追求、對愛情和婚姻的觀點,生活和工作的壓力得到一定程度的疏導和宣泄。
電視還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著引導和教化受眾的功能,它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向人們傳播知識和信息,輸出生活方式、思想觀念和價值體系。而電視工業的流水線生產因其制作高效、包裝精美、娛樂十足暫時克服了人們特別是龐大的中產階級群體在現實中的茫然感、孤獨感和生存的危機感,但同時也因為文化底蘊欠缺、思想內涵匱乏、創新動力不足而大大降低了人類文化的真正標準,影響到整個社會行為、心理的塑造和價值觀念的建構,導致大眾文化和受眾品味越來越趨于淺薄和庸俗。
精英文化在較長的時期內充當著統治階層和人民大眾的中介和橋梁,然而,隨著大眾文化的迅速崛起和中產階級的日益壯大,精英們的文化權力受到了中產階級和平民大眾的圍攻和沖擊,精英文化的生存空間被大眾文化一點點地侵蝕和擠占。而電視等大眾傳媒對民眾趣味的誘導和迎合,使精英文化重奪文化主導權的努力最終消逝于無形。不僅如此,大眾文化還從精英文化中獲得靈感和素材,用輕松愉快的娛樂、插科打諢的搞笑、隨心所欲的惡搞等方式完成了對精英文化的解構,消解了精英文化原有的高雅和神圣,變“陽春白雪”為“青菜豆腐”,使其審美日常化、形式娛樂化、趣味大眾化,成為商業社會的一種“賣點”、一種庸俗經濟。
大眾文化對精英文化的消解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精英文化的通俗化,有利于文化和知識的傳播,經典的案例莫過于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曾經的輝煌,不幸的是,這一欄目如今也越來越娛樂化了。另一方面,精英文化通俗化的尺度把握不好,就變成了對經典的褻瀆與踐踏,如近年來電視劇領域對《紅樓夢》《西游記》等古典名著的翻拍和改編,通過舉行開機儀式和首映禮、曝光片花、制造緋聞、媒體探班等方式,大肆炒作和宣傳,打著高雅文化的旗號,賺足了噱頭,播出之后卻引來罵聲一片,究其原因,“泛娛樂化”大環境下大眾文化對精英文化肆無忌憚的曲解難辭其咎。
此外,國外電視節目、電視劇和電影的引進一方面反映了中國在國內外文化交流中處于“文化逆差”的尷尬境地,另一方面也反映了電視文化強國通過意識形態侵蝕和滲透中國文化,表征了一個有偏見的、其運作有利于他們文化群體的世界觀,使得中國在電視文化發展上越來越喪失自我。大眾文化的盛行擠占了精英文化的生存空間,使得精英文化越來越邊緣化。大眾文化因其平民化特點而擁有廣泛的受眾,受眾的認可又反過來刺激了生產者的制作和銷售,為保證收視率和廣告收益,大眾文化生產者往往不愿冒險開創一檔新欄目或新劇目,反而會轉向模仿或復制已經成功的節目或劇目,這樣,大眾文化生產者越來越媚俗,一個瘋狂與異化的怪圈就此形成。
[1]皮埃爾?布爾迪厄.關于電視[M].許均,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
[2]辛潔.中國電視產業發展中的泛娛樂化現象研究[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2.
[4]游麗英.電視傳媒 “泛娛樂化”現象的社會學探究[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2013.